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门,凤寰阁,佛堂。
佛堂室内空旷,只有供桌上的如来佛像法相庄严。一名少女推门进内,只见一名僧人在堂内正中央处的蒲团上,盘膝而坐,双掌合十,正是法智大师。
少女屏息静气,走进堂内,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四处张望,只见无人,不禁松了一口气。她走到僧人面前的蒲团,也是这般盘膝而坐,双掌合十。良久,只听法智说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木若兰平静地应道:“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法智点了点头,问道:“那何为色即是空?”
木若兰沉吟片刻,答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法智大师面露微笑,放下一封信在桌面,径自念起心经,木若兰就静静地看着信函,嘴角不觉间上翘,灿如夏花。信函只有短短的一页,她看了整整一个时辰,看了又笑,笑了又看,在旁的法智大师就对木若兰道:“若兰,是时候化宝了。”
木若兰满是不舍,回答法智大师道:“大师…我明日…要跟姨丈和姨妈启程到万毒门,我想带这封信陪我走…”
法智大师摇头道:“若兰,此刻因已种下了,缘也齐聚,但尚未合成善业。若强求合之,则难免适得其反。你跟我学佛这么久,难道还是不懂得因缘和合吗?”
木若兰虽然不舍,也只得将书信放在烛火之上,闭上眼睛,将信函烧了,然后就拿起纸笔回信,想了又写,写了又想,千思万绪,明知时间流逝,却是不想下笔,又是不肯停笔。
法智大师看着木若兰回信的神态既是纠结,又是缠绵,不禁脱声道:“真像…”
木若兰道:“大师,真像什么?”
法智大师道:“当年于护剑还未归于师弟门下,殷凰帮于护剑率众攻打师弟,却被师弟七擒七纵。师弟在最后一次放过殷凰之后,便修书给殷凰,还叫老朽送信,信中请殷凰永远不要出现在师弟面前,否则就不会再手下留情。”
木若兰惊呼道:“爹要对娘亲下手?那么娘亲怎样了?”
法智大师悠悠道:“傻孩子,当年殷凰宁死不屈,然而经过师弟七擒七纵之后,两人惺惺相惜,暗生爱意,可是两人立场敌对,都不想面对自己心里的感情。师弟的信一边写得绝情,一边又写得关切,殷凰看罢便烧了那封信,却又要回信给师弟。那时她的神态,就跟你刚才一模一样。”
木若兰心里暗笑道:“想不到爹娘当年竟然有此心思…”
忽而她灵光一闪,欢喜道:“爹早该猜到我借口学佛,与张大哥通信,只是爹却默许我们这么做,莫非…爹真的如姨丈估计一样,心知怪错了张大哥,但又放不下面子,便传张大哥武功,当他立功之后,再成全我俩…”
法智大师正色道:“若兰,师弟思虑深沉,老衲不敢妄加猜度。这几个月来,张施主得了师弟真传,这段日子进步神速,可能他也如妳所想一样,只是近日张施主为求立功,却像有点…有点操之过急…”
木若兰大惊,问法智大师道:“大师,有点操之过急是什么意思?张大哥有危险吗?”
法智大师摆手道:“若兰,张施主近来比较操劳罢了。师弟也是知道的,不碍事。”
木若兰松了一口气,转念想到,张燕山也像一般,只盼再见自己,心里只觉甜丝丝的,言辞间不觉间越发情意绵绵。她向到明天便要启程往万毒门,想起张燕山身体不适,心里尽是戚戚然。
行书之间,木若兰脸上时喜是悲,既苦且甜…法智大师看在眼里,不禁想到了当年的木炎昊与赤殷凰的往事,只觉得张燕山与木若兰两人跟他们越是相像。
良久,木兰就撰写完毕,小心翼翼地吹干墨迹后,接着把信交给法智大师,问道:“大师,我明天就要离去,爹也可能会派张大哥和大师一起到狂蜂林。大师,你可以帮我照顾张大哥吗?”
法智大师接过信,点一点头道:“若兰放心,老衲答应妳,会尽力保护张施主的安全。”木若兰大喜,这就拜别了法智大师。
※※※
同一时间,寇准和杨延浦同坐室中,沉默无言。只见烛火跃动,时其时落。
寇准与杨延浦起初默然不语,杨延浦打破沉默,问道:“寇大人,你在想什么?”
寇准沉吟片刻,说道:“我在想…木掌门不愧为天下第一大派的掌门,遇大事沉谋英断,揽人心于细微处,大有英雄之慨!可是木掌门却对我大宋并不归心。杨将军,我等该如何汇报皇上?”
杨延浦思虑片刻,摇头道:“木掌门的确有英雄之慨,但光明磊落,大局为重,绝不会造反!我反而担心蜀中叛军背后指使的高手!不知这高手又是谁呢?”
寇准道:“不论背后的高手是谁,寇某也相信杨将军的实力!”
