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背叛
再一次，贝迟桑不得不对欧雅弋另眼相看。
一大早，就有仆人来报告，欧雅弋被人救走了。而且，欧雅弋偷走了他的魔杖，还潜进了他的黄金屋，或许偷走了其他价值连城的东西。
他知道她想要偷什么，而她一定不会想到她想要的东西在哪里。
仆人们全都垂着头站在一旁，等待着宣判。贝迟桑绝对不会容许这样的失误的，所以他们已经料想到自己的下场。楚凌淇坐在一侧看着脸带笑意的贝迟桑，恐惧地想到他对仆人的处理方式。
他径直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她，“怎么了？”
她咬着唇，看他似乎很开心，“你太生气了，对吗？”因为太生气，所以气傻了吧？贝迟桑从来都没有这么温和无害。
他笑，俯身吻她一下，“楚凌淇，我真是喜欢你这样迷惑的表情。”
她赶忙躲开。他一定是疯了，仆人还在一旁，他却表现得这样温柔。被仆人看到他这样对待她，应该会让他觉得很丢脸才对。
“怎么了？”他捧住她的脸，亲吻着她的耳朵。她的脖子上挂着一条毫不起眼的项链，连他都忘了这条项链何时挂在她的颈上。可她一定不知道这条项链正是欧雅弋一心想要得到的东西。谁也不会想到，不可一世的贝迟桑一切法力依靠的灵器只是一颗有瑕疵的翡翠。而，傻傻的楚凌淇，在琳琅满目的珠宝当中一下子就选中了它。
他似乎是真的在开心，而且一点也不介意所有人知道。
他一挥手，仆人们很快离开，像是得到了特赦。
他坐到她旁边的长椅上，抚着她凌乱的长发。突然之间，他不想再为了欧雅弋大动干戈。少了一个欧雅弋，他一样可以找到时间。
她偷偷看他，“你就这样让欧雅弋走了吗？”欧雅弋的美让她叹为观止，她无法相信他就这样放任别人偷走了原本属于他的美神。
他看她，“你很失望吗？还是，你其实很开心？”
“我有什么好开心的？”她赶忙否认，感觉到自己的心事被人看穿。
他靠近她，审视她酡红的双颊，“你说谎了，楚凌淇。”
“哪有？”她将身子转开，不想要面对他犀利的眼神。
他不懂得她的心思，可是他知道，他是不愿意与任何人分享她的。所以，如果她不愿意与别人分享他，那应该就代表她的确是爱他的。
“楚凌淇，”他看着她的侧脸，“如果你希望我只和你在一起，我就只和你在一起。”
她偷偷看他，那是什么意思？
“楚凌淇，”他仍是看她，“如果你永远不会背叛我，我就永远不会背叛你。我们拥有彼此，但不能与别人分享。”
她当然无法忍受与别人分享，可是，他做得到吗？他是高高在上的神，离岸法力最高的神，他可以得到千万个美丽女神的爱慕，而她，只是一个人。
他由身后拥住她，“楚凌淇，只要你说，我就可以做到。”
她受宠若惊，无法相信他会忽然这样坦白。他一定是被欧雅弋气傻了，才会这样性情大变。
他靠在她耳边，低声问着：“楚凌淇，你爱我吗？”
爱？他问，她爱不爱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开始提及爱？
他闭着眼睛，嗅着她的香气，“楚凌淇，我不想爱所有世人，我只想爱你。”可是，神不允许。
她如遭雷击，不能动弹，不能反应，他说——爱她？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恶劣的神开始有了爱这种东西？
