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精拣了个便宜,自然不会推辞,心里想着这也算是遵循了父亲的话,把走马故事的价值做到了最大化。
没想到这人回去后不久,便升了官。马精本只是想认个干爹后不再饿肚子,不想这人的运势极好,没两年,便已经做到了当朝宰相的位置。马精开始认这人做干爹时,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会成当朝宰相,而自己不知不觉就成了宰相的干儿子。
更重要的是,这人也一直十分感念马精,觉得马精不但救了自己的命,还给自己带来了好运,因为自从他认了马精这个干儿子后,仕途一片顺意。从此马精便从之前的一个弃儿变成了人前人后都受人吹捧的人。
人活一世,一颗心总要找些寄托才有着有落,更何况一步登天做了宰相的干儿子。可这老天也是公平的,让马精讨了个大便宜,也让马精失去了某种功能。
当年他爹马三儿为了让自己的儿子马精的声音更好听,听信偏方,多年来一直给马精服用一种草药,导致马精丧失了男性功能,不能娶妻生子。
他又父母双亡,现在在这世上连个有念想的人都找不到,自己除了会讲走马故事外,又不识字,所以也做不了官,只能闲居在越来越大的房子里无所事事,有一段时间他简直苦闷透了。别以为只有那些心忧天下的大贤们会苦闷,像马精这样不得不做绅士的无赖也很苦闷,他苦闷自己唯一会的走马故事不能讲,因为怕被人发现他真正的身世。他还苦闷自己明明攀了个高枝,影响力大到了这种程度,可他自己却一点儿也用不着。
当然,这种苦闷没有持续太久,和所有市井中的无赖一样,马精对生存环境的改变有着极强的适应能力。
很快,他便从宰相干儿子这个高贵身份上找到了乐趣。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他这棵树的根连着当朝宰相,在馈赠给他数不清的谀词的同时,也把无数金银财宝从前门、后门,甚至窗户缝里塞进了他的宰相干儿子府。
渐渐地,他痴迷上了数钱,作为一个过惯了穷日子的人,他原本就对钱有一种特殊的嗜好,一如狼天生喜欢血一样。只不过从前他爱钱,是为了得到这种泛着铜臭的东西去换回自己想要的衣食果腹暖身,而现在,他根本就不需要拿钱去换这些东西了,他只是想看看钱的颜色,听听钱互相撞击的声音。
但是这样的事做多了,难免招人口舌,他没少被那宰相干爹明里暗里教导,再加上这干爹虽是被自己的一张巧嘴哄得开心,非常喜欢自己,但他的夫人、儿子、女儿们却是十分不待见自己。
所以他干脆给那宰相提出回走马场置办一处房产,自己搬去那里住 ,这样一来,他既能不让干爹给管着,又能风风光光重回走马场,让当年那些欺负过自己的人都看看他马精也有今天。
那宰相干爹其实也早想把马精送走,免得他待在自己身边给自己惹事。于是给了马精一笔钱,让他回走马场置办家业。
马精回到走马场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他爹马三儿的坟给重新修了一遍,但墓碑上却没敢留下自己的名字。第二件事,便是在关武庙前摆了三大筐铜钱,除了姓魏的只要有人去喊他一声马老爷,便给一枚铜钱。他就是故意要打魏家的脸。
马精这样一散财,从京城里带过来的钱便不多了,他不想断了自己的生财之道,于是便让人放出话去,自己有个在朝里做宰相的干爹,自己现在住在走马场。于是这些个送礼的人便自然而然地寻了过来。
今天这姓魏的不请自来,并送上如此大的一个礼单,让马精的眼前陡然生出一片黄澄澄的幻景,他在心里盘算着:“十万两,能换多少铜钱,我得数多长时间才能数完?花园里的地窖是盛不下了,起码还得再挖它三口窖……”一旁的家丁偷偷看着马精那张流露出无限幸福的胖脸,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这客人您见还是不见?”
马精这才醒过神来,摆出一脸主子的威严道:“你领他们到前厅里叙话吧。”
魏阎被家丁引着走进了一间宽敞的客厅里,里头的家什饰物多是在寻常官宦人家见不到的上品,让人目不暇接。特别是摆在屋角的一株摇钱树,这树身虽是高大,但树身却是用木做成,只有那上面的金币是用纯金打造的,显然这马精也并非像外界传言中那么富有,要不然怎么不直接用纯金打造一颗摇钱树。
魏阎正在用目光赏玩着那棵摇钱树,身后传来一阵清嗓子的声音,像是在提醒客人,主人到了。魏阎回头一看,一个又矮又胖的汉子挺着肥大的肚子迈着方步走了过来,到屋子正中停住,睁着两只小眼珠打量着他。
难道这人就是马精?这和当年那个眉眼清秀的少年可大不一样,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他身上穿的衣裳是十足的光鲜,用的是上好的紫色杭绸。一条做工精细的腰带上挂着大大小小十几件饰物,有玉佩,有宝石,还有香囊。
也难怪魏阎奇怪,马精当年回走马场的时候,如果他自己不说他就是马精,也没人认出他来。
魏阎静静地看着马精道:“您就是马精?”马精看一眼魏阎,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走到厅堂正中的椅子上坐下,端足了架子:“嗯,你是——”
魏阎笑道:“在下魏阎,当年我们还见过。”
马精将目光移向魏阎:“魏阎?你就是魏阎?”马精虽在这走马场里并未待几年,但儿时的记忆还是相当深刻的,他记得这魏阎就是当年被魏老爹给收养的那个小叫花子。他爹当年还拿他和魏阎作过比较,说一样的年纪,这魏阎讲的走马故事却比他讲得好,骂他没出息。所以马精把魏阎这个名字着实记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