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晚上,月上半空。
张燕山漫无目的地在街道游走,沿途街道灯火通明,不少途人都认得他,可是途人都知道他与耶律黄蜂的约战,此刻见他一面愁容,便知趣地不作打扰,虽然满街都是张燕山认识的人,却没有一个主动向他打招呼。
张燕山心情更加低落,只想远离烦嚣,这就想到城东市集边缘上,那个号称棋王的酒档档主。由于棋艺是修习千军战道的一部分,而且棋王棋艺不俗,因此每当张燕山在武学上遇到阻滞的时候,也会到酒档跟棋王对弈,以作放松心情,久而久之,张燕山每当遇到不解困境,也会找棋王下棋。
张燕山来到了酒档,却见棋王正在与一个少年对弈,张燕山见棋王正在忙着,心里更加失落,只好径自离开,就在这时,正在与棋王博弈的少年却不经意地抬起头来看见张燕山。少年轻轻一笑,就对张燕山道:”张兄,这么有兴致来到这里观棋?”
张燕山只感到几分诧异,不知少年何以得知他的姓名,便回望着这个陌生的少年。只见他容貌俊美,器宇不凡,正是当日在城中交界引发比武的少年。
张燕山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张?”
少年鉴貌辨色,缓缓说道:”张兄,城中一别之后,在下就来到城东暂住,城东这几日来都是张兄约战的消息,阁下之名可谓如雷贯耳啊!”
张燕山点了点头,心道少年果然聪慧,便向他笑了一笑,然后就顺道看着棋盘。只见棋盘上的黑色巨龙居中,白子分布四角如罗网,屠龙之势将成。少年执白,气定神闲,棋王执黑,满头大汗!
张燕山看着棋局片刻,便盯着棋盘上的一个空格,棋王不期然循着张燕山的目光望向格子,不禁皱起了眉头,然后思量片刻,随即眉目舒展,便执起黑子落在张燕山所看着的空格上。黑子一下,孤悬在外,两面为白子所借,眼见凶险异常。但若是少年顺势吃子,便落入黑龙之势,两子之内便可削薄西角的一带白子。
张燕山修习的千军战道是沙场上的绝学,因此张燕山在修练武功之时,亦同时会修习棋艺,张燕山这一步兵行险着,就是演变自千军战阵的误中副车,一下子就舒缓了棋王的弱势。
少年眼里精芒一闪,只觉棋王稳打稳扎的风格大变,便转而瞥看张燕山一眼,就猜到张燕山在有意无意间协助棋王一臂之力。可是张燕山这一帮忙却偏偏激起少年的战意,少年当下就不理西角,白子反而落在黑龙南方薄弱处,黑龙南方一大片势力瞬间被断,棋王再次堕入下风。
棋王苦思良久,依然举棋不定,于是又望向了张燕山,张燕山却盯着南方的一个空格,棋王想了一想,毫不犹豫地落子到这空格上。
张燕山和棋王这就变相以二对一,但少年却面不改容。少年落子诡异,大展屠龙秘技,处处攻在棋王必救之处。纵然张燕山和老人合力迎战,对战数十回合之后,最终还是黯然落败。
老人不期然摇头叹气,然后豁达地望着少年道:”没想到我纵横棋坛数十年,今日即便在旁人助拳之下,仍然输给兄弟,真是后生可畏!”
少年坦然一笑,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先生无需介怀。晚辈侥幸获胜,请前辈赏面喝一杯水酒,以谢赐教之恩。”
老人道:”好!年轻人胜而不骄,有气度!老朽败得心服口服,多谢你这一杯好酒。”老人一仰头干杯,便走回酒档之内。
局终人散,张燕山也打算离去。就在这时,少年扬声道:”在下赤焰。张兄,相请不如偶遇,赏面喝杯吗?”
张燕山道:”赤兄好意,在下心领了,在下只想一个人静静。”
赤焰道:”张兄无暇,在下也不勉强。只是有一句话,在下一定要跟张兄讲。”
张燕山道:”什么说话?”
赤焰道:”对不起!”
张燕山大奇,问道:”你哪里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
赤焰道:”张兄与城西的耶律先生比武,全因在下而起,在下见张兄如今若有所思,想必与比武之事有关。在下为张兄平添麻烦,实在要赔个不是。”
张燕山冷冷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比武的事与阁下无关,阁下无需自责。”
话刚甫落,张燕山却突然想到,刚才自己就是用这种倔强的态度跟何相思说话,结果就伤透了何相思的心,想到自己一边说着一人做事一人当,但最终却连累了身边的人,张燕山不禁面色一沉。
赤焰见张燕山面色一变,知道他必有心结,接着道:”张兄,独酌无味,可有空陪在下远离尘嚣,到城郊畅饮一番?”
张燕山落寞道:”多谢阁下好意,在下只想一个人。”
赤焰笑道:”张兄想一个人还可以,但你一定要喝我的酒。”
张燕山大奇道:”为什么?”
