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妭一看地上正好有根木杖,一边拉住老翁的手,一边示意青鸾去捡,自己还一直安慰着对方:“阿伯,莫着急,盲杖就在地上。”
说话的档口,青鸾已经捡起了盲杖,递了过去:“阿伯,你的盲杖。”
老翁似乎是受了惊吓,一双手胡乱地向着青鸾说话的方向伸去,上下左右好一阵摸索,可就是摸不到。
墨妭索性再次牵起老翁的手,将盲杖塞到了他的手中:“阿伯,在这呢。”
“哦,是了,谢谢你了,姑娘。”老翁住着杖,却还没有松开墨妭的手。
墨妭为难地看着他牵着自己手,说:“阿伯,你还有什么事吗?”
对方低头一叹:“老汉我无儿无女,到这地方是想替家里的老婆子买个生日礼物,可我这眼睛不好使,怕上了当,又怕自己形容地不好,惹店家烦,不知可能叨扰姑娘一阵,让姑娘帮我参考参考?”
墨妭觉得这老翁说地身世可怜,可总觉得他哪里有些奇怪,她看了看有些拘谨的青鸾,犹豫了一下,终是答应了:“阿伯,我也不是行家。不过这店素来有诚信,童叟无欺的。你要不嫌弃,我就帮你看看。不过,可要快些,我母亲可能等会儿就出来了。”
“好、好、好。”老翁没放开墨妭,“姑娘就引领我一阵吧。”
墨妭将他引向柜台,问:“阿伯,你打算买多少钱的?什么质地样式的?”
“钱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那老婆子能喜欢。”老翁跟在后面,慢慢行进。
“阿伯,你想看头上戴的,还是手上戴的?或者是挂脖子的?”
“我那老婆子不喜欢手上的玩意,说是碍事。”
“那我们就看看年级大些人喜欢的头饰吧?”
老翁摇摇头:“老婆子说,她年纪大了,不要戴老气的,就要戴些年轻人喜欢的款式,更显年轻。”
墨妭心中说:还真是个挑剔的,“那金银蝴蝶步摇可好?或者牡丹玉钗?镂空蝶恋花华盛?”
老翁听着都摇摇头:“太俗了。我的老婆子喜欢不一样的。这些都太一般了。”
墨妭深吸了一口气:是个十分挑剔的主啊。
“有没有以刀枪剑戟为主的簪子啊?”老翁冲着店小二问。
店小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慢吞吞地说:“有倒是有个斧头形状的钗子,有些年头了,价格上可以优惠一些。”
“那便拿过来瞧瞧吧。”墨妭催促道,这么挑剔,还不知道得挑到猴年马月呢。
不一会儿,一支斧形玳瑁钗被呈了上来。虽然小巧,但是形态逼真,在一众牡丹蝴蝶为主的头饰中确实很特别。
墨妭也是头一次见这中钗子,好奇地要伸手去拿。
“姑娘小心,这斧头的刀口,是锋利的。”店小二提醒道。
墨妭的手停滞的时候,老翁先她一步,准确无误地拿到了斧钗。动作娴熟流利,像是正常人一样。
老翁细细摩挲着,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墨妭:“姑娘,我能不能摸摸你的脸,看你是否和我老婆子相似的脸型,再戴上这钗子试一试可好看。”
这……墨妭往后缩了缩。
“姑娘,你就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吧。”老翁说地恳切。
墨妭犹疑了一会儿,才说:“那好。”
青鸾这时拦了拦墨妭:“阿伯,我们女郎一片好心帮你,你可不要耍滑头。或者,你先摸摸我的脸,看像不像阿婆的脸型。”
老翁摇摇头:“我这上了年纪的老朽,有什么滑头可耍的?这里人还这么多,我要干出了什么出格的事,你们随时可以把我送官。”
“那你就摸摸我的脸吧。”墨妭终于同意了。
老翁一双长着茧子的手慢慢地伸了过来,带着十分的小心翼翼,他先是轻轻地抚上了她的双颊,然后再一点一点地往上移动,触到了她的双眼。这时,他的双手似乎抖了抖,再一手上额头,一手往鼻子那里去了。整个过程,像是在触摸一件极端易碎的名品瓷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打坏了。
最后,他的手在墨妭的嘴上轻轻一点后迅速收回,而他,却深深地埋下了头,嘴唇不住地颤抖。
“阿伯,你怎么了?”
