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三人紧紧走了大约有七日,终于到了北国最大最繁华的城市——北都,北国的都城。亦轩亦雪都穿着灰白色的斗篷,戴着白色面纱,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倒是不怎么引人注目。
他们三个走到一家客栈里落脚。客栈有三层楼高,修得不是金碧辉煌的气派,但也是很讲究的儒雅含蓄,布局外观看来都颇有情趣,一块桃木匾上端端正正写了三个字:醉云轩。名字也是十分雅致。
“小二,来份烤鸭,一壶清茶。”
“好嘞!”
秋子言带着亦轩亦雪坐下后,便解释道:“给你们讲,这北都的烤鸭那可是一绝,我在南国可没少听别人称赞的。而北都的烤鸭得数醉云轩做得最好。”
“子言哥哥,你知道得可真多啊!”亦雪拖长了声音酸酸地说。子言还没有听出来,骄傲地说:“那是当然!”
这时,亦轩注意到,邻桌独自坐了一个女孩子,身穿浅紫色纱裙,只扎了很简单的发髻,戴了一朵白色的绢花。脸蛋十分精致好看,眉目间尽显温柔之色。不过她脸色苍白,身体也呈弱不禁风之状,眼神满是忧郁,桌上饮食也极为清淡。亦轩觉得这个姑娘是她离开冰谷见到的最好看的一个人,而且总觉得对她有莫名的好感与喜欢,总觉得似曾相识,不禁多看她几眼。
她也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那个姑娘够漂亮的啊!有没有兴趣去问候一下?”
有人就回答到:“那个姑娘是谁你不知道吗?敢去惹她,怕是活腻了吧?”那人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你看看她身边的暗卫。”
“暗卫?哪儿呢?”
“你仔细看那几桌的客人。”
亦轩也仔细看了看周围的人,发现他们虽然穿着不同,也像普通人似的谈笑喝酒,但他们用餐的方式却都极其相似,并且他们的左手虎口处都有一个青黑色标记。
“那个姑娘是谁?”亦轩也有点好奇,并且觉得她很眼熟。问秋子言。“哪个姑娘?”秋子言一看,也有点惊讶,“是个美人。不过我也不能每个美人都认识啊。”他摆摆手。
“姐姐,这茶可真是好喝,不如我们向店家讨点带走吧。”亦雪倒没想那么多,只顾着撩起面纱吃喝。秋子言不同意了:“可别丢人!有多好喝啊?我们菁竹林的好茶多得是。”亦轩也撩起面纱,端起茶来呡了一口,也觉得味道十分甘甜可口,清香宜人,咽下后也唇齿留香,回味无穷,是这一路上走来不曾见过的。“子言,这茶当真动人。”亦轩便道。
“哦?”子言端起茶喝了一口,也觉着味道不俗。“确实不错。知道么?我们在菁竹林不仅要练术法,还得做点生意来支撑我们的开销。而茶叶竹叶尖就是我们的第一大产业。所以我也略懂茶道。这茶确实有点韵味。我得讨教讨教。”
“小二!”
“来勒!少爷有何吩咐?”小二跑得挺快。“我问问你,你们这茶是什么来头?这味道……真妙!”
“少爷,你真是懂茶的人。一喝便能知道。我们这茶可是云山上的云尖。云山常年雾气缭绕,气候温润,这云尖茶可是出了名的,不过也只在我们醉云轩才有。”小二谈起来那是一个骄傲,滔滔不绝地讲了一串。
“原来如此。长在云山上的呀,难怪,难怪。”秋子言感叹道。
“云山?”亦轩亦雪又好奇起来了。子言这时又得来讲述一番。
“云山在北都郊外,在南北国的分界线上,阡河和陌河在此处交汇,环绕云山而过。云山特别高,人一般在地面只能看到山腰,而山腰已是雾气缭绕了。”子言喝了一口茶,又道:“云山占据天时地利,医祖最先也选择在云山退隐,后来他的弟子们在云山自成一派,专门研究医术,在江湖上云山医的名声那是……”
子言话未说完,只见一只利箭破窗而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邻桌女子射去,亦轩来不及想,挥手把茶杯一扔,飞身而起一把抓住箭羽,而此时箭头离那女子的鼻尖只分毫之差。那女子因惊恐而睁大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亦轩。
子言也吃了一惊,而这时饭店里的人都警觉地迅速站了起来,却不是像普通百姓那样慌乱地到处乱跑,子言意识到这个女子并不简单。
他目光扫到地上亦轩扔掉的茶杯,看见那茶杯里泼洒出来的水渍竟然结成了冰,还冒着森森的寒气。这让他更加震惊。莫非亦轩的幻术也是和她母亲一样,也是炼冰吗?可历史上没有哪两个幻女的幻术是一样的呀?这不合常理。不过为了掩人耳目,他还是趁大家注意力都在那女子身上时,悄无声息地一脚踩在了那结冰的茶水渍上,用内力把它融化了。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那女子轻声细语地答谢。
“不客气。”亦轩直直地回答,又不知该说什么了,正打算回去坐着,又不甘心,回头问了一句:“敢问姑娘姓名?”
