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余生,头儿叫你。”
辛余生看着薇薇安欲言又止的表情有些纳闷,只能满肚狐疑地来到文字主编的办公室。
“辛余生,你在搞什么?”
浅蓝色的文件夹被拍在余生面前。只略微翻了一下,余生就明白了对面火大的原因。
她是文字校对,却绝不是改改错别字那么简单。譬如,杂志有一个板块是专门为明星开辟的时尚专栏。这些偶像的文字功底,含蓄一些讲就是术业有专攻,勉强不得。工作室负责一些还好,手下工作人员不认真的,发过来的稿子简直要重新肢解重塑。
现在她手头上的这几份东西,明显做的很敷衍。几乎是明星工作室发过来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一点也没动笔修改。
如果是从前,余生一定会向上司澄清一下这是她请病假期间同事接手的工作。但是,做了这几年,她多少明白上司要的是一个结果,而不是什么正义且合理的解释。更何况这里有些东西也是经她手上交的。
“主编,我会尽快修改。”
“周一早上,总监要看样刊,你让我告诉她,文字板块暂时开天窗吗?”
余生咬了一下唇,“今天我会把这些都赶出来。”
抱着文件回到工位上的辛余生深吸一口气,埋头苦干。她没时间回应隔壁薇薇安探询的目光,只想抓紧时间完成这份棘手的工作。
工作好像比她想象的更有难度,这篇稿子切进去的点比较刁钻,领域也是余生陌生的。她只能先查阅一些资料,重新整理。
同事们陆续下班,余生在煎熬了数个小时后终于完工,当她转动酸疼的脖子,拿着稿件来到主编办公室时,却发现已经下班了。余生习以为常,将文件夹放在桌子上。
她把脚从垫子上塞进高跟鞋,公司对服饰的要求细致严格,余生因为穿不惯高跟鞋,所以常常偷偷把脚放踏垫上。
当辛余生“哒哒哒”地快步走向电梯时,却听到“吕灭绝”音量不高却饱含不耐的质问:“就通知了两个?”
“普世的副总临时起意,太匆忙了。”
辛余生看向门口的时候,广告部的老大安伦正陪着吕总编走出来。余生瞄了一眼吕总编阴沉的面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退到一侧。
“总编好。”余生觉得头顶仿佛有两个正在燃烧的大洞,一抬眼发现“吕灭绝”正用一双挑剔的眼睛打量她,像极了平时挑选衣服的冰冷眼神。
“就她吧。”
“她?”
“嗯~”拖长的鼻音像夹着利剑,安伦忙说:“我带她去换衣服。”
换好衣服的辛余生直到坐进车里还有些晕头转向,有些蒙圈地听安伦讲:“还是总编眼光独到,这辛余生一换衣服立刻就变了样。弄头发是来不及了,我让她把马尾放下来,总编您看怎样?”
方才余生被安伦带到服装组,怀里塞进三件套装后就被推进了更衣室。她只好从中挑出布料最多的一件套在身上。
车内冷气开到最足,余生觉得自己汗毛根根独立,有种急于逃离的第六感。
“安,安经理,这是要去哪儿?”
安伦难得好脾气说道:“带你去见见世面,今天是普世呦!”
说罢,他又自以为幽默地眨了眨眼睛。
是去见广告商,余生松动了一下后背,听说像见普世这样的大客户是大家暗地里较劲的机会。她虽然不在广告部,但也听说过一些八卦和秘闻。心想,这些平日里被人上赶子巴结的主儿,总不会太为难她这个清汤寡水的小替补吧。
饭局被安排在兰棹,这个会所采取的是会员推荐制,杨蔚好像就是兰棹的会员。看到这里,余生有些忐忑的心渐渐平稳,在这样一个高档的场所,即便有些不上台面的心思,也会稍稍控制一下,总不能吃相太过难看。
事后,余生觉得,一切还是自己太过天真。
一桌上十一个人,余生和后来赶到的三个同事被安排在不同的座次。
坐在末位的辛余生又朝左靠了靠,坐在她旁边的这位秦姓经理总是状似无意地用手背轻触她的胳膊,余生在心底安慰自己一千遍,人家是个左撇子,肯定是无意的,淡定淡定。
但是,当那人的鞋尖缓慢地在她小腿上拂过时,余生被恶心地立即站了起来。
在座的人都有些吃惊,安伦连忙跟她使眼色,示意她赶紧坐下。
余生在坐与不坐的纠结中选择了后者,“对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间。”
兰棹的装潢是福克斯的手笔,一流的设计团队,成熟的设计理念,出来的成品,连余生这个门外汉也觉得流露出一种绝不流俗的气韵。头顶的灯光打下来,余生看着镜中的自己生出一种恍惚感。镜中惨白着脸正在整理头发的女人是自己吗?
