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听见这里一阵响动,有什么热闹可凑吗?”一名高挑的女子缓缓下了马车,向着墨宅盈盈走来。她头梳飞天髻,身着水色广袖对襟石榴裙,衣带飘飘,好似天女下凡。真是秋水为眸玉为肌,墨宅的几个小厮看地眼睛都直了。
贺习微微蹙着眉,走上前施礼:“程女郎。”行过那个几个小厮时,他顺带踢了他们一下,把这个几个小厮的魂给踢回来了。
“我路过此地,听见了些许动静便过来瞧瞧。是墨妭回来了吗?”连州四美之首的“月美人”及“琴筝二友”之一的程妙兮到了。
程妙兮,人如其名,妙人也。是连州唯一上了“美貌”与“才华”榜首的奇女子。她诗书礼乐骑射样样精通,自十二岁起便成了连州城的“月美人”,直至十九岁,也没有新的小姑娘将她的名号给替换下来。
也就是自她而起,连州人才想着凑齐“四大美人”来,于是便又了后来的“花、水、镜”三美。只不过后面三个美人已经两次易主,现在都由十四岁左右的赵赤云、太守之女周淼、皇商之女欧采菱三人分别顶着“花、水、镜”的名号。
贺习曾问过墨妭:程妙兮为何称作“月”?
墨妭想到墨鸣曾说:可能她是连州男人心中的白月光,可望不可及吧。
可真是可望不可及,连州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基本上都嫁人了,只有她程妙兮,到了十九岁了,连亲事都还没定下来呢。
听说,一开始,程家的门槛都快给媒人踏平了,可是,程家任是一家也没应允。到后来,媒人渐渐少了,却都还是外地的显赫门第,不过,还是没有下文。时至今日,当初的三大美人都已经生了一批小娃娃,再过几年,这些小娃娃就能追逐第四代大美人的名号了,程妙兮还稳坐着四大美人之首的这把交椅。
墨妭对此,倒是发自内心的羡慕,四大美人终是一代换一代,可是如此常青树一般的美人就少有了
贺习有礼有节:“我家女郎刚从外边回来。不过,她午间一直有小憩的习惯,烦请您在此稍等,我去通报一下。”
程妙兮点点头:“有劳了。”
贺习进了里院,在转角之处回头,看见程妙兮正在和身边捧着秦筝的侍女说了什么,侍女抱紧了怀中的筝。
墨妭刚刚换上了便服,一听程妙兮来了,便嚷嚷着要换回衣服去,一边又让贺习请她进来。
贺习却驻足不前,有些欲言又止,思量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照墨妭的吩咐去了。
奶娘吴氏正端着消暑的绿豆粥过来,贺习对着她微微施了一礼:“干娘,女郎正在换正装。程家的女郎马上要过来了。”
吴氏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看着她的。”
不过片刻,贺习领着程妙兮过来了。
吴氏正在给墨妭整理头发,飞鸾、青鸾两个丫头在一旁焚香、洒扫、备茶点。
“月儿姐姐,”墨妭见了程妙兮,迅速拉起她的手,将她带进了房内,“咦,你这侍女怎么还带着筝?”
程妙兮回握住墨妭的手,微笑起来:“碰巧得了一架好筝,思索着只有你配弹,便送了过来,来,你来试试。”
墨妭兴致勃勃地接过了侍女手中的筝,随意拨弄了几声,果然声声圆润铿锵,将她弹过的筝都给比了下去。她继续打量起筝的外观来,除了底板似乎有几处冰裂纹外,这筝通身漆黑,没有任何装饰的痕迹,一点儿也不像如今连州制造的筝。
“这是祖父一学生所赠,祖父又转赠于我,有些年头了。它名唤:星月。我若是月,君为星。寒夜漫漫,也好做个伴儿。本想着在明日妙音坊开张典礼上送你的,我今日正巧带它出来见了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把它送你了。”程妙兮专注地看向墨妭。
“人们都说月朗星稀,有月亮的地方,可没那么多的星星。”墨妭无意地说着,没注意到月儿姐姐有些僵硬的笑容。“不过,这筝的音质实在太好听了,我喜欢。既然是友人相赠,我便收下了。来,月儿姐姐,你快坐下,喝点绿豆汤消消暑。”
程妙兮依言挨着墨妭坐下,却定定地看着她:“妹妹,你看你,脸上的汗都流下来了,快把妆给弄花了,
“我替你擦擦。”说罢,她拿出了覆手,便要替墨妭擦汗。
吴氏立刻上前,抢先用墨妭放在床榻上的覆手给她擦完了擦汗,一边不好意思地说:“女郎,你哪能做这些,这都是我们下人才做的事。”
程妙兮有些尴尬地放下了还伸在空中的手,低头笑了笑,小声说:“这有什么不行的”。
这一低头,只见如云的黑发间点缀着一点亮,一只珍珠发簪完全露了出来。鹌鹑蛋大小的白珍珠中间隐约还有一颗小珍珠,两颗珠子莹润光泽,互相承托,相辅相成。
墨妭被这发簪给吸引了,多看了几眼,问:“姐姐这珍珠发簪可真别致。”
程妙兮摸上了这发簪,笑地清脆:“你喜欢?我下给你戴戴。”说着,便把这发簪给摘了下来。
墨妭正欲接过。
突然,房内吹过一阵大风,珠帘被撞地叮当作响,墨妭自然地闭上了眼,不过刹那的功夫,却听程妙兮一声尖叫:“我的发簪!”
