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余生貌似乖顺地窝在沙发一角啃西瓜,不时拿眼皮撩一下楼上。
真是好奇死了,不知许大公子又在上面干什么,怎么还不走?
不知道哪路神仙听到了辛余生的祈祷,调皮了一下,只见许安然竟然从十二楼下来了。
这可是最近一年绝无仅有的情况。
这所房子是十一楼和十二楼打通的跃层,入口有两个,所以在外人看来,他们最多是上下楼的关系。其实,这样最好,虽然这个小区安保堪称顶配,但现在的狗仔和所谓的私生饭无孔不入,有些麻烦当然要防范于未然。
因为许安然很少回家,下楼更是不可能,所以辛余生有时都忘了十二楼的存在。
辛余生有时甚至会在脑海中脑补一些画面。譬如,
被关在冷宫的辛余生,拿着破旧的团扇,哀叹被抛弃的人生。
或者像某些民国电影中那样,深宅大院,她穿着红肚兜,和不是老爷的男子做些要被塞进枯井里的事情。
哎呦,好羞涩,不过这些也深刻的反映了辛余生同志的现实处境和自我定位。
她除了会在固定的时间跑到楼上打扫卫生,或者在偶尔回家的许安然忘带钥匙时充当开门门童以外,他们好像确实没啥关系。
所以,许安然这样毫无征兆地大半夜跑回来,尤其是当看到许大公子像走红毯一样从二楼走下来时,辛余生有些吃惊。
吃惊最朴素的表现就是她被自己嘴里的西瓜呛到了。
当她手忙脚乱地放下西瓜大咳时,许安然已经来到她面前,她赶紧努力地闭紧嘴巴,这时让辛余生抓狂数年的场景出现了。
她和许安然一起眼睁睁地看着一颗黝黑硕大的西瓜籽从自己鼻孔里喷了出来。
余生觉得她此生都不想再吃西瓜,,现在她只想把头埋进这半块西瓜中把自己淹死。
许安然确定辛余生没事后,咳了两声,又见她像小学生一样规矩地坐在沙发上的蠢样子,真心想翻个白眼,脱口而出的是:“你洗澡了?”
啊?辛余生有些佩服许安然跳脱的思维能力,这是什么蠢问题,像我们这些普罗大众,谁家这种天气不是进门先冲凉的,以为人人跟他一样。
但是看到许安然一直盯着她的小腿,她瞬间明白,“哦,我包了保鲜膜。”
许安然点点头,保持原来的姿势,既不坐下,也不说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余生仰着脖子等他开口,觉得在这样下去她非落枕不可,墙上的钟表“滴答,滴答”把空气都走尴尬了。
粗线条如她也感受到了不自在,咽咽口水,说:“呃,你还有事吗?”
许安然嘴角稍稍一沉,闷声说:“没有。”说罢,转身上了楼。
不一会,余生听到楼上大力的关门声。
应该是又走了吧,下次得跟他好好说说,关门时不要那么用力,搞不好邻居会投诉的,虽然她也没怎么见过有什么邻居。
汤飞扬从后视镜看着气鼓鼓坐进车里的许安然,忍不住多嘴道:“礼仪老师没跟你说过吗,这种西装裤口袋里不能装东西?”
他成功地看着许安然掏出云南白药扔在一旁,扭头望向窗外。这个别扭的小孩。
许安然对外包装的人设是温柔细腻、教养良好。但也只有身边的人知道,这个二十四岁的超级巨星身体里其实住着一个易燃易爆炸的大男孩。
关于易燃易爆炸这个话题,辛余生在临睡前也回想了一下,当年明明捡到的是一只沉默温驯的小奶狗呀,怎么现在分分钟精分成大灰狼。
是的,许安然是她捡回来的。
具体的事件发展要追溯到她毕业那年。她是一流学校下的二流专业里的三流学生。
她的大学学的那个广告学鉴赏跟一般意义上的广告设计,市场营销几乎没有关系,甚至在大四时因为整体学分凑不上学院临时加了一门《周易》。
所以,她在大城市的一张床和小城市的一套房的艰难抉择中选择回家。当然她在小城市也并不能买得起一套房。
当她鼓起勇气拎着一袋水果敲开家门时,并没有想到会在半个时辰后落荒而逃。她十几岁才回到亲生父母身边,一见面比远方亲戚还客套。
至亲的客套与疏离有时比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更易伤人。
她的专业在这所小城市里鸡肋的够可以。什么梦想啊,奋斗啊,在填饱肚子面前一文不值。
为了租房子,为了吃饭,她选择了没有门槛的职业,超市理货员。
在辛苦做了三个月的超市理货后,她被回家办事的杨蔚找到并被骂得狗血喷头。
“长本事了,就你这弱鸡模样,还敢跟这群如狼似虎的大妈们共事?”
余生弱弱地在心里反驳,哪里有那么恐怖,不过就是被抢个顾客,多塞个值班,顶两次包而已。
杨蔚恨铁不成钢,想了好几天说:“你以前不是幻想自己当个卖花姑娘吗,我借你点钱,你开个花店吧!”
