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学校之后,夏树再也没见到林晓灵了。
接憧而至的繁杂学习任务很快让夏树忘记了今早的事,高三的学习生活往往能够让人忘却痛苦。
按照自己以往的年级排名预估,他有很大概率去京城最好的两所大学之一。不过不到最后时刻还是不能放松。
奖学金是一定要拿到的,因为家里现在没有多少钱了。其实夏树现在每天顶着高三的高强度学习,还打着两份工,一份下午一份夜班。
仅仅是因为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突然玩失联,资金链断了。他只好自食其力,靠打工支撑自己和妹妹生活。对于父母失联这件事,夏树是不太想告诉妹妹的。因为这除了让妹妹的症状加重之外毫无益处。
但高中生的打工情况并不太乐观,尤其是在东夏。所以夏树犹豫再三,最终联系上了在军队的姐姐。
夏树很敬重这位在孤儿院相识的姐姐,每年都会打电话和她汇报自己的情况。而夏芷兰也值得夏树敬重,因为夏树每年生日都会收到她精心准备的礼物。
所以现在三年没见面,张口就是钱的情况,让夏树很尴尬。
首先,虽然都姓夏,但夏芷兰和夏家没有半点关系。其次夏树明白,夏芷兰参军没几年,工资并不是很高,即使她很乐意承担夏雪和自己生活的费用,但夏树心理却过不去。
夏芷兰考虑到这位从小就沉默寡言弟弟的自尊,只好另寻其路给他介绍了一家熟人的酒吧,让夏树在那边当打杂酒保。
那位老板开的价格正好可以勉强维持兄妹两人过活,于是夏树也顺口就答应了,不过他显然没有料到,后面的那些宛如恶趣味般的附加要求。
就是那些所谓酒保的特殊服务。
...
上午课结束,在空无一人的教室,夏树正掏出一个便签本,趴在课桌上写着今天的日程。
今天是周五,下午要去花姐的酒吧打工。之后买菜回去给小雪做饭,之后再...
等他终于写好,伸懒腰的时候,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从背后笼罩下来。那张带着黑框眼镜的黝黑面孔,吓得夏树浑身一哆嗦。
今早的后遗症还没有消去,夏树被吓得不轻。
“夏树你不吃饭,坐教室干嘛呢?”班主任左顾右盼,确认这位优等生没有携带手机,小说等违禁品后,稍稍松了口气。
“我在家带饭,刚吃过了,省跑食堂,节约时间多刷几道题。”夏树面不改色的撒了谎。
其实他什么也没吃,全靠早饭撑着和食堂的特色汤泡饭(免费汤和一元米饭)撑着。可以说,这是最省钱的套餐了。不过,拜其所赐最近夏树脸色越来越苍白,弄得像刚从停尸间爬出来的饿死鬼一样。
这话一下子说进班主任心坎里了,鼻头一酸,要是所有小兔崽子都像夏树这样用心学习就好了。
这位每天早上五点起,晚上十二点睡的早秃班主任面色柔和起来,笑着招了招手。
“勤奋是好事,不要耽误身体就行。现在有空吗?出来说个事不耽误你学习吧?”
“没问题。”
于是夏树就到了办公室,班主任先是和夏树聊了一下最近的学习状况,之后才逐渐把话题转到夏雪身上。
由于期末考试要到了,夏雪要是还不回来上学的话,只能考虑明年重修或者转校。
对于班主任说明的事态,夏树点头,表示自己会和家里人好好商量的,班主任笑着拍着他的肩,让他回去学习吧。
临走前班主任又把夏树叫回来,强硬地往他怀里塞了几瓶酸奶,满意地挥了挥手。
...
