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臻俭以命相搏护在袁琴笙面前,忽觉一阵劲风刮过后背,便下意识地闭上双眼、绷紧神经,可是片刻过去了却毫无伤痛。胡臻俭于是回头一望,只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与那蛇蝎扭打在一处——
是骂封霍屎壳郎的姑娘!她竟以肉身迎战蛇蝎,不要命了么!
袁琴笙没想到胡臻俭竟愿豁出性命保护自己;等回过神来,又见一连数月未曾碰面的王右文忽然现身,飞身一拳将蛇蝎捶到一旁,便急道:“快去帮右文!我去布置烟符求救!”
胡臻俭反身跑向昏迷不醒的景师弟,一把将其背在身后,眉头皱道:“帮不了了!她以肉身与蛇蝎相拼,不可能没被咬伤,已经没救了!我们先逃出去!”
袁琴笙“哇”地一声哭坐在地,胡臻俭一把抓过她手臂,厉害道:“快走!莫非你要让你朋友白死不成!”
话说王右文见袁琴笙身处险境,脑子一热便冲出树丛,抡起一拳砸向蛇蝎尾部。右文浑身上下的气孔如今闭得死死的,又兼体内充斥着极为浓郁的浊气,随意一拳下来,少说也有百八十斤的力道。只是这一身浊气还未至臻精纯,无法聚力于点,因此情急下只能挥动不到一成的劲力。
一拳下去,那蛇蝎被抡倒在地,仰面翻滚了两阵,长尾猛地戳向地底,借力直起满是毒疮的身子,嘶嚎着冲向右文。
右文毫无临场对攻的经验,被蛇蝎左一口右一口咬得手忙脚乱,但几番交锋下来,却似乎不怎么吃痛。而这妖怪倒并非单纯的一个莽货,慢慢将一溜蛇身圈在外围——
忽然,右文只觉得天光一暗,四周便被不知几许长的蛇身围堵起来,从头到脚皆被覆在滑溜不勘的蛇皮之下。只不过她原本便是屏气住息的状态,任由自己被锁得死死的也丝毫不觉困顿。
前一刻,她隐约听见袁琴笙与胡臻俭似在争执些什么,后来再也望不见任何人的踪影,想来是趁机遁走了。右文来不及埋怨,满心算计着脱身之法——大忘川结界外怎么会有如此凶兽?不是说妖怪都住在深山老林里么?袁、胡等人又为何闯进镇龙岗里来?这妖怪咬我这么多口却不见疼,也是多亏了我这一身浊气么?
大师兄说浊气乃阴重之本,若我奋力催动丹田窍口,能否凭蛮力挣脱出去?
且试上一试!
一念已定,右文竭尽全力催动丹田窍口,一呼一吸之间迫使周身浊气急速流转,不过须臾,便顿感力大无穷,于是双臂向外一撑——
这蛇蝎没想到右文一副肉身筋骨却蕴含如此厚重的劲力,也不再藏拙,浑身上下泄出蒸腾不休的毒液,却没想到右文丝毫不惧,任由这些尸臭难堪的浓流顺着身子滴落在脚下,手上力气不减反增,眼看便要将这妖怪屈卷着的蛇身推开一条缝隙。
正在此时,右文体内的浊气不知为何迅速膨胀起来。
体会到自己或许用力太猛,右文立即止住丹田的吐纳之势。一松懈,又被蛇蝎束缚得纹丝不漏,可周身浊气却仍然激荡不止,甚至更添一份猛烈之势。
慢慢地,右文只觉得有一股洪荒浊流在自身气脉里翻涌,任由她如何敛心静思,这些浊流却毫无顾忌,更不顾什么脉络之顺逆的道理,狂妄而放肆地在体内互相冲撞。
此时景况,竟与她小半个月前在三羊石窟内领悟第一道口诀时的情境截然相反。当时,她因为丹田窍口还未破开而对堵塞在脉络中的浊气无可奈何;如今她却抑制不住这些浊气在体内骤虐。
右文心头忽然一笑,忖道:虽不知哪里出了差错,但我若真死在这里,也确实是以“天地为棺槨,万物为赍送;为乌鸢食,为蝼蚁食”了。
未料想这一念头方才浮现,体内的浊流遽然而止,霎时之后又急速向丹田处塌缩——
右文万万没想到,辛辛苦苦养炼的浊气竟以迅雷之势凭白消失在丹田窍口的一吐一纳之间!
这是怎么一回事?
随着浊气渐渐流逝,右文再无与蛇蝎相抗衡的依凭,一阵阵被挤压的痛感旋即遍布全身。饶是如此,右文心里仍不惊慌,这等冷静,便连她事后回想起来也觉得颇为神奇。
就在骨架被挤兑得嘎嘎作响之际,右文隐隐听见一缕笛声飘扬,头顶处随即透下来一抹光照,近旁则传来一声“松开她”,便见居高临下的蛇蝎长尾一摆,将右文送出束缚。
“童哥!”
来人并不陌生,正是感知到右文回程卷轴的召唤而赶来迎接她的童哥。
只见童哥头戴一顶斗笠,两臂缀着袖套,手里攥着个竹笛,一面将右文护在身后,一面向蛇蝎征询道:“你怎么从龙盘寨里出来镇龙岗外沿了?不怕羚门的人事后找上门来么?”
那蛇蝎似能听懂童哥所言,面露凶相,嘴里吐出丝丝响声。
童哥听了若有所悟,指着右文道:“是她拿走的么?”
妖怪摇摇头,嘴里喷出一抹浓雾在地上。待雾气散去后,留存的残渣竟显现出胡臻俭的面容,一眼看去倒真有些神似。
童哥思索片刻,招呼道:“你快回去吧。不可再越过龙盘寨的边界,改天我找上门来,送你几滴品质更好的青霄凝露。”
蛇蝎犹自一副不甘的神情,但见童哥神情严厉,只好无可奈何地调转过身子,拔起蝎首便往地底钻去,旋即土遁而去。
“这妖怪住在地下么?又是如何长出翅膀的?龙盘寨是哪里?”右文原本满肚子的疑虑,如今既不再犯险,自然要问个明白。
童哥见右文衣衫不整,显然与蛇蝎有过一番肉搏,于是并不答话,先赶忙以内观之法测查右文的灵机运转,以免她气脉深处被埋下什么毒种。谁知一番探寻,不仅看不出任何端倪,连修行的印记都不怎样明显。童哥揣度道:大概是葛闻暇或查上真施了什么遮蔽的手段也未可知。
既如此,童哥直接开口道:“你可觉得身上有哪些异状?”
右文摇头道:“倒没觉得怎样不适。这蛇蝎还能有多大的毒性?”
童哥苦笑道:“平常人稍稍沾一下蛇蝎精的毒液就得晕厥过去,类似你这种连肉都咬不进去的,倒也算是个特例了。”
右文惊乍道:“那我到底中毒没有?如何才知道个准?”话到此处,下意识地捂住自己腹部,忖道:方才体内一阵动荡,八九成的浊气往丹田处钻了个干净,不会是中毒的症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