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一片漆黑,不可描述的黑暗,感觉仿佛置身于虚无。四周的一切都是朦胧的,朦胧之中没有空间的概念,但它并没有丝毫美感,透过这片朦胧,仿佛能看到一个个择人而噬的无尽深渊。
洛封在这片朦胧里嗤笑一声,漫无目的地说道:“老头儿,都几个月了,就不能换换花样儿?以前还有山崩地裂,海枯石烂呢,和过电影似的。现在就这牢笼一样的地方还几个月不换换频道,就算山蒸海味吃上一个月也要吐啊!就不能照顾一下我的视觉体验吗?”
发完牢骚,见周围的虚空里除了回声并无回应,洛封也不着急,双腿盘坐在这一片虚无的空间,面容肃穆,宛如入道的苦行僧,正在回忆佛法。
不一会儿,洛封眨了眨眼,左右环视,似乎有些困顿了,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这时候,周围仿佛万古不变的空间里,起了涟漪。
“少年,得我传承,可享永生!你愿是不愿?”虚无缥缈的声音在涟漪处扩散,在整个未知的空间里回荡。除了第一段音波较为清晰,可以听懂意思,其他的回音如同大音希声,只能看到一圈圈扩散的余波。
洛封耷拉着眼皮,若不是这一圈圈余波煞是好看,每一次出现都强烈吸引住了洛封的兴趣,他现在早就呼噜打得震天响了。
“哦…”洛封面无表情,等到余波完全消失之后,沉默良久,蹦跶出这一个字。
然而洛封只是这不痛不痒的反应,竟然激起了那声音主人巨大的情绪波动。
“那你是愿意了?哈哈!好,就当你是愿意了!来来来,这是我的血印传承,你记在心里,遇到危险的时候……”
“啊…哦。”疲懒的声音在空间里回响,洛封不自知得打着哈欠,那声音里的嘲讽意味简直不要太明显。空间里那急切中隐含着喜悦的情绪也在这时戛然而止。
“啊?打扰到您了,不好意思啊,您继续,赶紧说完我得睡会儿…啊…哦…还有一周就开学了,可得赶紧补补觉了…”洛封低垂着头,面向虚空,虽然是一副对话的语气,可那自言自语,自说自话的态度真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唉,罢了!可能这就是命吧?我怎么会托生到你身上,可怜我还指望着你能把我的传承发扬光大,唉!罢了罢了!”虚空中的声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可把洛封惹毛了,从小到大,我爸妈都没这么说过我,你算老几啊?恨铁不成钢什么时候轮到你了?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让你托生到我身上了?你未尽主人同意就私占民宅,我还没向你收租呢?你倒好意思,先埋怨起我了。”洛封这一刻像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怨妇,所有的苦楚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了。
“你说你,住就住吧!往来是客,也没有把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你倒好,住了我的身体还不算完,还天天给我放电影,你觉得我想看吗?那是你以为!情节混乱,观影体验一塌糊涂!过了那股新鲜劲儿,剩下的全部索然无味!”
“天天缠着我,让我继承你的传承,还发扬光大。我是上辈子欠你的?没和你收住宿费就算了,你还想施点小恩小惠就让我感恩戴德?你脑子是不是秀逗了?别以为我不是业内人就不懂行情,你的传承值个几毛钱啊?”
“难不成还要我求你拜师?”虚空里的声音有点弱,至少这一次没有一开始那扩散的余波了。
“哎呦哎!还敢顶嘴?我要你传承是给你脸你知道吗?你以为你的传承谁稀罕呢?烂大街的东西,要不是你好歹放过几部视觉盛宴的片段,我早把你扫地出门了!”
“那,你还要吗?额,传,传承…”似乎被洛封的气势所压制,那个声音愈发式微,到最后几乎细若蚊鸣。
“你家收租一起收的?再说了,你这都住了几个月了,房租你交的起吗?现在,先付点利息,要是讨好了本大爷,房租就不和你计较了。咱也是大气的人嘛!”
洛封眯着眼睛,很快,又补充道:“先让咱看看你的样子啊!租房子的都不见房东的吗?”