等墨妭睁开眼睛的时候,见月儿姐姐直接跑出了屋外,望着房顶,两眼发直。
墨妭连忙跟了过去,发现有人戴着笑脸面具,正趴在对面的房顶上,对着程妙兮拱了拱手,声音诡异:“谢小姑娘赏饭吃!”。说罢,他便灵巧地一翻身,跳向了屋外的街道。消失的无影无踪。
“来人!抓贼啊!”奶娘吴氏第一个扯开嗓子呼救,她本就大嗓门,在这情况下,音量又急又响,好像放了个炮仗。她一边大喊,一边将墨妭给拉了回来。
贺习、墨鸣等人没听清呼救的内容便冲了过来,急哄哄地问“怎么了?”
特别是墨鸣,刚躺下午休,直接穿着裲裆就跑了过来,一见程妙兮在这,立刻两眼放光:“是不是要抓贼?”说着,便四下搜索,“偷了什么?人在哪呢?”安逸日子过久了,一听有了蟊贼,想在月美人面前表现一番,竟然有些遮不住的兴奋。
墨妭指着空空如也的屋顶,心有余悸:“从那里跑了。”
贺习立刻带人朝着那方向追了出去。
墨妭赶紧提醒:“此人功夫高强,大家小心!”
墨鸣上来关心:“丢的什么?”
“月儿姐姐的珍珠发簪。这可怎么好?”墨妭有些不知所措。
程妙兮似乎并不太在意簪子的丢失,倒是想到了些别的事,她正色道:“此人入屋取物,来去自由,简直如入无人之地。今日只是盗取财物,要是哪天,有更加凶恶之徒,直接将人给偷走,可才是真的麻烦了。妹妹家没有请人坐镖吗?”
墨妭摇摇头:“父亲大人说,家里一不做官、二不经商,不过有些古籍值些钱,但是一般的强盗蟊贼也不会对这个感兴趣,所以,还是省下些钱来买书籍地好。”
程妙兮叹了一口气,确实,墨家并不能算大富大贵。
墨家几代人注重文教,一直在城中开设义学,不分贵贱,有教无类。连州城里的启蒙先生几乎都是墨家的徒儿。有部分天资高的,通过墨家引荐,或继续向程妙兮的祖父程且问老先生求学,或被推荐到衙门做事。所有的学生,不论是做了官,还是只是普普通通的教书匠,都被墨家一视同仁对待。是以,墨家在中下层百姓中的地位比大儒程且问要高。
闾巷口,唐征正驾着好不容易寻回的小毛驴,带着唐瑶晃晃悠悠地离开。突然,他回头望了望墨宅的方向,问:“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唐瑶还未完全从刚才的事件中清醒过来,怔怔地摇了摇头。
唐征伸手进耳朵掏了掏,心道:难道是我耳屎多了,出现了幻听?墨家的方向好像有人叫“来人啊”!
他把手指放在耳朵里抖了抖,转了几圈,再甩甩头,继续赶路。
后面走过了一人,微微佝偻,形色匆匆。不一会,已经超过了唐征他们,走到了前面。
唐征的眼神几次落在了此人身上,最后一次看向那人的时候,开口了:“前面的这位朋友,我们应该打过照面吧?怎么见了老朋友,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要走。”
前边的那人停下了脚步,背对着唐征,笑出了声。
拉车的毛驴突然浑身发抖起来,唐瑶顿时觉得头晕耳鸣地难受,幸而,唐征将两只手堵住了她的耳朵,难受的感觉一下消失了。
那人笑完了,才慢慢转身,露出了一张年轻却有些阴郁的脸:“没想到唐总镖头在此,勿怪。”
唐征放下了捂住唐瑶耳朵的手,一跳下了车:“元空,你不在涵州蹲大牢,怎么跑到连州来了,身上的伤好利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