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方天阙,他出了宫门便直奔醉月楼而去。
醉月楼乃是京城最大的青楼,开在东市最好的地段,来来往往的都是达官显贵的轿子与马车。一般人就是身上带足了银子,铁了心要来见识一下,到了门口也不一定敢往里面踏进去。
此时正是白天,醉月楼还没开始做大生意。一楼大厅里有几桌客人正在吃饭,戏台上奏着轻缓悠扬的曲子,六七个婀娜舞姬跳着舞给客人助兴。
方天阙的轿子刚停在醉月楼门口,眼尖的老鸨便带着两个姑娘从大厅一路朝大门小跑过来。方天阙出了轿子,还未见着人便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哟,方侯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方天阙摇着折扇打趣道:“刘妈妈,别来无恙啊。生意可还好?”
刘妈妈握着彩绢的手朝方天阙的肩头戳了一下,调笑道:“还说呢,侯爷许久不来,咱们楼里的姑娘都要得相思病了,还以为您在定州被暖阁里的姑娘迷花了眼呢。要我说呀,暖阁的姑娘怎么比得上咱们醉月楼的姑娘会伺候人呢。小翠,快,给方侯爷开一间上好的厢房。”
刘妈妈身旁名唤小翠的姑娘忙应了声,往里面打点去了。刘妈妈将方天阙往楼上迎,道:“侯爷今儿想点哪位姑娘?”
方天阙用折扇抵着额头,似乎在苦恼选择太多。
“嗯——鸢尾可得空吗?”
刘妈妈眉开眼笑,连连应道:“有,有!我这就去喊她,您在这坐一会儿,我先让小厮儿去弄些酒菜来。”
转眼就到了二楼一处厢房,这处厢房位于醉月楼深处,安静得很,绝不会被大厅的喧嚣打扰到。刘妈妈将方天阙送了进去,便带着手下离开了,走之前还不忘关上门。
不一会儿,一个着紫色纱裙的妖娆女子便朝着厢房走来,那便是鸢尾。她身后跟着两个小厮儿,一个端着几样小菜,一个端着一壶美酒与两个酒盏。
鸢尾走到厢房门口,对身后小厮儿道:“把东西送进去后就在这附近守着,别让人看见。外边若是有什么动静,就在门口敲三下。明白了吗?”
“明白了。”
方天阙顺着厢房里的暗道向下走去,绕过一个弯,四周的结构便从木质变为了石质,一路通到地底的一道石门。
石门后是另一道石门,两道石门间是一个大约十五尺见方的房间。房里有一张案几两张椅子,案几上有干净的笔墨纸砚,右上角有一叠写过字的纸。墙边则是两排听瓮。
此刻石室里空无一人,方天阙径直走过,推开了另一扇石门。
那石门后面就别有洞天了,不如第一道石门后面的房间如此简陋,这个石室灯火通明,比醉月楼任何一个二楼的厢房都要精美。
房里已经有两个人,一男一女,酒桌上散落了几个杯子,看上去都喝了不少酒。
男的是醉月楼明面上的掌柜楚书汉,私下替方天阙办事,打点这醉月楼。不过,两人也是不错的朋友。
见方天阙来了,楚书汉招手喊道:“云朝,来了啊。”
方天阙应了一声,坐在了楚书汉对面。
楚书汉身边倚着一个红衣美人,肤若牛乳,挺鼻大眼,起身替方天阙与楚书汉新斟了酒。楚书汉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对方天阙道:“这是,新得的美人,有胡人血统。”他拍了拍红衣美人,道:“过去陪陪方侯爷。”
方天阙皱了皱眉,道:“不必了。”
红衣女子正要起身,闻言不禁愣了一下,面上露出一丝尴尬来。
楚书汉大笑一声,奇道:“你这脾性真是奇怪。别人想看她一眼都得费老大劲儿,你倒还嫌弃她。怎么,你觉得她长得不美么?”
方天阙道:“美则美矣。只不过……”他抬眼看了一眼红衣美人,继续说道:“不衬红色,该去换套衣服。”
楚书汉嘶了一声,看看动人的红衣美人,又看看一脸冷淡的方天阙,指节敲了敲桌面道:“你怎么还管姑娘家穿什么颜色的衣裳。”
见方天阙兀自饮酒懒得理他,楚书汉又道:“哎?我突然发现,你是不是特别讨厌红色啊,就没见你身边的人穿过红色。这可不行啊,你自个儿的事,怎么能把气儿撒在美人身上呢?”说着,他将红衣美人搂进怀里,美人嬉笑,顺手喂他喝了杯酒。
方天阙用扇柄敲了敲桌子,道:“你要是都说废话我就走了。”
楚书汉这才正经起来,拦道:“别呀。”拍拍红衣女子,让她先退下。
直到密室里只剩下两个人,楚书汉才压低了声音道:“当初打探杜若的下落,幸好你阻止摘星阁的人在凌州出动,这是对的。凌州的眼实在是太杂了,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方天阙道:“在凌州安插的眼还有用,不必为这件事暴露。”
楚书汉沉默了一阵,道:“那你打算怎么安置杜若?我听说她失忆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但就算是恢复了,她对我们也没用了。”
方天阙喝了一口酒,道:“这不重要。红莲已经完全接手了杜若的任务,我们还是按原计划进行。杜若毕竟是因为替我办事才落到这个地步,我决计不会亏待了她。”
只不过,为了不暴露身份,方天阙谎称杜若,也就是凌霄是自己的妾氏。为了不出差错,只能先接回来安置在府上,仔细调养着。若是能恢复记忆是最好,若是恢复不了,那便日后给她换个身份,寻个好婆家。实在没法子,逍遥侯府就是养她一辈子也不成问题。
解决了杜若的问题,楚书汉道:“你知道魏良甫进京了吗?”
“魏良辅?”方天阙对这个名字有点陌生,道:“云州大都护的魏将军?他来干什么?”
楚书汉点头,道:“也是当今魏皇后的哥哥。”说着,他从桌底的暗屉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了方天阙,道:“他此次是来京上报一些西南军务的。”
方天阙低头阅读着纸上的内容,道:“这个理由没什么问题啊。”只是读着读着,脸上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楚书汉知道他是看到要紧的地方了,道:“这是刚传来的消息,魏良辅最近和南华国的人有过接触。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方天阙道:“他一个西南都督,怎么还插手南方边境的事了?”他略一思索,道:“继续盯着,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楚书汉点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突然间,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道:“你今天不是去见皇帝了吗?怎么样?”
方天阙将白纸收起,折好,放在温酒的炉子里烧了,道:“宣帝也开始心急了。他那病本来就没得治了,我硬是多拖了几年。但我今日见他,他的面色已经不如我上次见他时那么好了,看来这药效已经变弱了,估计他自己也感觉出来了。”
楚书汉将两只酒杯斟满了酒,闻言抬头看他,道:“那怎么办?”
方天阙摆摆手,让楚书汉不必担忧,道:“这事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倒也不算紧急。不过,我最近要去一趟定州。”
楚书汉道:“你不是刚从那里回来么?怎么了,北边出事了?”
方天阙道:“没有,现在还算安稳,这次我只是去处理一些商务。”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道:“但是我有不好的预感,这安稳的日子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