“所以，为了你，我要做一个善良一点的神。所以，我放过欧雅弋，放过救走欧雅弋的众神，放过失职的仆人。楚凌淇，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他喃喃道来，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他慢慢地回转过她的身子，看她错愕的神情，然后轻吻她的额头，“楚凌淇，你让一个神爱上了你，现在，说你爱我。”
而她，没有言语。几分钟后，她昏了过去。她想她是疯了，才会听见贝迟桑说爱她。她一定是疯了，疯了！
又是索道！又是可恶的时间老人！
贝迟桑厌恶地看着面前挡住前路的老者，将怀中的苹果握得更紧了些。
“你还是没有放弃吗？”时间老人看着他，也看着他怀中闪闪发光的时间之果。
他冷冷地与时间老人对视，“我说过，我没有做错，也不会后悔。”
时间老人看着他的眼神，似乎发现了某些不同，“欧雅弋逃走之后，你从哪里获取时间？”
他撇唇，冷冷地笑，“我要获取时间，有的是方法。”
时间老人若有所悟，“可是，你却用了最蠢的方法。贝迟桑，我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也会像易未息一样愚昧。”
他冷笑，“真神总说离岸众神愚昧，可是却从来不知道他们才是真正的愚者。也许，天界的人很久很久之后会发现，他们一直在做一些愚蠢之极的事，比如，他们阻止众神相爱，他们从不在乎众神的生死，而且他们从不饶恕。”
时间老人因为他的话顿住，这样的话与很久以前易未息的话如出一辙。曾经，易未息也是这样控诉着天神的冷漠。真神或许真的冷漠，可是他们却必须那样做，因为神维护着天地万物的规则，神是不可以有偏袒的。而且，神也是不可以只对某一个人或者神心动的。
“贝迟桑，你总说真神冷漠，那么你呢？除了楚凌淇，你对众神有爱吗？你也是折磨着欧雅弋，你也曾经折磨过更多的神。”
他看着时间老人，冷斥：“我开始以身为一个神而觉得羞耻，就是因为我居然那么久的时间，都一直在折磨别的神，却还在沾沾自喜。从此以后，我会和你们不一样，我不会像你们一样，不懂得爱。”
“所以，”时间老人看着他怀中光芒尽显的果子，“你用了你的时间来换取这颗果子的成熟吗？”
他只是别过头，冷冷地笑，“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时间老人不语，真神也许永远都不会明白贝迟桑的良苦用心。可是，冷漠无情的贝迟桑不惜花费自己的时间来拯救楚凌淇，足以说明他的不同。他本来可以从人间窃取大把大把的时间，反正他已经窃取了那么多的时间之果，实在不该在乎再多这一种罪行，但他没有。时间老人只得猜测，倘若贝迟桑不是害怕犯错，那应该就是贝迟桑真的有了原本他不该有的慈悲。
时间老人望着贝迟桑的背影，唇角缓缓浮出笑意，也许，很快，贝迟桑就可以拯救楚凌淇了，只要他真的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作为交换。
玫瑰，薰衣草，勿忘我，百合，风信子，铃兰……
只要是可以找到的花种，楚凌淇全部种在玫瑰花房的空地上。然后，她坐到地上，看着各种各样的花次第开放。她已经在玫瑰花房整整呆了两天，贝迟桑没有来，因为他在生气。他因为她的昏倒大发雷霆，然后拂袖而去。
她还在想，想当时他说了什么，想他说了什么让她昏了过去。
女仆站在一旁看她，发现她满脸的笑意。最近因为这个人间来的女人，奥莱古堡上上下下都在开心。主人虽然在生气，却没有苛责任何人。她想，这个女人是主人的天使。
她抬头，刚好看到女仆打量的眼神，“有事吗？”