她记得杨蔚从取款机里分次取得五万块钱的过程,也记得她拿着这些粉红色的可爱纸币盘下店铺的场景,其他就模糊了。
开店半年后,在一个大雨天,她打着一把粉嘟嘟的小花伞送完货回家。刚到门口,她就被一个黑影吓得差点儿跪了。仔细一瞧才发现自家卷帘门外面蹲着一个人。她以为是附近的流浪汉,便把包里的面包拿出来,往前一递。
然后……
蹲着的那人一抬头,辛余生觉得夜雨里有一道闪电划过,眼前的少年眼神清亮,眉目如画。
眉目如画,如画,画……
“哎呦!”辛余生缩回手,杨蔚一急就掐人手背的毛病是改不掉了。
杨蔚满意地看着回过来神的辛余生,“你就看不腻味?”
窗外是许安然的大幅广告代言,眉目生动,扶唇的手指骨节分明,虽然有撩人之嫌,但好像正是他那波女友粉的苏点。
辛余生笑得眉眼弯弯,低头咬着吸管喝了一大口。她素来识好知歹,又怎么会和杨大律师在口舌上一争高下。
杨蔚揉了一下眉心,说:“辛余生,你再不改改你这花痴的毛病,小心哪天被人骗去山沟里做傻子媳妇都不自知。”
“我已经结婚了。”辛余生弱弱地回了一句。
她不说还好,一提到这茬,杨大律师的手指又开始痒了。
“你那是结的哪门子狗屁婚?”杨大律师精明干练的精英脸上跳出来的几句脏话多少有些违和,余生虽然听惯了她私底下裹着人体器官讲话的模样,但每次都被大律师的气势打败。
公共场合,杨蔚不想大声骂她,小声骂人终不解气,更何况这个笨蛋被骂急了也就是会回两句:
“对,我就是看他长得不像坏人才收留他的。”
“他拿着户口本我才敢跟他结婚的。”
见辛余生尽量摆出一副无辜、弱小又可怜的模样,杨蔚心中叹口气,又忍不住掐了她一把。
余生一边笑,一边滑动手机屏幕,刚到的消息提示音,来自玛丽。余生手一滑,不小心点开了,“余生,这次的相亲……”
杨蔚也听到了,咳了一下道:“辛小姐,鉴于您和许先生并未解除婚姻关系,您婚/内出轨,一分钱都拿不到。”
余生尴尬地笑了笑,“我同事一直拉着我和她一块相亲,总不能一直推掉。”
杨蔚虽然没见过余生的那位同事,但是多少也能猜出些原因,余生确实是个陪相亲的好伙伴。
辛余生长着一张素净的脸,万年清汤面一样的头发,虽然这两年开始发神经似的学着化妆,但是也不过是防晒、妆前、粉底、眉毛稍稍修饰一下。身材可以,除了平胸,又爱穿平底鞋,绝不抢人风头。有这样一个朋友陪着,既不会露怯又不会喧宾夺主。
杨蔚猜测余生多少明白这里面的原因,只是她向来平常心对待遇到的事情。
余生看杨蔚招呼侍者结账,也连忙抓起自己的小包,准备走人。
杨蔚是个工作狂,恨不得全年无休。
“辛余生,你知道吗?女人比男人多一个假期的,所以,我必须要在产假前和那班男人拉开距离。”
她们每周例行的闺蜜聚会,地点通常选在离杨蔚公司较近的地方。
辛余生站在门口,目送杨蔚离开。
其实,从前她们两个身材差不多,毛衣什么的还混着穿过。只是,现在杨蔚习惯把头发挽起来,穿考究的黑灰白套装,脚上的高跟鞋无论什么款式一律九公分左右。她站在你面前,话未出口,杀气已现,像漫威电影里的黑寡妇。
哎,都是不容易的社畜。
余生背着小包,迈着轻松的小碎步,来到自己的电动车旁。
她住的那个小区虽然在市中心,但是公交、地铁却离得甚远。她在连着出了两次小车祸后,放弃了自己开车的想法,每天骑着自己苹果绿的电动车上班。
余生开锁的时候蹲的有些着急,脑子一晕,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胳膊上的包被人扯了一把。她当下就明白是偷包贼,赶紧向前追。那人向前飞奔,路人在辛余生的呼喊声中纷纷停下脚步。
“快,抓小偷,帮忙抓贼呀!”
眼看小偷就要淹没在车海,辛余生心急如焚,手机、证件,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在包里呢,丢了又是一场麻烦事。
突然,人群中冲出一个骑车的男孩子,急蹬两步挡在小偷面前。偷包贼显然不想多做纠缠,乱甩了几下包,瞅准空子就溜了。
辛余生从骑车男孩手中接过自己的身家性命,连忙说:“谢谢,谢谢……”
男孩子骑在车上,满不在乎地挥了一下手臂,“以后可得小心点,小姐姐。”
说罢,他咧开嘴笑意满满,露出一颗闪亮的小虎牙,追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