“恩人只管叫我淩萱便好。不知恩人如何称呼?”
“你也别叫我恩人吧。我叫莫亦轩。”亦轩还想说点什么,一扫看满屋子的人都在看她,只好作罢,悻悻地回去坐着。
有一个坐在饭店角落的人一直不动声色地喝茶,一身黑衣,几乎没人注意他。而这时,当他听到“莫亦轩”三个字时,便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亦轩,久久不曾移开。
夜色入深,他们三人寄宿在醉云轩。
“来来来~你们还没尝过这人间美味吧?”子言手里拿着两个白玉壶,在亦轩亦雪面前斟了满满两杯。“这北都的名酒白玉壶可不能不喝啊!”亦轩亦雪看见纯净透明的液体,也着实好奇。
“这与白水何异?”亦雪不解道。
“哎~你这就不懂。北都名酒白玉壶专门用白玉壶盛装,是江湖上四大名酒之一,以其味甘美清凉著称,并且酒性不烈,老幼妇孺都可饮用。”子言又说。
亦雪听着他吹嘘,来了兴趣,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一头倒在桌子上。“亦雪?你怎么了?”亦轩急得都要怀疑子言下毒了。“唉,我没罪,她是醉了。酒不是这么喝的。”子言哭笑不得,“要慢慢细品。”亦轩慢慢喝着,觉得实在是好喝。不过酒性不烈,却是容易醉的。亦轩又没喝过酒,一会就有些醉意,两颊绯红。
子言看状,把亦雪抱回去休息,也不让亦轩喝了。
亦轩喝了酒,趴在窗口看着天空。天空黑得像要滴下墨来,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尘埃和乌云。星辰一点一点落在黑夜里,飘渺遥远的星河好生绚烂。夜风清凉,纯粹安静。冰谷的天空总是雾蒙蒙的,没有这么黑的夜空,没有这么漂亮的星星。
亦轩一人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她感觉脑子有些混沌,想透透气。而且这夜色太有诱惑力了。路过亦雪的屋子,亦雪已经睡着了,咕咕哝哝地说着梦话。
亦轩出门,看见醉云轩的琉璃瓦顶上坐着一个人,拎着一个白玉壶,一身黑衣几乎与夜色合而为一。屋外流萤飞舞,像星星落到了凡间。
“这个人长得可真好看。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亦轩心里想。“房顶上的风景不知道如何?”
亦轩广袖一挥,旋身而上,脚尖刚挨在琉璃瓦边上,一道亮光似闪电一般向亦轩劈来,亦轩身体习惯性向后躲闪,身体一下凌空而起。
斗篷的帽子落下,一头黑发如缎一下飘散开来,白色面纱飞舞,她像一片羽毛落在空中。突然,亦轩感觉自己腰间一股力量,旋带着她又回到了琉璃瓦顶上。“星星?”亦轩看见那个像星星一样好看的人在自己面前,距离好近。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她,那眼睛里也像落了好多星星,亮晶晶的,而这群星星里,有她的影子。
突然,“星星”轻轻笑了一声,摘下了她的面纱,声音像清泉流水:“我不喜欢白色。”那张美丽的脸在星光下,在他面前。
“你还好吗?对不起。”
“你是谁?为什么这么好看?”亦轩没有搭理他,自顾自地说,“你认识我吗?”
“我是东方凌风。”他微微一笑,很温柔地说。“我当然认识你。不过是你把我忘了罢了。”
“我可没那么健忘!”亦轩狡辩道。
可是亦轩说着这些话,脑海里却有一些片段出现,有漫天飞雪,有哭得泪痕凌乱的脸,有浸着血的冰面,有冰凉的剑刃……不知怎么,这些总让她感觉很悲伤,呼吸都有些停滞。
她手往上一抬,紧紧地抱住了东方凌风的脖子,东方凌风也紧紧抱着她,像是把缺了一角的心重新嵌回心里去。
“可能我真的健忘呢。”
“没事。忘了总归是好的。”东方凌风轻轻拍着她的背。“就是怕哪一天你想起来。”他自言自语似的说。
“你以前看过星星吗?”东方凌风问。亦轩靠着东方凌风的肩膀,有些昏昏欲睡,她摇摇头。现在她正和星星一起坐在醉云轩的琉璃瓦上看星星呢。怎么都感觉不真实。不知不觉她睡着了。
这个初夏的晚上,对东方凌风来说,却是很难忘。他也没想过,很多年以后,他会一个人坐在醉云轩的琉璃瓦上,拿着白玉壶,怀念着这个流萤如水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