老翁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声音突然变地带了些鼻音:“没事,我只是,只是觉得,这个钗子,太适合她了。”
“女郎,你快进来看看,这有件大红猩猩毛斗篷和雪狐鹤氅,夫人问哪件好。”吴氏的大嗓门在人声嘈杂的地方很管用。
老翁听到这声音,浑身一震,侧起耳朵向着声音的来源。
墨妭匆匆和老翁告了别便来了。
吴氏见墨妭和一老翁在一处,便多看了他两眼才问:“那是什么人?”
“一个眼盲的老伯,说是给自己的妻子买头面的,问了我些话。”
吴氏便教育了起来:“以后在外面还是少和生人接触地好。”
两人说话的功夫,便进了里间,只见里面挂着两件斗篷,一红一白,红的好似红梅盛开,白的就像千里白雪,两相映照起来明艳不凡。
墨妭还没落座,老板便进来了。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小眼眯成一条缝,不住地对穆晓华作揖:“夫人,对不住了,外面有位阿翁,说要这件雪狐鹤氅。”
“这才刚拿进来给我们看的,外面的人相看了吗?先来后到,这规矩你们不懂?”吴氏一开口便是连珠炮。
“实在对不住,外面的老翁一听是雪狐鹤氅,就说要了,还出了双倍的价格。您是先相看的,可他是先付钱的,说到底,还是他占了先。”老板小心地赔着笑,本来就小的两眼简直找不见了。
听着是老翁,墨妭心中一动,走到帘边,掀起帘子,那盲眼老翁果然还在,便问:“店家,可是那位阿伯要了这鹤氅?”
老板一看,连连点头。
墨妭想着,这两件斗篷都很好看,简直难以取舍,而两件一起买,肯定有些奢侈了,这老伯抢先买了一件,倒让她不用为难了。
“母亲,这大红色的斗篷不错,我就要它吧。”
穆晓华也不愿多纠缠,转而问店家:“我们要这件红色的了。价格上……”
“您放心,价格上我一定再给些优惠。”老板满脸堆笑。
母女两人最后买了这件斗篷和一套金制翘头凤形首饰,准备离开。
唐征这才满头大汗地带着两包冰酪姗姗来迟:“买这玩意的人太多了,我排了好长的队才买上。”
穆晓华看一眼女儿,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额头:“馋嘴!带回去车上吃去,可不要在大街上乱吃东西。”
“是。”
唐征看着墨家女眷都上车后,总感觉到一道打量的目光落在了做自己身上,他凭着直觉看过去,一眼便在人堆里看见了一辆青灰色马车旁站着一位双眼失明的老翁。
老翁看上去瘦弱地很,况且目不能视,怎么能打量自己?唐征好笑地摇摇头,跟上马车走了。
此时,老翁身边多了一名俊俏青年,他低声说道:“师傅,东家已经到地方了。”
老翁点点头,转身灵活地上了马车落座:“居然那么着急?恐怕是得了我到的消息吧。那咱们也不能落后啊,该我登场了。”
马车在人群中慢行,墨妭则在车中享受着爽滑的冰酪,一点也不着急。
行了一会儿,只听车夫先“咦”了一声:“夫人,贺管家来了。”
一车人不知贺习有何事,竟然找到这来了,忙停下车在路边。
“夫人,薛家父子带着好些物品到家里来了。郎主匆匆从学堂赶回来,命小的来寻夫人快回去。”贺习出门的时候本骑着马,可越往玲珑坊走人越多,只得下马,一路跑来。
“那便回去吧。”穆晓华发了话。
车夫得令,加重了一鞭抽在马背,马儿吃痛,扬着前蹄稍稍反抗一下才缓步行进。
唐征跟车的节奏更是慢了一拍。
“这薛家父子倒是来地勤快。肯定是你父亲拿不定主意,催我快回去呢。可这袁子芬……”穆晓华看了一眼依旧酣吃着冰酪的女儿,咽下去了原本要说的话,转而说,“女儿,你能不能快些吃完?”
“嗯。”墨妭答地含糊,心中却有些慌张和沉重。薛家是想着提亲的事,还是听父亲说了自己的病症想要退婚呢?要是提亲,自己还不想太快嫁人呢。
快到家的时候,墨妭才吃完冰酪。
墨鸣早在门口望地脖子都快断了,一见自家的马车到了,连忙上前接人。他掀开帘子,一把拉出了墨妭:“阿姊,你快些吧,人家薛家都等了快一个时辰了。他们说要见见你,你快些吧。父亲说,不用换衣了,回来了直接去客堂。”
“急什么?”穆晓华扯开了墨鸣,“让他们等等不好吗?你跟你父亲一样,一听别人久等就发慌。都跟在我后面,走着去!”
墨妭冲墨鸣吐个舌头,跟着母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