一路走走停停，耗了将近半个月才到覃月县。
覃月，言森比谁都熟悉这里。
她当年出生时，腿上有一块很丑的胎记，路过的算命先生一眼就认定那是诅咒，言家好脸面，准备将她悄悄丢了，祖母不愿，带着她一起回了故乡，生活在这里，直到十岁时，才被言家人接回盛京。
可惜祖母在三年前就不在了，不然，她还想让祖母看看，她已经长大了，都成婚了。
“别住客栈了。”言森挑着窗帘，看着街边走动的百姓，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想回家了？”
就是很平静的一句，语气随意到像是顺口接话一般。
言森放下窗帘，坐正了身子，眼里有些疑惑：“您知道？”
“要不要先去奶奶的墓前看看？”清赋看着她，没什么表情，但是他天生笑颜，只要不是板着脸，光看着就让人很想亲近。
言森愣了愣，点点头，应和道：“好。”
祖母的墓前……
这词儿听着就陌生。
下马车的时候，开始下起了小雨，清赋撑着伞和她并肩而行。
言老太太的墓建在覃月县某个不知名的山头上，言森没有去过，还是清赋领着她找到的。
山间的路难走，又下着雨，衣摆和鞋都没能幸免，全沾上了泥印。
她蹲在墓前，指尖在碑上摩挲着，略带孩子气地笑道，“阿奶，林林来看您啦。”
“林林来晚了，阿奶可不要怪我呀。”
“……阿奶，林林成婚了。”
“现在过得不错。”
“您不用担心我了。”
“……”
她嗓音逐渐有些颤抖，垂下脑袋，眼泪滴落的声音混杂在雨声中，好像就能欺骗自己没有哭一样。
清赋举着伞，沉默不语。
良久，他扔了伞，蹲在她身旁，将她一把揽进了怀里。
“别哭了，乖，奶奶看到该心疼了。”
丝丝凉雨打在言森的脸上，她下意识往清赋的脖颈处缩了缩，低低的啜泣着。
“你...为什么要...把伞扔旁边...啊？”
她忍住了眼泪，但还是控制不住地抽着气。
“嗯?”
“头发湿了，好，难受……”
“……”
清赋松开她，尴尬地站起身将伞捡了回来，干咳两声：“对不起。”
言森仰头看着他，额间的发丝贴在脸上，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因为刚刚哭过，显得朦胧又乖巧。
“您……可以...拉我一把么？我腿，麻了……”
“……”
下了山，小莹和季长清就在原地等着他们。
“少爷夫人，怎么都淋湿了？”小莹扶着言森上马车，摸到她指尖冰凉，这才发现言森和清赋身上都被淋湿了，万幸雨不大，湿的不彻底。
“没事，刚刚刮了一阵风而已。”言森坐上车，面不改色的说着瞎话。
清赋也上了车，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言家在朝堂上混的风生水起，在老家自然也是有名有姓的大户，可这言家老宅却连“富”字都沾不上。
言家几代为官，早就举家扎根在京城，所以这老宅就被荒废了。
直到言老太太带着言森回了这里，才算给这个荒宅带了些人气儿。
言森自踏进这个宅子起，就一直没说话，面上没有情绪，既无大悲也无欣喜，就是眼里无神，空落落的。
她安安静静地推开每一扇门，看遍每一处角落。
清赋不敢跟着她，怕打扰了她。
堂堂八尺男儿，九五之尊，天下之主，在言森面前，偏偏一点架子都不敢端着。
“我带您去您的房间。”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时，又恢复了那副端庄却疏离的样子。
清赋怔了怔，等她开始往前走了才回过神跟上去。
清赋最怕的，就是她现在这幅样子。
言森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仿佛周围的万物都鲜活起来，可惜她从没对他笑过，她对他只有那骨子里透出来的疏离，疏离到他一直认得清自己与她只是陌生人。
很少有人可以同时拥有两种极端，言森就是如此。
“您暂且先住在这里吧，小屋简陋，还请您不要嫌弃才好。”她低眼垂眉，姿态放的极低，但话语里却瞧不见一点儿自卑的意味。
“不会，”他点点头，“爱妃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
“臣妾告退。”
你其实不用把我推得如此远，我有心，会痛。
日近七夕，覃月县有自己的传统。
每到这日，家家户户都会出来放灯，逛庙会。
言森早早做好了自己的莲灯，就想撺掇小莹和她一起去逛庙会。
“去吧去吧，可好玩儿了。”言森拎着她的莲灯，眨巴眨巴她那双桃花眼，腻在小莹旁边，就想让她陪自己去。
“娘娘，小莹还有衣服要洗呢！您行行好，放过小莹好不好？”小莹坐在小矮凳上，面前就是一盆衣物，身旁还有两盆，累得脸颊旁的碎发都被汗水浸湿了。
他们一行人，就小莹一个丫鬟，所以洗衣做饭这样的事就都交在小莹肩上了。
言森看了看这些衣，也有些吃瘪，但还是不甘心地哼哼两句：“那我一个人去也不安全啊……”
“您去跟陛下商量商量，让季长清陪您去也不是不可以啊！”
“可是……”
她撇撇嘴，还想说什么，却听到身后头顶突然响起一声：“那……我陪你去如何？”
言森浑身一僵，站起身，怔怔的转过身，低头欠身一行礼，殷勤道：“您日理万机，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不敢耽误您宝贵的时间。”
“不耽误的，又不是在皇宫，何来日理万机之说？”他声音轻快，像是心情不错。
实在不识趣！
她蹙眉抬头，刚想继续拒绝，却直接看直了眼。
清赋一身闷青长袍，连半髻都不扎了，拿发绳随意扎了个马尾，眉眼弯弯，笑得一脸明朗。
好看。
有那么一瞬间，言森的脑海里闪过几个字：《风流世子俏郎君》
突然觉得...一起逛庙会也挺好的。
等等，犯什么花痴呢？清醒一点，那是清赋！
美色误人呐！
“好！我们现在去么？”
人生苦短，唯有美男与美食不可辜负嘛！
“……先用晚膳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