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征抱着兰生,一路摇摇晃晃地走街串巷,终于来到了一间泥瓦房前。他轻轻推开门:“娘!我……”话未出口,便被一群精心打扮过的女子给团团围住了。
“阿征,你走镖走了两个月了,可有想我呀?”一个模样最俊俏的女子冲刚到他面前,另一个稍胖些的便将她给挤走了:“阿征,你看,我给你打了平安结。”说着亮出了几个红色的穗子。
“看看我给你做地靴子,试试合脚吗?”第三个女子挤上前来,捧着的靴子差点打掉了兰生酒,吓地唐征连忙护住。
唐征见这种场景,立马将酒就近放好,然后长臂一展,将这些女子一股脑地往外推:“谢谢各位姐姐妹妹了,东西留下吧,也算给个念想。我刚回来,累地慌,就不陪各位啦!”
众女子面露不甘,可是还要表现出乖巧可人的模样,纷纷离开:“那你先休息好来,我们过些日子再来,你可也要记得来找我们呀!”
“一定、一定。”唐征忙不迭地答应,在关上大门的时候,呼出了一口长气。
唐征的母亲正在陪着一个相貌平平的姑娘走出来,嘴上还不停地对姑娘道谢:“阿征的衣服这么多,你这样一下子自己洗了,怎么好意思啊。”由于长期的操劳和营养不良,使得唐征的母亲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大许多。
那姑娘放下了原本撸地高高的衣袖:“大娘,你本来就身体不好,我住地近,过来帮忙也是应该的。”说着,还不好意思地笑了。
唐大娘见儿子回来了,拉着身边的姑娘就走了过去:“阿征,替我送送翠娘吧。”
唐征“嗯”了一声。
翠娘却涨红了脸,低着头往外走:“不用不用,这么近,我自己走就好。”
唐征似乎舒了一口气:“那你慢走啊,不送了。”转头却见母亲有些责怪的样子。
“阿娘,你猜我今天见到谁了?”唐征不等母亲,自顾自地说,“信远镖局的少主玉镖公子薛正!乖乖,这可真是公子如玉,比威烈的那几个年轻的大老爷强了不知多少倍!怪不得人家信远镖局能坐上天下镖首的位置呢。我看啊,只要信远镖局能在连州站稳脚,他威烈镖局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他将宝贝兰生酒放下,亲昵地在唐大娘肩上蹭了蹭。
“听说你一回来就缠着一个眼生的姑娘?”唐大娘根本不在意唐征刚才说的话,“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收收心啦。”
唐征悻悻地,怎么娘这么快就知道了,不知是哪个多嘴,面上却乖巧地点点头:“恩,一定。”
唐大娘的眼神亮了亮:“你觉得翠娘如何?虽然样貌普通了些,但人特别勤劳和善,家里就剩个卖货郎的爹,嫁过来必不会像那些什么家境殷实的小姑娘那么多讲究。”
唐征有些兴致缺缺:“您看上了,就您定呗。反正娶谁不是娶啊。我一常年走镖的镖头,一年到头也在家待不了多久。有个媳妇陪着您,权当多了个说话的人,也好。只是,委屈了这小姑娘了,嫁了我,不等于守活寡了。”
唐大娘剜他一眼:“不愿意就直说,这么拐弯抹角的。你都十八了,隔壁魏狗子也十八,孩子都三个了。莫不是你想等着功成名就,娶上成安坊的小姑娘?”
成安坊,连州官宦人家的聚集地,以连州太守和大儒程且问为首的一帮重要地位的人都在那里。
“阿娘,这天下的女子那么多,我要是早早成婚了,她们可就伤心了。不急、不急嘛。我行镖这么些年积攒了些钱,咱们可以修个大点的房子,再买几个丫鬟伺候您,不好吗?”
“我粗茶淡饭惯了。”这回轮到唐大娘没什么兴趣了。
“总镖头!总镖头!”威烈镖局的小镖师董三砰砰地敲着门。
唐征开门,董三恭恭敬敬地呈上一封信:“后日妙音馆开张,镖局要去坐镖。”
“走镖”是镖师护送镖物去外地,“坐镖”则是有些看家护院的意思。
唐征接下信说:“知道了。”
“三儿不进来坐坐?喝点茶再走。”唐大娘热情地招呼着。
“不了,大娘,我还有事,先走嘞!”董三擦了擦鼻尖的汗珠,一溜烟跑没影了。
唐征掂量着手中的信没说话。
“怎么一个妙音馆开张,还要你们去守着?”唐大娘有些奇怪。
“妙音馆开张那日一定有许多女子,而连州周边,已经发生了好几起妙龄女子失踪的案子了。阿娘,这几日你让小妹多留些心,注意下安全。”唐征的声音沉了下来,唐大娘知道,他这是在认真思考什么了。
“诶。”唐大娘点头答应。
阅江别院的竹林分外青翠。
微风吹散了竹叶,飘飘摇摇地在空中悠悠荡荡,最终,被正在竹林里闭目打坐的薛正轻轻捏住,两指一松,口中呼出一口长气。原本无力的竹叶似乎活了,变成了一把遒劲有力的小飞刀,顺着薛正吹气的方向,钉入了十步之外的竹竿之中。
薛欢捧着两封信前来:“恭喜少主,又习得一门绝学。”
薛正缓缓睁开眼,掩去了眼中的光辉,无喜无怒:“也不知,那连州的总镖头到底功力几何——谁的来信?”
