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钿城位于宋辽交界,同时接连着一条河流,只要沿着这条河流行舟,便可以通往其他水路,走遍大宋不少地区。因为宝钿城拥有这内河渡口,而且宋辽双方都按照协议,没有大军在此看管这城池,少有兵戈之乱。借着交通之利和少有兵戈的环境,不过十来年光景,宝钿城便汇聚近万居民在此通商,自然而然地成为一个汉辽混集之地。因此,宝钿城的县令在大宋与辽国之间,获得大量好处。
如今宝钿城的县令名为泛宏斗,是当今天下十大高手泛永斗的远亲。他虽然是朝廷命官,但一心只想发展在宋辽之间的钱庄生意,与城中土豪应千福来往甚密,官商合谋,故此吏治不靖,在大宋也是臭名昭著。
时值初春,宝钿城每年一度的春交会正要举行,关口每逢中午便车水马龙。
这天清晨,张燕山牵着天马,来到宝钿城关前,等待过关。张燕山见人龙不过寥寥十来人,本以为很快就可以入城。不料宝钿城的官员效率十分不济,等待入关的人迟迟未能入城,人龙日渐增加,迟迟未能疏散。
张燕山和天马在城楼下待了几近半个时辰,这才等到接近可以进城的位置。
日上三竿,天气干燥,天马开始等得不耐烦,嘘出一口气来,天马天生异禀,轻轻一嘘,便在城楼下嘶嘶作响,一个站在张燕山之前,同样准备入城的少年听了,只觉天马的嘶叫声好生有趣,不禁的轻笑了一声出来。
张燕山见面前的少年对忍俊不住,更感尴尬,他心知天马想喝水,连忙摸了摸腰间的水袋,这才发现只余下小半袋水。张燕山看着这小半袋水,忽然也感到喉头干渴,张燕山回头看过天马的神色,便对天马道:“马兄,只余下这么多了,也不知够你喝,还是够我喝?”
天马皱一皱眉,张燕山道:“你载了我这么多天,你喝吧!”天马正自犹豫,张燕山已经拿起水袋,往天马嘴里倒去。天马口干已久,此刻这小半袋的水简直就是如逢甘露,天马再也按捺不住,一口便喝干了水袋了的水!
张燕山看了,连忙道:“马兄,我的一份呢?”
天马一面尴尬,看着张燕山,然后伸出了舌头,舔一舔嘴边最后的一滴水,最后报出一声嘶叫,想必是为了自己喝得太多而道歉,声响怪趣,站在张燕山面前的少年听了,终于不禁“嘻”的一声笑了出来。
张燕山只觉好生尴尬,少年轻轻一笑,然后转过身来,拿出一个水袋,说道:“你也喝一口水吧!”
张燕山定睛一看,这人身高五尺二、三寸,身穿的长袍连着帽子,刚好遮住张燕山的视线,看不清他的容貌。
这人看来也是等得纳闷,向张燕山笑了一笑,拿出水袋,说道:“此时正值宝钿城的春交会,过关需时,有需要的就喝一口水吧。”
张燕山有点口干,听得这声音恍如银铃,心中有些好感,笑道:“感谢这位兄弟,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这人递出水袋,张燕山便见他手如白玉,再定睛一看,只见这人穿着一裘青衣,眉目清秀,杏目圆睁,肤如凝脂,身上还飘着若有若无的香气。若非她穿着一身书生的衣服,张燕山还以为他是一个小姑娘。
张燕山不禁多看了他几眼,忽而想起赤焰,心中暗道:“这少年的个子也真小,倒就跟我两、三年前差不多。怎么这个年头的少年都长得如此俊美?”
念及赤焰,张燕山不禁想起从骊驰城到应天府上的一切,与赤焰交浅言深,如今却未闻任何赤焰的消息,心里不期然泛起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
少年看着张燕山看了自己几眼,先是觉得尴尬,然后看着张燕山的双目,只觉张燕山若有所思,就问道:“你…你没有什么事吧?”
