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我们只是去警告那个人,离安然哥哥的私生活远一点。”还有人在据理力争,试图反驳。
毕川笑了:“警告?往人脸上泼硫酸警告吗?你读书读傻了吧?”
“头儿,你说话注意这点,别再被投诉了。”身旁的吴亮赫低声提醒。
“投诉个屁,”他对身后抹着汗水的吴亮赫说,“一人发十张稿纸,先写检讨,不愿写的单独关。”
“这,不合适吧,毕竟一群孩子,等会家长来了。”
毕川抽抽嘴角:“你被这群熊孩子洗脑了吧,什么未成年人,一群脑残。他爹妈不教,我们也别管。过两年就等着给你增加工作量吧。对了,医院那里什么情况?”
“救护车拉走了十几个,除了当事人受伤最严重,硫酸泼洒时还溅伤了好几个。广场骚乱引发的踩踏又伤了几十个人,万幸东广场人流量还不算太大,都是轻伤。咱们的人在医院盯着呢。一群脑残粉追星,追出个危害社会治安,都成恶性事件了,真够绝的。”
“主要责任人找到了吗?”不找到主负责人,这事儿无法定性。
“盘问了几个离案发现场最近的,还有受轻伤的那几个,都说是粉丝群里接到的消息。她们都在广场逛街过圣诞节,收到群消息就赶过去了,没人承认事先准备硫酸。”
“等当事人精神稳定了,再录个口供。一会儿这群宝贝的监护人到场了。监护人陪同,挨个审。”毛还没长全就敢泼硫酸了,简直无法无天。他故意放大音量,“广场监控设备要一一排查。一一过滤。”
“是,头儿。”
毕川挠了挠后脑勺,又将弹出来的烟摁了回去,这事怎么透着一股蹊跷呢。要真是熊孩子一时头脑发热还好办,但赶在这种寸劲儿上,怎么感觉像是有人要故意把这些事搞大似的。
余生坐在急诊室门外,披散着头发,目光空洞。
就在刚才的混乱中,她被于瑞整个人护在怀里。周围是刺耳的咒骂和越来越用力的撕扯,接着咒骂变成凄厉的惨叫声和惊恐的尖叫声。
她手足无措地看着于瑞痛苦地跪倒在地上,太阳穴的青筋迸出来,突突直跳,驼色大衣的后背迅速发黑。
周围拥挤的人群像极了炸锅的蚂蚁,尖叫,推搡,有人要挣扎着出去,有人又在拼命地想挤过来。
面对摇摇欲坠的于瑞,余生整个人就像掉进了冰窟里。她伸出颤抖的胳膊要把他扶起来。
他忍着痛,拦住她伸出的手:“别碰,呃,应该是硫酸。”
说完,于瑞又向前了一步,将她整个人护在怀里:“余生,闭上眼睛,捂上耳朵。”
“不,不要于瑞,求你,快走,不要管我。”余生双手往外推。
于瑞因为疼痛渗出的汗珠一个个砸在她扬起的脸上:“你这样我会更疼的。”
她不敢再动,怕触碰到他的伤口。牙齿狠狠咬住下唇才能压抑住自己的哭声。
救护车上,他握住她的手安慰:“辛余生,这个生日真的挺有纪念意义。”
余生回握住他冰凉的手:“你别忍着疼,难受你就喊出了。”
在余生的记忆里,隐忍疼痛是世界上最令人难过的事情。
刚回到父母身边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余生清晰的记得那种陌生感,令人手足无措的陌生感。李图南就比她小两岁,对她这个突然出现的姐姐充满抗拒,每次从冰箱里拿东西都趁余生不注意的时候打开。
余生一直压抑自己对那些花花绿绿的小零食的渴望,偷偷背过身吞口水。有一天,李图南对她说:“喂,你要不要喝AD钙奶?”
小余生点点头,怯生生地把手伸进了打开的冰箱。在她的手将要碰到凉凉的,甜甜的钙奶时,李图南用力把冰箱门推了一下。
余生被夹得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她捧着胳膊回到自己的房间,那一天,她特别特别想回辛寨。
她的胳膊肿了很长时间,不敢对别人说,害怕自己被嫌弃。疼痛可以忍耐,但独自忍耐疼痛的过程让人很难过。那种疼痛一直提醒你,你只能自己慢慢熬过那些苦难。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握住于瑞的手,告诉他,你的痛,不要忍耐。
于瑞伸出手擦掉她的眼泪:“傻子,哪里有这么痛。”
余生哭得更难自抑,自责到无以复加,恨不得能代替他承受这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人要针对她,为什么那些硫酸泼得不是她,为什么那么好的于瑞要替她承受这一切。
急诊室外的冷色光照得人眼疼,余生流了太多眼泪,脸颊的皮肤干得刺痛,眼睛涩得睁不开。
周医生带着玛丽赶到的时候,民警的问话已经接近尾声:“谢谢余小姐的配合,再见。”
玛丽搀着她坐下,见她几乎支撑不住身体,再多的疑问只能咽进肚子里。为什么今晚爆出的私生饭照片会是辛余生呢?余生甚至连许安然的粉丝都算不上,几次应援活动还是陪她去的。
于瑞被推出来,昏昏沉沉,余生和护工一起将于瑞送到病房。
收拾停当后,周医生已经换上了白袍,他担忧地对余生说:“已经清除了坏死的组织,后续的手术要看伤口的发展再定治疗计划。于瑞昏迷前告诉同事不通知家属,那陪床?”
余生不解:“不通知家属?”她旋即明白,于瑞的父母来了一定会追问受伤的原因,他是怕她受到责备。他都伤成了这个样子,可还是优先考虑她的感受。
余生垂下头,自责地说:“周医生,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他今晚应该不会醒了,止痛药能帮他休息一下,具体的陪护有护工在,你今天可以先回家拿些东西,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身体垮了,于瑞只会更担心。”在周医生眼里,这位辛小姐就是于瑞的准女友,一层窗户纸捅不捅破的根本没啥区别。
余生大脑一片空白,先是习惯性地点头,又摇头说:“谢谢你,我还是在医院等着吧,我怕他醒了,找不到人。”
呃,我们不是人吗?周医生微笑,好吧,我们应该都不是老于一睁眼想看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