女仆有些犹豫，“主人没有吃早餐。”
“没有吃早餐，为什么？”她明知故问。
女仆蹙着眉头，“大概他在等你。”
她看着勿忘我，采摘了几束，“他在哪里？”
一个影子遮住了她身上的艳阳，她捧着花起身，抚着头发看着一脸阴沉的他。她忍不住地笑，因为他的孩子气。原来，神也会孩子气。
“你笑什么？”他口气凶恶。
她摇头，踮起脚尖，轻吻他的唇，“贝迟桑，你真可爱。”
他轻咬下唇，“只是这样？”
她点点头，将勿忘我送到他的面前。
他皱着眉头，“什么？”
她笑，“这是我最喜欢的花，勿忘我。就是，你千万不要忘记我。”
他别开头，“这明明就是杂草。”
她自言自语：“有人说，勿忘我的花语是真爱，也有人说，它的花语是永远的思念。”
他看着这貌不惊人的花草，不敢相信人可以为它附上这么深沉的花语。
她看着他，“我以前总说我喜欢昙花，因为它总是不经意地就开了，然后不经意地就败了。我总是希望我对于我的家人而言就是一株昙花，开了，然后败了，然后他们也很快地忘记我曾经开过，也就不会为我衰败而伤心。可是，我现在想要对你说实话，我最爱的就是勿忘我，有一个人可以永远不会忘记我，永远记得我曾经美丽地盛放过。”
他拥她入怀，也拥住她怀中并不鲜艳的勿忘我，他不会忘记她，他怎么可能忘记她？
“听说你没有吃早餐。”她笑着问。
他点头，“我去了个地方。”他的手心里躺着一只苹果。
她嘟着嘴，对苹果开始觉得厌恶。
“一定要吃吗？”她哀求着。
他点头，表情复杂，“这个苹果应该会很好吃。”
“这个苹果和原来的苹果不是同一棵树上的果子吗？”她期待着。
他点头，看着她，“吃吧。”
她不甚开心地咬下去，然后轻轻笑开。果然味道不一样。很甜，很甜。
“好吃吗？”他问道。
她抬头看他，忽然发现他的脸色泛着苍白，“贝迟桑，你还好吗？”
他笑，“我很好，很好。”
“你是不是因为没有吃早餐，所以低血糖？”她用人间的常识猜测着他的反常，然后将苹果递到他眼前，“来，吃一口。”
他摇头，“我讨厌苹果。”
“为什么？”她不明白。
他别开头，怕她看出自己的异样，“就是很讨厌很讨厌。”
她因为他的苍白忧心不已，也许，也许，神也是会生病的。
听说欧雅弋带着他的魔杖回到了天界。她准备做什么？
贝迟桑为自己的仁慈有点后悔，也许，他是不适合慈悲的。他想，他一定是给自己带来了巨大的麻烦。而今，他的担忧应验了。
就在贝迟桑再次赶往时间之树的路上，欧雅弋挡住了他的去路。阻挡他的不只是欧雅弋，还有那个高高在上的天神欧加斯。
果然，欧加斯也是会有偏袒的。这么快，他就找他来兴师问罪了。看得出来，欧雅弋正在享受着她久违的父爱。
“贝迟桑，你还准备错下去吗？”欧加斯的声音像是来自天堂，震动了他的耳膜。
他不以为意地笑，“高高在上的欧加斯，您是在和我说话吗？”
他对欧加斯的记忆仍然维持在很久很久之前的惊鸿一瞥，当时他脆弱得随时都会死掉。欧加斯对他而言一直都是一个罪恶的存在。他总是毫不在乎地操纵着众神的生死，而且毫无怜惜。
欧雅弋带着邪恶的笑，“贝迟桑，你的所作所为实在令真神太失望了，所以你当真要在劫难逃了。”
他斜睨着欧雅弋，看着她把玩着他的魔杖。她以为他只能任她摆布，她就大错特错了。
欧加斯脸色阴沉，“雅弋，你可以走了。我说过，这是我与贝迟桑之间的谈话，与你无关。”
欧雅弋微微恼火，“欧加斯，怎么会和我无关？他窃取了我的时间，他让我几乎失去我的青春与美丽，我才是整个事件最大的受害者。”
贝迟桑看着争执的两者，微微含笑。欧加斯一定没有想过他最大的污点会是他最疼惜的女儿。他一定后悔极了，后悔当初给了她那么多的爱。
