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正一挥手将墨妭护在了身后,高大的身躯虽然挡住了她的视线,却带给了她难得的安全感。
“喵~~”院墙上一个灵巧的身影踏着瓦片一闪而过。
“是猫?”墨妭好奇地探出了头。
唐征有些抱歉地说:“看花了眼,是只猫。”
薛正面色和煦:“身为护院,警觉些总是没错的。”
贺习带着几个家丁匆匆而来,后面还跟着一直躲在远处看热闹的墨鸣。
“没事,没事。一只猫而已,贺管家你们快回去吧。”墨妭从薛正身后走出来,冲他们挥挥手。
贺习依言,遣走了家丁,却对着唐征行了一礼:“唐总镖头,我家女郎的安全还请您多费心。女郎是家主和夫人失而复得的眼珠子,千万不能有差池。我们这些家丁武功虽然不济,但是只要有用地上地方,您尽管招呼。”
当年,墨妭和薛晅同时失踪,墨夫人病倒,墨家上下乱做一团。三个月后,贺习的父亲老贺管家一脸风霜地带回了还在襁褓中的墨妭,墨夫人大病痊愈,从此对墨妭是宠爱备至,甚至比儿子墨鸣还要重视。十几年过后,要是女郎再一次在贺管家面前失踪,他们贺氏父子二人,可没脸在墨家待了。
对于这些事情,唐征自然早有耳闻。他扶起正要行礼的贺习,说道:“贺管家言重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们干地就是这行,一定会竭尽所能保护雇主的安全。”
“贺管家很关心自家女郎,很好。”薛正笑眯眯地看着贺习。
贺习微微一愣,觉得这眼神看似清澈,却应该还别有深意。
“贺管家就像我和墨鸣的兄长一样。墨家不像别的府邸那么讲究,大家在一起生活,都像亲人一样。”墨妭发自肺腑地说,这也是她为墨家骄傲的地方。
贺习连忙摇头:“主家把我们当人看,我们可不敢给自己长脸。但心里始终是感激的。”
“我可以插一句吗?”被众人忽视许久的墨鸣站了出来,“我阿姊用这个袖箭能有准头吗?”
此话一出,墨妭的注意力才重新回到了袖箭上,开始询问起薛正袖箭的使用方法来。
贺习默默退下,临走时的目光正好和薛正相对,心中又是一惊,连忙移开了目光走了开来。他边走边回味,薛正看向他的目光到底有什么含义,突然,他明白了,这种目光叫做“猜忌”。猜忌什么呢,难道是自己对女郎过于关心了吗?他苦笑着摇摇头,继续走着。
“贺管家。”吴婶端着一盘红彤彤的樱桃迎面走来。
“吴婶,给女郎送水果了。”贺习说。
吴氏点点头,大步流星地走了。
贺习看着吴婶的背影,觉得女郎走路的姿势和她是越来越像了。
墨鸣在数丈之外摆了个小木桩,墨妭试了好几次都不成功,袖箭根本不听话,直接轻飘飘地落在了木桩前的泥土上。
墨鸣笑哈哈:“你别钉着了自己的脚。”
薛正走进墨妭,在她身后轻轻地举高了她的手,好听的声音从身后包围了她:“保持呼吸,想象着袖箭就是你的手,对,就这样,对面的木桩是你的目标,用袖箭代替你的手去击中!”
墨妭将自己的思绪完全交给了薛正,在他的引导下,发出了一箭。
“咻~!”箭稳稳地钉入了木桩上。
墨妭“哇”地一声,不可思议地跑去查看。
墨鸣用力地拔了拔,发现钉入的箭竟然纹丝不动。“阿姊,你可以啊!”
“我要再试一试!”墨妭趁热打铁,举起手臂如法炮制,又是一箭射出,虽然没有刚才那一箭准,可也是击中了目标,不由地信心大增,接着连发了好几发。
“这是七星连诛?”唐征问。
能够连发七箭的袖箭被统称为“七星连诛”,是袖箭当中的上品,而优良的袖箭兼具了精准、轻便、易使用的特点,七星连诛若是兼具的这些特点,都不是凡品。
薛正点头,笑而不语。这回轮到唐征在对着袖箭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与墨妭、墨鸣凑在一起端详了起来。
“女郎、薛公子,吃些樱桃吧。”吴氏笑盈盈地将樱桃放在了石桌上。
墨妭开心地冲吴氏喊:“奶娘,你看我会使用暗器了。”说着,便一抬手,又发了一箭击中木桩。她开心地冲吴氏挥挥手。
吴氏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慈爱的眼神中多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哀伤。
“吴婶不是本地人?”薛正突然的发话似乎吓了吴氏一跳。
吴氏拍了拍胸脯,似乎刚回神:“不是,十四年前跟着丈夫到连州做生意,不想遇上了流寇,丈夫孩子都没了。多亏墨家心善,收留了我。”
她眼神中的哀伤加剧,薛正没有继续追问,只得说了句:“抱歉。”
几人吃完樱桃,天色已染上了沉沉墨色。
薛正起身告别。
墨妭却意犹未尽,还想讨教袖箭的事情。
薛正笑地很开心:“来日方长,不急这一时。”
他眼中满满地甜蜜让墨妭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
“对了,那个祛疤的药用着可好?”薛正突然提起了两人在玄义坊连神医那得到了祛疤神药。
“用了,确实有些效果,不过用药时间还不够。真是要谢谢你,把这么昂贵的药送了我。”墨妭回答地很感激。
薛正摇着头笑着说:“有用就好。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说完,他无视唐征有些古怪的眼神,再次告别。
唐征主动送薛正出去,两人似乎还有什么要继续深聊。
“女郎,”吴氏叫住了墨妭,“夫人请你过去。”
入夜之后,唐征换了一身玄衣,一直在院中警戒,今日是他护院的第一夜,他已经做好了彻夜不眠的准备。
今夜月朗星稀,凉风吹来的阵阵夜来香让人迷醉。
墨鸣呆在墨妭的房间里,还在把玩着袖箭。嘴上还不停地赞叹:这玩意不错,改日你让薛公子再送我一个呗。
墨妭没好气地抢过他手中的袖箭:“你当我有多大的面子?”