赤焰笑道:”因为你和棋王前辈都输在我手上,所以就要喝我的酒。”
张燕山怔了一怔,想到自己虽说与棋王是相识,但作为旁观者,却暗里相助棋王,实在不对。然而赤焰虽然看通了一切,却不以为然的继续以一敌二,胜出之后更不带任何敌意的对待自己。张燕山心里也对赤焰的大度有了好感,加上自己也心知破坏了规矩,于是就举杯一口喝下了烈酒。
赤焰见张燕山神情落寞,一言不发便喝光了这一杯烈酒,就猜到张燕山心有郁结,于是就再倒一杯给自己和张燕山,然后举杯道:”张兄,刚才给你一杯,是因为你输了。现在这一杯是我敬你观棋不语真君子。”赤焰也不等张燕山响应,便立即干了自己手上的一杯。
张燕山苦笑道:”我从旁暗示棋王下子,已经十分不对,更何况我们联手也败了给你,有什么值得相敬?”
赤焰道:”胜败乃静家常事,我敬张兄一杯,是因为就算张兄有意暗帮棋友,但也尊重规则而不作声。规则与人情之间,张兄拿捏得恰到好处,岂不可敬?我干了,你随意!”
张燕山反驳不了赤焰,于是也一饮而尽。只见赤焰不作留手,又再倒酒,然后语气诚恳的道:”当日我在城中交界出事,张兄不畏城西捕快为难,为我擒下贼匪。这一杯,是敬张兄行侠仗义,在下诚意拜服!”
赤焰态度真诚,张燕山欣然举杯,两人这就尽情的饮下了第三杯酒。赤焰正想再为张燕山倒酒的时候,但张燕山却先赤焰一步,倒了一杯给赤焰与自己。
张燕山扬声道:”这一杯,是我敬你的!”
赤焰笑道:”在下有什么值得张兄相敬?”
张燕山道:”赤兄棋艺精湛,在下败得心服口服,这是我敬你的。”
赤焰也依张燕山之言举杯,随之一饮而尽。张燕山又再倒一杯酒给赤焰与自己。
张燕山接着道:”这一杯,也是我敬你的。”
赤焰再笑道:”张兄,你又为什么要再敬我?”
张燕山肃然道:”赤兄胜而不骄,气度过人,这杯是在下敬你的。”
张燕山与赤焰同饮一杯,然后张燕山有再倒一杯酒给赤焰和自己,接着道:”这一杯是我敬你的,就是要敬你…敬你…”
其实张燕山根本没有向赤焰敬酒的原因,只是因为赤焰诚意拳拳的敬了自己三杯,张燕山不想与他有任何拖欠,于是只想礼尚往来回敬他三杯,如今一时词穷,也感到有几分尴尬。赤焰心中雪亮,便替张燕山打个圆场道:”张兄一定是敬我的诚意,对吗?”
张燕山见赤焰为自己打圆场,心中那点尴尬和苦闷不翼而飞,便爽快地称是,然后一饮而尽。赤焰也随着张燕山举杯痛饮,然后突然大笑起来。张燕山虽然不知道赤焰在笑什么,但却觉得赤焰这人格外亲切,也不期然的跟着赤焰笑了起来。
赤焰笑道:”怎么我们就像两个傻瓜一样,我敬你三杯,你又要敬我三杯。这是为了什么?”
张燕山想了一想,然后道:”这就当是为了我们的相交,而互敬三杯吧!”
赤焰大喜道:”好!张兄果然够豪气!你这个朋友,我赤焰交定了!”
张燕山本来心中满是郁闷,此刻结识了赤焰这个朋友之后,绷紧的情绪不自觉间放松了下来。赤焰就向棋王买了两酲烧刀子(注一),然后兴奋地对张燕山道:”张兄,我来到骊驰城之后,遇到一些憋在心里的不解心事,好想找个朋友倾诉。难得与张兄意气相投,听说骊驰城有一个叫做天马流星的名胜,上观星宿,下观野马。在下还听过一个传说,只要在当地流星之横空时许愿,愿望定必成真,但在下却一直不知此地在何方,张兄可否带我到该处一游,顺道让在下可以倾诉一下心事?如何?”
张燕山见赤焰神情开朗,怎也看不出他有什么不解心事,只是自己心里纳闷,也是由于无人倾诉,当下就与赤焰一起提着两酲烈酒,带着他前往天马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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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
“烧刀子”酒历史悠久,可以追述到周、秦时代(古肃慎时代),烧刀子主要流行于古辽东地区(今天辽宁东部、吉林东南部),以其度数高,味浓烈,似火烧,而得名。是中国民间著名的酒类历史文化传承。烧刀子酒师传杜康,并随着历史的发展,演变出二锅头及烧锅酒等不同北方酒类派系,“烧刀子”号称烈酒之王是百姓常喝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