欧加斯不再理会欧雅弋，正视着贝迟桑，“贝迟桑，我听说了你的事，我不希望你和你的母亲一样因为固执而做错事。”
贝迟桑别开头，他讨厌任何一个神用这样的语气提及他的母亲，尤其是严惩他母亲的欧加斯。
他笑，“怎么办呢？我也许比我的母亲更固执。”
“贝迟桑，如果你要救楚凌淇，我有更好的方法。”
更好的方法？让楚凌淇去死，还是让他去死？他不相信真神。
“只要你接受我的建议，我可以让楚凌淇重生。”欧加斯建议着，“我想这是对你对她最好的结果。她不可能一直留在神界，而你也不该只是一个下等的神。”
原来，更好的方法就是让他们分离。这就是真神处理爱的方式。他真想知道，当初欧加斯在面对爱他至深的月神时，是不是也是认为这是最好的方法？
“欧加斯，你在说些什么？他是贝迟桑啊，他是海斯女神的儿子。他的母亲杀死了她的至爱，他应该代他母亲承受永远的惩罚。更何况，他还触犯了神界的法规，你怎么可以轻易地饶恕他？你甚至要帮助那个无用的楚凌淇。你疯了吗？”欧雅弋放肆地大叫着。
饶恕？欧雅弋认为这样是对他的饶恕吗？贝迟桑冷冷笑着。为什么恶劣的神总是这样轻践别人的爱与悲伤？
欧加斯用冷冽的眼光看向欧雅弋，“我以为呆在离岸的日子可以让你知道当初你做错了什么。”
欧雅弋仍是不肯收敛，“我做错了什么？我至今也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也是真神，我也有着无上的爱，我也有着慈悲的心，我错了什么？”
欧加斯深深皱眉，“你偷走我的魔杖妄图取而代之，这样也可以叫做真神吗？你自私地爱着月神，甚至不惜让她永远沉睡来满足你所谓的爱情，这也叫做无上的爱吗？你欺骗了那么多的神，用你的美不择手段得到你想要的，甚至为了成全你的完美窃取其他女神保有青春的玉露，这样的你会有一颗慈悲的心吗？你从一个真神沦落为离岸的恶魔，你真的以为这一切只是因为我的严苛吗？”
欧雅弋捂着耳朵，“你给我闭嘴。如果不是你抢走了我的月神，我绝对不会成为这样。是你夺走了我的至爱，是你毁了我的爱情。”
“欧雅弋，你错了。真神不会因为失去就憎恨，也不会因为无法拥有而堕落。月神爱我，可是她却没有妄想占有，她只是默默地去爱，用一颗崇敬的心去爱。她的爱是圣洁的，而你的爱是邪恶的。”
“我没有错，”欧雅弋大叫着，“没有一种爱是不妄图占有的，你不必欺骗我，是你毁了我的月神。”
“毁了月神的不是我，是你。”欧加斯沉下声，“是你的爱毁了她。她宁肯到人间转世轮回，也不愿留在有你的天界。”
“不是这样的！”欧雅弋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着，而他的吼声过后，欧加斯突然摇晃了下。他的额间突然迸发出暗红的光芒，让贝迟桑睁大了眼睛。有人偷走了欧加斯的灵石，而他竟没有察觉。
贝迟桑匆忙看向欧雅弋，她正恶毒地笑，“欧加斯，你没有想过吧？其实，你也有可能死掉的。”她将手中的魔杖缓缓伸向贝迟桑，说着耸动的话，“贝迟桑，你恨欧加斯吧？他害死了你的母亲，害你成为下等的神，现在又企图伤害你和你爱的女人，来吧，杀死他，杀死他之后，真神就会陷入一片混乱，而你，足够可以在这混乱里为所欲为了。”
贝迟桑看着滑落到地上的欧加斯，又看向闪闪发光的魔杖，又望向不远处香味四散的时间之树，慢慢地，慢慢地，他的手伸向魔杖，而欧雅弋的笑容变得异常的甜美，那么满足，那么魅惑，那么残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