※※※
一个月后,蜀中盆地,峰峦簇群,苍山绿林,烟火四起,狂蜂林。
山峦之内有一贼寨,门城挂上牌匾,赫然是个“篝火寨”。
寨外群山堪为屏障,寨门外一条小河水流汹涌,俨然是作为护城河,门城高逾四丈高,寨内南方就是校场和大殿,而旁边的是众人的居所。居所中央就是高层所居住,得东西两翼掩护,北方拱护,法度森严。
篝火寨的建设虽然深有法度,但寨中人却是另一回事。
日上三竿,一人站在校台上,只见台下二千汉子,衣衫褴褛,不是缺胳膊少眼睛,便是满嘴粗言秽语,吵吵攘攘,站不成队。然后人群中有几十人纷纷奔走呼吁,才不再喧闹下去,但是交头接耳,还是不止。
校台上的人呼喊道:“兄弟们,这些时日你们过得如何?”
“小二哥,好极了!”
“有肉有菜,我长这么大,还没试过吃得他娘的这么好!”
“小二哥对我们,就像是小波哥那样仁义!如果再有机会入城就好了!”
“进城,抢钱,抢粮,抢娘们!”
小二哥!原来台上的人就是四川乱事余党的头领王小二,台下这一帮人就是四川余党。
台下七嘴八舌,王小二见众人闹哄哄的,却觉得这是士气高昂!王小二振臂高呼,说道:
“兄弟们,我们只要寻到玄蜂后蛹,就可以发财了!兄弟们,抓住机会啊!
兄弟们,我们城寨固若金…山,就算宋军来到,我们只要退回寨里,他们也攻我们不破!只要抓住玄蜂后蛹,我就赏银十两,娘们两人!兄弟们,银两女人,抓住机会啊!”
王小二想勉强说句成语也不行,但台下众人根本听不出来,尽是沸沸腾腾的说着要抢他的什么,却连要抢的是什么也不知道。王小二却万分满意,一挥手,台下的人便作鸟兽散。
王小二走到台下,心里盘算道:“等事情完结了,我在银川那边有大宅有美女相伴,还有三十两银!到时候我就买几个农奴给我种田,生活就很滋润了!唉,不过真不知道事情什么时候才完结!这帮杀才,找了整整一个月,怎么还是找不到玄蜂后蛹来!”
王小二自觉前有大军,后有退路,计划简直是无懈可击,自鸣得意。向着校场远处的一角微微一笑!
校场远处暗藏着一人,暗暗摇头,心道:“这帮人纷纷扰扰,毫无纪律,而且不是伤兵残障,就是走投无路的流民,这王小二还说他们士气高昂?昔日王小波还会提出‘均贫富’这些口号来哄骗这帮人,这帮人才稍为有点战意,现在王小二也就只能靠赏酒肉钱财带队,若非我为了玄蜂后蛹,在旁指点他们,这城寨怕且也没有今天的秩序!宋军再来,这么两千多人怕且一瞬间便全军覆没了!”
※※※
同一时间,狂蜂林,整装待发!
杨延浦带领着宋军,安营扎寨,井然有法。半个月前,他已经带着宋军,追到狂蜂林内,剿灭叛乱余党,王小二溃败,要不是有高人指点,早在狂蜂林之中设下无数陷阱,杨延浦又想谋定而后动,叛党早就全军覆没。
如今半个月已过,林内陷阱已经被宋军清除了大半。狂蜂林出路皆有宋军驻守,叛党只能在篝火寨周遭游离,时而借着夜幕闯进树林内。
是次行军,首要目标是取得玄蜂后蛹,清除乱党次之。杨延浦心知乱党已经不足为患,索性围困叛乱余党至投降。与此同时,杨延浦派出人手寻找玄蜂后蛹。此后半个月,他才发现狂蜂林奇花异草丛生,要找一只蜂蛹,这又谈何容易?万佗罗、唐竹桃与杨素华虽然熟悉玄蜂的特性,但连续找了数天,也只是找到了玄工蜂,对玄蜂后蛹仍然茫无头绪。
然而三人翻阅典籍,想到玄工蜂聚集之处,便是玄蜂后来诞生之地。于是便决定追逐玄工蜂,可是玄工蜂的蜂虿却是剧毒无比,而且飞得快如疾风,根本无法追上。
万佗罗、唐竹桃与杨素华不肯干休,终于炼成追踪玄蜂的药粉,和驱逐玄蜂的药烟。但是追踪玄蜂的药粉分量必须控制得宜,多则毒死玄蜂,少则不足追踪;至于驱逐玄蜂的药烟也是一样,用之过多,则会毒死玄蜂,用之不足,则会被玄蜂所害。万佗罗、唐竹桃与杨素华经过多次试验之后,终于掌握其中窍门。
杨素华用药粉追踪玄工蜂数日,找到了玄蜂后蛹几个最有可能的藏身之所,便将之记录下来,交给杨延浦定夺。
诸事皆定,杨延浦大喜,便召来众人商讨捕蜂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