张燕山瞬间回复正常,心知有几分唐突,然后道:“没有…多谢兄弟了。”
张燕山喝了一口水,然后将水袋还给少年。少年收回水袋,便径自过关,少年就将手中的过所递给了这士兵,士兵看了一会,就对少年道:“小子,你的过所有问题!本官要搜一搜你的身子。”
少年知道这守关士兵是要拿钱,但却满不服气地盯着他,就是不肯拿出钱来。守关士兵看着少年的目光,心里不禁发毛。
张燕山见守关士兵要为难少年,连忙走上前来,挟着一锭白银在掌心,递出了自己的过所,诚恳地说道:“差大哥,刚才你也看见我喝着这位小兄弟的水,我和这小兄弟是认识的,请你看清楚我们的过所吧。”
守关士兵暗里收起这一锭银两,跟着装出一副认真的神色。他检视过所的模样片刻,然后对两人点了点头,严肃道:“这过所是真的,你们过关吧。”
张燕山听了,松了一口气,心里暗道:“幸好刚才想起了赤焰兄弟,否则也想不起这一着。”
张燕山与这少年并肩进了城,刚过关门,却见少年面色与过关时骤然不同,少年挟着一锭白银在掌心,递出白银给张燕山,正色道:“大哥,谢谢你刚才的帮忙,我不欠人,人不欠我,请收下这个。”
少年说话语气平和,但却变得斩钉截铁,自有不得不从的气势。张燕山也不禁心中一怔,然后转眼便恢复清明,摇头道:“刚才你请我喝水,你当我是朋友,我也当你是朋友,这个我不能收回。”
少年愣住一阵,瞬间眼神变得更加坚定,说道:“我也说过,我不欠人。这一锭银,我绝不会收回,你要怎样处置,你决定。”
张燕山只觉得这少年甚有原则,心中好感顿生,不自觉间递出手来。当张燕山的手碰到少年的手,只觉滑腻温暖,宛如美玉,脸上不禁有点发热。那少年面色一沉,张燕山不期然地缩回手,才没有收回了这一锭银。
张燕山定了定神,说道:“兄弟,这是已出之物,我可不会收回呀!”
少年本想跟张燕山再说下去,但突然眼睛一转,就像是看见张燕山身后有什么特别。张燕山大感好奇,正想望向背后,少年突然微笑道:“大哥当我是朋友,我又有从不欠人的原则,大家都不想收回这一锭银!既然我们都有自己的原则,也尊重别人的原则,不如我们找个地方用了这一锭银,这就可以两全其美,也同时算是交了一个朋友。大哥,你道这方法好吗?”
张燕山大喜道:“兄弟此法大妙,我们就找个落脚处吧!兄弟,你可是单身一人来到这里?还是已经有人一早过了关等你?”
少年想了一想,然后笑道:“我不是一个人来到这里的。”
张燕山问道:“那么,与兄弟同行的人呢?”
少年微微一笑道:“与我同行的人,不正是大哥你吗?”
少年突然从刚才斩钉截铁的态度,变得轻轻松松,妙问妙答,张燕山觉得这少年更加有趣。
张燕山见这少年个子小小,不期然想起当年刘达仁抱着自己,现在的自己就好像当年的刘达仁一样,张燕山报以微笑道:“既然你我孤身一人到来,我们就在途上互相照应,你叫我一声大哥,我就会尽力保护你!对了,我叫张燕山,你呢?”
少年心中不以为然,轻笑道:“那么,小弟就有劳大哥一路的保护。那我们先找哪里落脚好呢?”
按礼节,少年听到张燕山介绍自己,理应回报自己的姓名,但少年却像是不通礼节,张燕山皱了一下眉头,不好追问,突然之间,又想起韩德让的安排,便脱口而出道:“那么我们不如去酒馆吧!”
少年听到张燕山想去酒馆,面色一沉,但随即回复正常,笑道:“我听说宝钿城东面都是酒馆街。大哥,我们便到那边走一走吧。”
张燕山点了点头,于是少年就与他一起,牵着天马走去酒馆街。旁人看了,还以为张燕山与这少年是一对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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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钿城是汉辽混集之地,城市规划并不算工整,但如果说到酒馆,就可以说是不分汉辽,一应俱全,应有尽有。
张燕山和少年来到酒馆街,只觉不同的酒香充斥着整条街道。无数招牌酒放在酒馆之前,两人还未走进店内,已经闻到酒香!少年与张燕山来到酒馆街之前,刚巧来过一场骤雨,路人都离开了酒馆街,此刻张燕山两人到来的时候,整条酒馆街也是门堪罗雀。
张燕山走到一家酒店之前,闻到一家店铺的酒香,觉得酒香格外熟悉。他举目四顾,原来这店铺放满了辽国美酒,柜台几处门楣有些熟悉的花纹。
张燕山眼前一亮,看出这花纹暗藏青牛白马的图案,心中暗道:“怎么这间酒馆和韩大人所言的如此相似?难道就是这一间?”
张燕山便与少年在这一家酒馆坐下,只是他没有留意到,不远的一处墙角,一人静静地看着张燕山和这少年,手里暗藏着一把铜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