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北端的巷子寂静无声,几家亮着灯火,摇曳闪烁,几阵寒风过,只余星光存活,谁也不知道在这黑暗中摸索,瞬息之间跌进哪条不见尽头的路。
不知哪的人往前走,逆着风,姑娘家的衣袖被吹得纷飞,青丝乱上了一遭。
有人暗中藏,不知姑娘谁人家。
姑娘身侧拿着伞,不知意欲何为地向后开了伞,伞面画着绿菩提,泛着几分异气。
不知何物,银光一闪,一人闷声倒地。暗中人慌了神,皆是皱紧了眉,仿佛入梦见了鬼魇。
有人压低了声音,道:“阁下何人?”
姑娘家笑了笑,晃人心。
她收起伞,虚虚地握在身侧,答道:“弱女子。”
话语方落,异风正起,一道凌厉的剑意自脸侧而过,姑娘不闪躲,白皙的脸上被刀刃划过,开出一朵血花,却不显狼狈。
姑娘眸子上映着红,多了寒意,锋芒毕露。
她拿伞挡剑,身向后仰,用伞将人的剑挡在一旁,一个空翻踹了人家命根子,伞柄有个小孔,红线穿过它,系在姑娘的手腕上,异常显眼。
人方站稳,将纸伞向右一扫,正巧横了一人脑袋,姑娘看着纤弱,手下劲倒是不小,将人砸了个晕头转向。
左右皆是一指,两人皆是倒地。
后又有数人自暗处冲出,大有血拼的架势。
姑娘吓了一跳,一耸肩,一把扯下腰侧的荷包,洒了几团白雾。数人皆是应声倒地。
“咳咳……咳……”泠鸢染咳了几声,这才没心没肺地笑了笑,“真是,洒太多,呛着了。”
琉烟知晓现下情况,却还是没忍住给了她一个白眼,伸手指了指泠鸢染脸上的伤,问道:“刚才分明能躲,为何不躲?”
泠鸢染将荷包系好,左右看了两眼,这才又挂在了腰侧,笑道:“不大想躲。”
“疼吗?”琉烟问道。
泠鸢染抿唇,道:“倒是有点。”
琉烟忙问:“要紧吗?”
泠鸢染左手环腰,右手手指抵着下巴,她看着那些倒下的人,道:“不要紧,剑上无毒。”
两人四下寻了几番,确保没有剩余的人回到了原地。
琉烟道:“我还是有点不明白。为何要等着晚膳过后才来?浪费了几个时辰呢。”
泠鸢染侧头看她,答道:“这是为了消磨他们的耐性,若是我们迟迟不出现,会被人认为是胆怯懦弱,那敌人自然会在心里看低我们,难免掉以轻心。”
琉烟皱眉,仍旧不解,道:“那为什么在我们不出现的期间,他们不趁机逃掉?”
泠鸢染蹲下查看了几个人的袖口,因为夜色,伸手摸了摸纹路。听琉烟这么问,她顿了顿,道:“你还记得,今早用膳时,我们一走进去,便有小二上前招待。”
琉烟随之蹲下,点了点头:“记得,可这有什么关联?莫不是,这店小二与他们还是一伙的,早些就盯上了我们?这么说来,我似乎记着他去厨房时,往我们这看了眼。”
泠鸢染抽过那人手里的刀,笑了笑,回答:“那倒不是,那小二在我们进门之后这样的举动不少,从他那句‘八宝鸭芦花鸡倒也还拿得出’足以看出,他认为只要少见且看着体面的客人一定非富即贵,所以才会在我们只点两笼素包子时回头看。”
说着,她四处找不着丝巾,就着那人的衣服擦了擦,后冲躺着如尸体一般的人点了点头。
她接着道:“你看那四人看着衣着虽然不像人,但也还是好布料。我们坐在如此偏僻的位置都有小二前来,他们就坐在正中央,却没有一个店小二上前点菜,所以,可以看出他们常去那儿,且应该有几年了,否则那些客人们还不会做到心照不显地留下一个最中央的位置。”
琉烟恍然大悟地站起来,道:“所以,这个地方是他们一个长久的窝,有了一定根基。比起他们逃走,还是杀了我们这两个看似知道什么的人来得有利。”
“答对了,但没有肉包子奖励。”泠鸢染起身,对着月亮看着那把剑,不经意地微微挑了挑眉,冲琉烟笑了笑。
琉烟被气到无奈:“我们聊正经事呢!”
泠鸢染很配合地扯回了话题:“嗯,你还有什么想问?”
琉烟想了想,问道:“倒是还有搞不懂的,小姐你是怎地确定他们一定会想要除掉我们?我们若一直不出现的话,他们难不成不会撤走这些人?他们很确信我们会来吗?”
泠鸢染将剑放回去,摇摇头,道:“倒也不是他们确信我们会来。”
琉烟追问:“那是为何?”
“那些人骨子刻着谨慎两个字,做事必定斩草除根,否则他们不会在还不确定我们是否真的知道什么的情况下,将我们约出来,悄悄杀了,这样可能会引火上身。由此可见,他们做的事一定比杀人放火更加得不见光。”
泠鸢染眸色浅淡,道:“所以,他们也许会派人在城中寻人,但绝不会撤回这批人。”
因为,他们必须杀了我们。
虽然不知他们做的是什么,上头人是谁,但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发展势力的人,一定,蓄谋已久。
转瞬即逝,姑娘眼中又藏了惯有的笑意,她手上的纸伞,被风吹得荡了荡。
琉烟消了声,她看着泠鸢染,觉得最后一个问题有些烫嘴,又咽了回去。
良久,琉烟方才开口:“那小姐,我们现在还要去那个最北端的酒楼吗?”
泠鸢染只是用一根绳子随意地绑了个发样,墨色的垂发隐在夜色中,却显得比夜更漆黑,随风漾,飘向远方。
那人手覆在伞柄,侧头挑眉:“去啊,当然要去。”
琉烟侧眸看着她,心下有些沉。
其实她想问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小姐,既然你知道那些人并非善类,为何要去招惹,为何要把刚从冰山上下来的我们,拖进另一个火海。
有话语声随风飘进耳中,琉烟一愣,抬眼望去,那人不知何时走得远了,左手放在身后,右手虚虚握在右手手腕,伞尖抵在地上。
她仰头望星,风勾起她的衣袍,绿色的衣裳,像被风吹起的水面,改不去本质中的平静。
那句话很轻,好像低喃,又仿佛不经意间的感叹。
“琉烟啊,你要信我。”
有太多时候,泠鸢染不知道自己如果顺着一条路下去是怎样的终点,但她总要在岔路口做抉择,带着那个信她的人,一去不返。
大概人就这样,一个人走对的路不安,两个人走错的路,错到底,无所谓。
琉烟笑了笑,迈步跟上。
这个世界大约有一种人。
身负千斤。
途经万里。
眸中是天地。
心如止水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