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姑可有太乙明神玉?“霸先生突然问道。
小文:“有,但……招出来还挺费劲的。”
霸先生指着门后侧壁处嵌进墙内的一座宝龛道:“无妨,小姑姑把手心放在这里来。”
小文依言行事,手掌刚刚抵到宝龛前方,便觉察到丹田处有一股暖流沿着身子窜到手心,再缓缓从指尖迸出,流进了宝龛之中。
单看外表,墙洞里的这座宝龛与市面上常见的暖手炉无二。太乙明神玉的气息被牵引至龛炉正中后,里头便燃起了一息绿油油的火光。紧接着,房屋四壁微微晃动起来,还没由得小文作何反应,四面石墙竟诡异地倒退不止,回过神时,却另有四面装潢不一的墙架轰然抵在了屋底板的四周。一间小屋完完整整、毫厘不缺,但周身的景况已全然变了样子——
东首的墙面上,一排排线装书有理有序地摆置在内嵌的木架上;与之相对的西墙,两幅字帖夹着中间一扇漏窗,小文虽不懂书法,但只留神于其一横一竖的笔触,便能觉出些超然物外的格调;西墙靠近北角的方向有个不大不小的衣橱,也不知其中是否还留着三位师兄的物什;北面的石墙,左右两侧各立着一座置物架,陈列着小文叫不出名号的各类事物——所谓“稀奇古怪的玩意”大抵就是这些了罢。两座漆红的架子中央,紧贴着木地板放置着四个矮柜,柜子上方的墙面则挂着一副鲤鱼跃龙门的景物画,格局鲜明、笔力深厚,尤其是龙首部位的两颗眼珠子,恁般活现,也不知是怎样画出来的。南向的墙壁则摆着一套红木桌椅。
眼见身处之地更新换貌,小文惊奇得一时词穷。霸先生则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叮嘱道:“老主人走时说过,屋里的东西后来人只可把玩,但不能带走……”
小文回过神来,谨慎道:“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只不过……我三位师兄,都曾在这里住过吧,我直接住下,没什么忌讳么?我只要一张床铺,能睡觉就行……”
霸先生笑问:“老主人可有什么交代?”
小文:“大师兄么?那倒没有。”
霸先生:“既没有,就安安心心地住下吧。小姑姑可是我三清道创派小师叔的身份,千万别对老朽客气。”
小文犹豫道:“我还没开始修行呢……”
霸先生:“无妨,无妨……小姑姑先休息吧,明儿一早,赶在小书来之前,我先送些茶水点心给姑姑。”
说到此处,小文忽地忆起半山腰间书伯的住处,其中除了一十六幅画作,连个床架子都没有。难不成还要露宿风餐?
“也不知书伯能不能睡个舒坦觉……”
霸先生正往门外走,听见小文自言自语,于是笑道:“姑姑不用操心。小书它们又不是人,本无需睡什么觉。平日里吃喝拉撒学个人样,不过图个乐子罢了。”
书伯……不是人?
霸先生临走时的话语好险没把小文吓出毛病。一个人躺在轻柔舒软的大床上,杂碎的思绪接踵而至:书伯不是人?究竟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个鬼?
那贾婆婆、甄姑娘、童哥儿呢?
这床怎么如此舒服?不会睡到半夜,突然吃了我吧?
吃……晚饭倒确实好吃……不对,贾婆婆午间时候喂了我一杯暖茶,结果扬手一扔,茶杯就变成了莲苞。会不会……晚饭也是什么戏法儿变出来的?……
究竟是奔波了一整天,小文的脑袋里再怎样翻江倒海,也慢慢地平息了下去。
……
月华似锦,秋夜迢迢。几缕茗香回荡在山岗间的一处花田中,书伯与童哥儿二人各持一杯飘着暖烟的香茶对坐而饮。
童哥儿呷一小口茶,问道:“书伯,右文姑娘的事我们真要自作主张么?不会出事罢?”
书伯:“右文姑娘也说了,葛仙人并未教她怎样修行,但却将净心神咒传了给她,又嘱咐她出入小世界的事宜,可终究没有提及入定、正念、或存想的方法。以葛仙人的慎密,难不成会忘记这等要紧的事?”抿了一口茶,又道:“童哥儿,你可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
童哥儿:“什么日子?”
书伯:“是三羊宝阵搬去天芒书院的日子。偏巧右文姑娘今日才醒来……”
童哥儿似想起什么要紧事,皱眉道:“书伯,十二年前你去天芒书院做教习,说是此举或能有益于我们开辟道统……”
书伯颔首道:“当年这主意,实际是查上真先与我商讨过的。这么些年虽确实有些收获,但如今看来,恐怕更多是为了他们自己的谋划。”
童哥儿:“这么说,两位上真的意思,是让你设法将右文姑娘安排进天芒书院?那为何不与我们直接交代明白呢?”
书伯眉头一皱,话锋尖利起来:“童哥儿,你说说看,三清道待我们如何?”
童哥儿:“说实话,若是在其他门派那里,你我早被逼着签了血契了……”
把弄着茶具,书伯深深叹了一口气,眼中划过一丝难以名状的复杂:“活了这么久,人部修士之中,只有三人是我真心拜服的。一是我那老主人,可怜他命格有损,未能活过那一场灾劫;二是和歌山的白老剑仙,当年我重获自由之身,被太平道、天师道串通起来围剿,只有他老人家明白事理,不藐视予我等,还援救我于绝境之中;三是逍遥派的秦掌门,世间那些诡谲多变的心思他一个人得占去七成,好一个金蝉脱壳之计,瞒得过天地间所有人部、妖部的修士,却瞒不过我……”
童哥儿惊道:“逍遥派……竟还活着?”
书伯微一颔首,却不肯于此事再说更多,转而言道:“但在此些人之上,还有一人,我是无论如何也捉摸不透……”
童哥儿寻思道:“书伯所说的,莫不是……”
未及多言,书伯伸手止住童哥儿的话头,比一个食指在嘴前,嘘道:“慎言。”而后拉过童哥儿的左手,在其手心处缓缓比划了一个“草”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