话音落下,很快,在洛封前方虚空处,浮现出一个英俊不凡的白衣男子。眸若朗星,脸颊削瘦,一身的文人雅士书香气息,白衣绝世,配得上一句浊世佳公子的称赞。
不过此时这位佳公子却显得有些不安。因为在他面前的洛封,脸色正从惊艳慢慢变得乌黑,仿佛诸天的雷云都聚集在了他的脸上,只要下一刻就能把白衣男子雷得外焦里嫩。
“现在开始,我问你答,就当是收利息了。”洛封缓了缓,脸色依旧低沉。没办法,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这白衣租客和洛封这位便宜房东比起来,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白衣男子的相貌气质,即使是这个世界的顶级豪门,从小培养出的接班人都逊色不是一点半点。而洛封,在他家里,谁还不是个王子公主了?可放到社会上,脱开家里的关系,不外乎是一个烂大街的穷学生,社会关系聊胜于无,人生履历真是比飞机场还平。
两个本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角色,在命运的安排下相遇。这回还是本该上位者的角色,落到了下位者手里,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小子,装帅是吧?耍酷对吧?落到我手里,看我怎么炮制你!嘿嘿嘿!恶魔的狞笑在洛封心间响起,他表面还是一副严肃的样子。不过眉宇间的阴沉已经消退了几分。
白衣男子自然也发现了这般异样,凭借丰富的人生经历不难猜出一二真相,可有些时候,苦头只能往肚子里咽,尤其是这种时候,形势比人强啊!
“咳咳!姓名?”
“逸轩。”
我擦!态度还挺好,不行,这样下去抓不住把柄啊!等等,人这么帅也就算了,名字还这么雅,不能就这么算了!
“嗯!态度不错,就是名字不好听,以后不要叫这个名字了,就叫…额…叫…白衣吧?对,就叫白衣,比你那个什么逸轩强了十万八千里,感激的话不用多说,咱俩谁跟谁啊?就这么定了,再多说我和你翻脸!”
逸轩,啊不,白衣一脸黑线,貌似自己还没说什么吧?陪伴了自己悠久岁月的名字就被改了?虽然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以往也用过不少化名,不过埋怨都不让发出来,白衣还是颇为气结。
“嗯,哪儿来的?”
“……”一阵沉默衬托着有些尴尬的洛封。
我靠!这不是恃宠而骄吧?刚换了个名字态度就大变,难道那个名字真的对他很重要?要不要改回来?纠结啊……
“我忘了。”正当洛封惆怅着要不要大丈夫能屈能伸,先屈一屈的时候,白衣作出了意料之外的答复。
“忘了?忘了就忘了吧…”洛封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不过他这番小动作又哪里能逃得过白衣的注意。
不过白衣并未嘲讽,反而陷入深思。似乎直到此时他才想起,眼前夸夸其谈的少年,半年前初次见面的时候,还自己锁在房间里烧了一大堆冥币元宝,祈求祷告。
“嗯,忘了就算了,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洛封这番话虽然面向的是白衣,不过反而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那现在,说说…额,你说你,除了名字啥都不知道,留你何用?啊?”洛封此时方才在经历犹豫惆怅之后满血复活,不由得有些苦恼,自己咋就这么没定力呢?现在是我揉捏他,甭管他什么身份来历,现在都要在这儿受我指使。
摆正心态之后,洛封仿佛又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样子,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怒容满满。
“我可以先交点利息…”白衣犹豫不决的样子,洛封眼疾手快抓到了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手。
“嗯,还算有点用处,快点儿吧,小心我改变主意!”洛封眼睑低垂,一副你爱给不给,不给拉倒的样子。心底却在欢呼,在嘶吼,半年啊,六个月零五天四个小时三十二分钟啊!终于等到了!!!
只见白衣从衣角上扯下三根布条,他的指间无端渗出血迹,血珠分别滴落在布条上,溅起涟漪,随后铺展,三根朱色的布条忽忽悠悠向洛封飘来。
洛封顿时间两眼放光,死盯着白衣的衣服,好像看到了兔子的鹰,一动不动。
白衣有些窘迫,微微侧脸,直起腰身。在这一刻,他不再是方才受欺凌威胁的懦弱租客,而是这片空间的主,或许,也是某个时代的王。
“不用这样看着我,接受我的传承,这点技艺对你来说也只是小意思!”等待半响没有回音,白衣一动不动,又等了半响,轻轻地回头看去,哪里还有洛封的影子?
白衣在这虚无里随意而坐,想起刚才发生的种种,不由得摇头苦笑。
自己千万年修行岁月,哪里受过这种待遇?不过…好歹也是一尊圣人,怎能被一凡俗扰乱心智,他想玩,那便随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