墨鸣说:“人家是来代替兄长跟你成婚的。你当然有面子!”
墨妭没有言语,缓缓地走上了二层。这个原本该是绣房的地方,却被她改造成了书房。不练筝又心烦的时候,她特别喜欢在这里翻翻书、看看风景。
此时,她的耳边响起了傍晚与母亲的对话。
“女儿,我和你父亲对薛家的这门亲事挺满意的,你怎么看?”
“我听父母的安排。”
“女儿,我告诉你,你出现幻听的事千万不能让薛家知道。——我和你父亲考虑再三,觉得这个病并不是什么顽疾、恶疾,不会影响你为薛家延绵子嗣;再说,这个病来地蹊跷,说不定去地也蹊跷,你就不要太放在心上,一切随缘。眼看你就要及笄了,不要再生出什么旁的事情来了,懂吗?”
“是,母亲。”
透过窗棂,她看见院子里有个有些孤独的身影,正在四下查看。不知道当年要是薛晅没有失踪,现在的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没什么好说的。有了上次周阳的事,她对自己看男人的眼光算是彻底死了心。什么情啊,爱啊,都是会被风给吹走的东西,太不现实了。婚姻之事,父母看中即可,丈夫不要有什么特别宠爱的女子,自己能坐稳当家主母的位置就好。从目前看来,薛正确实是个不错的结亲对象。
但是自己有幻听的事情万一被薛正知道,会不会被嫌弃啊?想到这里,她的心又沉了沉。
院子里的唐征有着异于常人的警觉,他感到了一束投射过来的目光在他的背后聚集了很久。他忽地转过了身,却看见了闺房二层的那个影子。
墨妭?她看我做什么?莫不是被我矫健的身姿给迷住了?想到这里,他心情大好地理了理耳旁的碎发,挺直着背板继续巡逻去了。走过几步,再回头,诶,墨妭呢?心里又失落起来。
薛正回到阅江别院,春风满面。
姚娘不知在厅堂等了多久,见了他回来,一脸喜色地迎了上去。
“少主,你饿了么,吃点……”
“薛欢呢?”薛正四下寻找薛欢,似乎没听见姚娘的话。
“少主,您有事吩咐?”薛欢急急地跑来。
薛正大手一挥,开心地宣布:“家里要有喜事了!”
“什么喜事?”姚娘、薛欢异口同声,声音里是满心的期待。
“我要请父亲立刻来连州向墨家提亲!”
“恭喜少主!”薛欢向薛正行了礼,“是不是可以向您讨些赏钱?”
薛正摸向了衣袖,才突然想起来自己为了打听那次是谁在妙音馆弹筝,把自己的私钱都给了苏妩了。现在是口袋空空,两袖清风。他握成空拳砸向了薛欢,“等成亲那天,我给你个大红封!”
“少主说话算数!”
姚娘的面色白了白,魂不附体地说:“恭喜少主。”
“姚娘,你怎么还没去周太守那?”薛正这才想起来,红玉已经去岳司马家了,姚娘怎么还在这。
姚娘低着头,忍着泪:“周太守说可以明天再过去,我这就多呆了一天。”
“哦。”薛正点点头,“薛欢,你快去备笔墨,我要去给父亲大人写信。”
“好咧。”
薛正兴冲冲地离去,像之前的无数次的转身一样,没有看到姚娘眼中的期盼和落寞。
那是一片陌生的河滩,流水叮咚作响,几只野兔在草丛里出没。墨妭东张西望,这里哪里?一个陌生的男人突然从树林后转了出来,一把抓住了她:“阿秋!你去哪了?!你不认识我了?!”
冰凉的触感让墨妭慌张,她一边拼命地摔手想要挣脱,一半张口大喊:救命!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发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