昂贵的地毯吞没疾行其上的脚步声,余生面对镜中的自己懊丧地叹了一口气。她应该一杯酒泼在那人的脸上,说一句“老娘不干了”才彻底过瘾。
但是她知道如果现在自己独自溜掉,以后的工作肯定难得太平。随着至福珠宝的临时撤资,杂志社的广告位出现了最棘手的真空状态。普世是吕总编目前急于搞定的目标。
她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终究是难以假装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对吗?
“辛小姐……”
一双手抚上她的肩头,余生大惊回神。
普世的秦经理正斜吊着眼睛看她,看样子酒意正盛,“安总说的没错,辛小姐果然在这里。”
余生懒得理会他是真醉还是假醉,立即后撤一步,闪过他那双扶在自己肩头的手。
余生以为自己的意思已经表现的足够清楚,谁知那人竟然不知趣的又向前迈进一步,“什么时候广告部的女孩子学会欲拒还迎这一套了?”
饶是辛余生性子再怎样温吞,此时也被他迎面袭来的一双不安分的大爪子激出了几分脾气。
“秦总,请自重。”
被警告的秦姓经理却浑不在意,还顺带摆出一副自认为邪魅狷狂的微笑,把余生方才被灌进去的酒都要恶心吐了。
但她来不及恶心,对面的男人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逼到角落。灼热恶心的气息直逼面门,辛余生当然知道这有多危险。伴随着左肩布料被撕裂的声响,辛余生对准对面的要害部位,用膝盖狠狠顶上去。
对面的男人在发出一声惨嚎声的同时愤怒地一巴掌扇在余生脸上,余生摔在洗手池上,疼痛激发起她的勇气,一把抓起台子上的装饰花瓶照着那人脑门砸去。
她转身就跑,在狭长的甬道即将到头的时候狠狠摔在地上,她爬起来,甚至都来不及擦掉被摔出来的眼泪。
辛余生一瘸一拐地来到电梯旁,拼命按着下行键,电梯门终于开了,她飞快地冲进去,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
“辛,余生?”干净挺阔的衬衣里包裹着一个始料未及的人,许安然。
辛余生仿佛即将溺死之人指尖触及到了救命稻草,她死死抓住许安然的前襟,也不说话,只是整个人不自制地颤抖着。
许安然在片刻的怔愣后,眸子暗沉下来,因为他看到了辛余生赤裸的肩头与面上骇人的红肿。
一记眼刀扫过抱着震惊与探询意味的汤飞扬,“汤人精儿”立即乖乖脱下外套递过去,眼睁睁地看着许安然带着十分嫌弃的神情将它披在辛余生肩头。
这让身经百战的“阿汤哥”有一瞬间以为那不是自个儿的外套而是一团沾染污秽的破布。祖宗,至于吗,您嫌我衣服不配裹您媳妇,你倒是把自己衣服脱了呀。
许安然半扶半抱地将惊魂未定的辛余生带到一间房里,见她手一直在发抖,连杯水也端不稳,许安然用手包住她纤细的十指,说道:“都过去了。”
余生转动眸子,盯着对面熟悉且陌生的这张脸。他蹲在地上,双眼正好与她平视,眸色深深,却带着强大的镇静与安全感。余生再也忍不住,将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呜咽出声:“我要回家,许安然,我要回家。”
打完电话的汤飞扬一进门就看到这一幕,辛余生依靠在许安然怀里哭得昏天黑地,而许安然蹲在地上耐心地给怀里的人顺气。
许安然意识到汤飞扬进来,用眼神询问,汤飞扬点点头,示意自己都查清楚了。
许安然起身出来。
其实,前因后果,再简单不过。秦经理对辛余生的兴趣落在安伦眼里,安伦急于搞定这个大客户,便做出了包君满意的承诺,告诉他辛余生可以随便上手。
“随便上手?”许安然脸色差到极点,抿紧的唇角预示着巨大的怒意。
“饭局上的事,或半推半就,或你情我愿,结局大多不过就一种。保安对这些都习惯了,对这种事一般不插手,听见了惨叫声才出来阻止。”
“那人是谁?”
“我已经打电话给温尚棠了,会所会谨慎处理。”
“好。”许安然回房抱起余生。
汤飞扬见他作势要离开,便出声提醒:“我帮你把余生送回家,胡小姐还在隔壁等您呢。”
许安然闻言蹙了一下眉心,说道:“你帮我找个理由。”
“又想找什么理由搪塞我呀?”门被推开,手中夹着一根烟的胡蝶神色懒懒地款步走来。她身上的丝质睡衣顺滑异常,低垂的衣领在步履摇曳间泻尽春光。
“抱歉,我……”
蝴蝶吐出一个烟圈,示意他闭嘴,斜了一眼辛余生后,又似来时一般缥缈而去。
许安然抱着辛余生从特殊通道走出来,将她塞进副驾驶后,对跟着的汤飞扬说:“蝴蝶那儿你要再去一趟,还有,门口有几只狗仔,他们眼见我从正门进来,若是不能亲眼见我走出去,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你去安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