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莘纭并没注意到这些,而是拿出银针,刚想一试,便被穆徵寒拦下来。
“母亲,不用试,她并不知道我的身份。”见儿子这般,她便不好再试。
“寒儿的朋友必是个很好的人,但是,寒儿你要记住,在这皇宫里生活,定要谨慎,多个心眼。”宋莘纭蹲下来,盯着穆徵寒的脸,一字一句的告诫他。
“嗯,孩儿记住了,母亲的话,孩儿不会忘。”他眼神很是坚定,像是在发誓一般。
五日后,穆徵寒再一次来到御花园,本想这次换成他等她,可没想到,她早已在此等了半个时辰。
“你来啦。”女童连忙拍了拍衣裙上沙子,她实在是站得太久了,便直接坐在了地上,唤云让她注意仪态,可她却不在乎,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孩童,需要注意什么仪态。
“等很久了吗?”穆徵寒伸出手帮她拿掉头发上的叶子,动作很轻,眼神流露出一丝温柔。
“没有没有,就一会儿。”她笑嘻嘻的伸出一根手指。
然后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件物品,是用一条白色的手帕包着的。
她慢慢打开手帕,里面放着的是一个红色香囊,上面绣着……一朵荷花?看起来有点像荷花,手工极为粗糙,丝线乱串,不过丝线颜色倒是整得正。
“送给你。”女童将香囊递给他。
见穆徵寒看这个香囊,从面无表情到疑惑再到惊讶,女童的双颊染上了红晕。
她绣得确实不怎么样,没办法,上次与他一别,她便回去让娘教自己女红,她绣着绣着就开始犯困,还不小心扎了好几次手。
也许是时间太短,她也学不来,技艺也不够精湛,绣出来的荷花花瓣歪歪扭扭的,丑死了。
见她有点失落,穆徵寒连忙礼貌接过香囊,然后拿出帕子包好,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他刚刚疑惑是不知香囊上绣的是否是荷花,而惊讶是因为他没想到她亲手给他做香囊。
“很好看,谢谢。”听到这句,旁边的唤云笑出了声。
女童回头,噘着嘴,瞪了一眼唤云。
“好看好看,真好看。”唤云连忙夸奖。
“哼~”女童满意的转头。
“我要走了,离开项京了。”女童低着头,有些不开心。
“去哪?”
“江南。”由于娘生了大病,她必须跟随娘去江南定居,爹爹害怕娘一个人在江南孤单,所以让她跟过去,也好在那边学习一下江南女子。
娘的病必须要湿润温暖的气候颐养,故江南是很好的选择,况且,听说江南有位闲散,云游于江南的神医。
神医居无定所,云游江南各处,很难寻得他的踪迹。所以,她们过去那边定居,并慢慢寻找神医。
“嗯。”听到这个消息,他有点失落、有点难过,毕竟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就见不到她了,但他并未表现出来,只是淡淡的点头。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女童不满他的反应。
而最后他却只给她留下四个字:珍重,勿念!
听到勿念二字,她便气鼓鼓的离开了。
若有缘,再见时,我便护你一世周全。
这句话,他只能埋在心里,毕竟,他现在连自己的母亲都护不了。
而这一别,便是十年。
享过好几日安宁,穆徵寒便觉不对劲,穆徵蒙已经很多天没来找他麻烦了,许是他认真忙于习政?毕竟他是大皇子,以后可是要参与政事的。
穆徵寒并未想太多,殊不知,一个大阴谋在等着他。
过几日,穆徵寒便收到穆徵蒙的来信,信中大概就是穆徵蒙要跟他和好,以后兄弟和睦相处,请他到他的住处金兰殿一聚。
穆徵寒看完信,若有所思,他不能不去,不去他便会被其指责不愿和睦相处,可是,去了呢?又会发生什么?