“墨家的回复和游镖头的来信。”
薛正接过,一一阅过。
“薛欢,你找人去临江楼定下明日午时的摘星阁,店家会告诉你摘星阁已经被订出去了。你就要摘星阁隔壁的那一间。记住,别用薛家的名号。”
“是,少主!”
翌日午时。
墨妭、墨鸣同父亲、母亲一起出门去了临江楼用膳。
食而不言,寝而不语,是墨家的规矩。饭毕之后,父亲提到了抚阳薛家来了人。
“这些年,两家的来往也不如从前紧密。眼看我这长女快要成年,这突然派了庶子过来,可能是要提及亲事。你们怎么看?”
父亲刚说完,母亲第一个发话了,一脸嫌弃:“若是薛家想以庶子代替嫡长子娶了墨妭,我是不会同意的。那庶子的生母不过是个家妓,地位也太低了。那薛家的老东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女人都沾,儿子能好到哪去?”
“可我听说他很有本事,小小年纪就接管了镖局事务,北边的镖局,都听他的呢。”墨鸣喝下一口茶,闲闲地说。
“薛家的主母袁子芬可不是好相与的,如今,看着别人的儿子这样有出息,咱们墨妭嫁过去,可别成了出气筒。”母亲似乎对薛家夫人很有敌意。
“薛家的公子自幼没了生母,是被嫡母带大的。听说,他与薛夫人的关系不错。”父亲顿了顿,“墨妭,今天带你出来也就想听听你的意见。”
“婚姻大事,自然听父母大人的意思。”墨妭轻轻吐露了一句话。自她昨日听说薛家来人后,便猜到了薛家的用意和父母的顾虑。
隔壁,一只正在斟茶的手突然颤了颤,撒出些茶水。
薛正心道:竟然是她!
薛正早在隔壁等候,将墨家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所有的对话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却还是被墨妭的声音扰了心神:莫离啊莫离,你还真是墨氏女。只是,不知你会如何看待一个家妓的儿子呢?
“不过,女儿并不觉得,庶子就一定比嫡子差。万事不能光以身份论高低。如果光看身份便能分辨好人与坏人,那这个世界就太简单了。父亲、母亲觉得呢?”
听着墨妭的话,薛正的嘴角一直噙着淡淡的笑意。
“好了,这事我和你母亲会再考虑考虑,你们俩先回家去吧。”
“父亲、母亲大人,女儿/儿子告退。”
墨妭与墨鸣退出了摘星阁,在家仆的陪伴下正要离开临江楼。出门之时,正好与人擦肩而过,便听得一个和风煦日的声音“莫离姑娘!”
墨妭的脚步顿了顿,回身看去,竟然说昨日在玄义坊遇见的那名公子,依旧一袭素色轻衫,衬地人如珠玉。
“薛公子,这么巧?”墨妭见了他,心中便暖暖的。
薛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啊,没想到今日还遇见了你。”说完,神色似乎有些黯然,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下来,“要是能够再巧些,该多好。”
“薛公子,你说什么?”彼时临江楼里人声鼎沸,墨妭只见他神色有异,却没有听清他说的话。
“没什么,只是有些感慨罢了。我今日正好应连州名儒墨先生的邀请来此地,不能让先生久等。我近日都住在离这不远的阅江别院中,莫离姑娘,你有什么事大可以派人到那里传个口信。失陪了。”薛正说完,略一施礼,匆匆离去,留下了还在震惊中的墨妭等人。
薛正,外地人,抚阳信远镖局的东家就姓薛,他家的公子叫什么来着?不管叫什么,今天这楼里应该没有第二个连州名儒墨先生了吧。墨妭心中顿时翻江倒海起来,她拉着墨鸣:“我们赶紧上楼听听他们在说什么!飞鸾,你们不用跟来,在这守着吧!”
墨鸣却还在震惊中反复确认:“他刚才说他要去见墨先生,然后他也姓薛,难道说是抚阳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