六月初头,正值芒种,夏树坐在五楼空教室阳台的课桌上,喝着酸奶,望着天边一碧如洗的天空。不掺杂一丝流云。校外的成熟的麦子如同黄金铺满大地,凉凉的微风拂过,麦子宛如金粒涌动着。
夏树像只猫一样惬意地眯起了双眼,享受着风拂过面庞的舒适感。
现在是他每天最为惬意的时间,每当午自习时,他总喜欢以上厕所为由,一个人溜到五楼空教室来放松身心。他认为每天放空自己,享受大自然是一种合理的生理需求。
即使是高三,也不能让学习挡住了生活的一切。高考虽然重要,但终究不是一切嘛。人偶尔也要停下来,目光穿透遮盖在自己头顶的生活,望望它背后那一片浩瀚星河。
高考只是一个阶段性目标,不要让它遮盖住所有的美好。
不过显然,无论是每日操劳的老师,还是埋头苦读的同学,都不怎么认同他的观点,反而酸溜溜地回道:这就是学霸的放松方式吗?
夏树只是翘翘嘴角,没有回应。
吸管扫荡瓶底的声音传来,夏树起身伸了个懒腰,把酸奶扔进后面的垃圾桶。酸奶瓶在边缘磕磕碰碰,最终还是掉了出来。
啧。夏树走到垃圾桶旁俯下身子,手刚碰到酸奶瓶,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垃圾桶背后钻出来,撞了撞他的手背。
那是一只尾巴上绑着白色丝带的黑猫,踩着步子,优雅地从垃圾桶背后走出来。虽然前一秒还像是高冷的冰山女神,但下一秒就蹭着夏树的裤脚喵喵地撒着娇。
黑曜石一直很黏夏树。夏树蹲下来,宠溺地挠着黑猫的下巴。
“黑曜石你怎么在这儿?几天不见,你巡视的领地又扩大了?”
“喵~”
“我这里可没吃的,你应该去女生宿舍讨食才对。”
黑曜石就是那只经常钻进他家老宅的黑猫,因为尾巴上的丝带,夏树一开始以为它是走丢的家猫。后来才知道它是被妹妹和她闺蜜偷偷饲养的流浪猫。
后来,自从林晓灵的案件发生后,这只黑猫消失了几天,之后就跑进夏树家了。可能是以往的饲主消失了,它就寻着夏雪的气味追来了吧。
被夏树抚摸的黑猫眯着眼睛,喉咙发出舒服的声音。
夏树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每当看见黑曜石,就总能回想起林晓灵那一蹦一跳的活泼身影。那时候她经常来自己家做客,每当这时他就会把妹妹偷偷藏起来的零食全部找出来,分给小灵吃,每次都能惹得妹妹炸毛炸一天。
不过夏树是知道的,小雪把零食囤起来的,就是为了小灵下次来家里做客。她小时候天天盼着这事。
那段时光仿佛被什么东西斩断了一样,夏树虽然能很清晰的想起,但感觉却很遥远。
现在的夏树脚踏实地,为了养活家人而努力着。小猫般的妹妹虽然宅在家里,但偶尔还是会同意外出一两次。
林晓灵就这样走了,从夏树的生活走过去了。虽然还记得她,偶尔也会想起她,但也仅仅如此。
夏树对此甚至连一点奇怪的感觉都没有,一切都很自然。
回忆完了,夏树就得为清贫的生活而奋斗。
他也舍不得她,但他也舍不得现在的安宁生活。
夏树闭上眼睛,轻柔地抚摸着黑曜石的脑袋,仿佛在摸着那个丫头的发丝,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我要走啦,小灵。
他仿佛在告别。
平淡而温馨的日常依旧在继续。
那件案子,夏树以后有能力的话,可能会去查,但也许一辈子也不会接触。
毕竟,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需要养活一个家庭的哥哥。
...
上课铃突兀作响,钟声仿佛敲碎了一切。手心的温暖闪瞬即逝,夏树心倏然一紧。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仿佛自己每天晚上做的噩梦一样。它在催促着自己。
黑猫窜向远方,转身那双黄澄澄的眼睛睁开凝视着夏树,它似乎在表达这某种哀伤。夏树没有读懂,但是却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仿佛命运已经判决好了结局,一股无力感悬在头上。它绑着白色丝带的尾巴扫了扫,留给了夏树应该孤寂的背影。
夏树呆坐在原地,等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收拾了一下,去厕所洗把脸。
因为下午的课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