他停止往下想,换了一身华贵的衣服,他只有这一身体面的衣服,去金兰殿,必定要穿得好看一些,不能丢了母亲的脸,不能让大家老是在背后议论母亲这十年有多不受宠。
穆徵蒙已在厅内布好膳食与水果,等待着这位“客人”。
穆徵寒被宫人一路领到了厅内,宫殿门口宏伟华丽,门口旁边摆放的两只石雕雄狮霸气威武,而进了厅内,里面的建筑和摆放饰品更是恢弘大气,红木椅子上铺着云纹图饰的上等绸缎,厅内宽阔无比。这金兰殿的风格一如穆徵蒙母亲的做事风格,高调且霸道。
穆徵蒙请穆徵寒入座,便与他像兄弟一样寒暄起来,但也聊不了多久,毕竟在他的印象中他一直在欺负他,若不是穆徵寒一直给他台阶下,这天还真聊不下去。
夕阳西下,穆徵寒离开了金兰殿。
回去刚歇下没多久,便听到门外有吵闹声。
起身一看,一大群侍从在厅内,母亲与晴阳姑姑同这群侍从吵了起来。
听内容大概是穆徵寒偷了穆徵蒙宫殿内的饰品。
宋莘纭自是不信儿子会干这种事,可他们竟要进去搜搜。
正说着他们竟开始动手,虽说是搜,可手脚都极为重,像是搞破坏一样。
穆徵寒愤恨的看着他们,这群奴才,像他们的主子一样嚣张,果然狗仗人势。
最终,在穆徵寒房内搜出来一个精致的狼牙雕。
那确实是穆徵蒙的东西,那天他到他的殿内,他还拿出来向穆徵寒展示一番,说是西域进贡过来的饰品,父皇见他很是喜欢,便赠予了他。
穆徵寒突然想通了一切,他被设计了,被穆徵蒙设计了,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
两日后,穆徵蒙便得到了皇上的允许,说是允许他任意处置穆徵寒。
宋莘纭得知此事后,寝食难安,更不敢告知穆徵寒,一夜之间便有了白发。
她换了一身衣服,让晴阳给她上了很精致的妆容,对晴阳说了一些话,由于说得太小声,穆徵寒并未听到她们说了什么。
“寒儿,你晴阳姑姑昨日向她的秀才弟弟借了几本书籍,你今日就别出去了,在家多看看这些书籍。还有,母亲跟你说过的话你定要记住,知道吗?母亲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宋莘纭紧紧的抱住他,强忍着泪水。
不知道为什么,穆徵寒感觉母亲像是在向自己道别,心突然抽了一下。
“嗯,孩儿知道。”
宋莘纭放开穆徵寒,转身离开了。
待到了外面,她便一手捂住嘴巴,一手扶着墙失声痛哭。
这一别,此生再无相见之日。
宋莘纭整理好仪态后,便去了御书房求见皇上。
被李公公带进去后,她便立马行礼,跪倒在地,带着哭腔和很重的鼻音“参见皇上,皇上,我求求您放过寒儿吧。他没有偷东西,他真的没有啊……”
抽泣声扰得皇上看不下任何奏折,他重重的将毛笔扔向一旁,捏了捏眉间,似乎有些疲乏。
“他始终是个麻烦,蒙儿和其他皇子们本就容不下他,弃了吧。”皇上对宋莘纭还仍有一丝感情,虽她出身卑微,但当时他也挺喜欢她的,他还是想留她一命,至于那个儿子,他并不想要,若她当时生的是女儿,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事端了。
“不,皇上,寒儿不是麻烦,他很听话的,这个孩子很善良,他还小,不要,不要弃了他。我求求您,放过他,放过他。”宋莘纭一遍遍的磕着头,额头已经磕破,渗出血液。
但她好似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一遍遍的磕着,卑微的祈求着皇上。
“既然你执意要保他,那朕就成全你。”其实,皇上已经料到她会来找他,他也想了今后保穆徵寒的法子,湘妃只有一个总角之年的公主,且之前遭人陷害,她早已没有生育能力,诞不下皇子了。
眼下只要把穆徵寒收于膝下,两全其美,也了却了宋常在此生最后的愿望。
“赐酒。”皇上便起身离开了。
宋莘纭整理好妆容,这漂亮的女人,既漂亮的来到这世上,那最后也要漂亮的离开呀。
李公公端来了毒酒,宋莘纭仰头喝下,她的此生便永远的停留在御书房。
这卑微、低贱的一生,终究是帝王无情。
倒在地上的时候,她的脑海中浮现的是穆徵寒稚气的小脸,寒儿,你安,母亲此生便无憾了。
泪水划过脸颊,滴落在冰凉的地板……
而穆徵寒乖乖的在梅花小苑等着母亲,而他终究没有等到母亲,等来了一道册封他为七皇子的圣旨;等来了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将他带走;等来了一座冷清得让人害怕的宫殿。却始终等不到慈爱的母亲了。
更可笑的是,父皇为他准备了很风光册封宴席,而母亲却被抬出宫去,草率的下葬了。
父皇啊,你始终是高高在上啊,都不肯让母亲葬在皇陵,急忙往宫外抬,她说到底也是你的妾呀!你从始至终都看不起她的出身,你果然狠毒。
母亲走的这几天里,穆徵寒才真正认识到那个男人的狠毒。
最后,他也将他的狠毒学了个遍。
从此再无梅花小苑穆徵寒,只有德昌殿的七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