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慢慢转过头来,蹲下来看着莳飞,慢慢取下面纱,露出了那狰狞的伤疤,本该绝美的脸上现出一个凄凉的笑。
她轻轻的抚摸着莳飞的受伤的脸,冷清清恶狠狠道:“这半张脸的债还完了,还有烧死我女儿的债呢?你欠我的这笔债可比受伤轻多了,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又没有女儿,那就只好让你自己来还了。”
莳飞震惊害怕到已经说不出一句话,空洞又恐惧的双眼盯着忘忧,断断续续道:“你...你...你要烧死我....你敢!....你敢!”
“别这么说,莳飞,怎么叫烧死你呢,是我们!你看看,你多占便宜,那日没烧死我,今日就要如愿了。”忘忧竟然冷笑道。
说着,忘忧从那灯中取出来焚天紫火,先是用它点燃了莳飞的衣衫,那细细的火苗在挨到莳飞轻薄的衣衫之时,瞬间成燎原之势,将那一小个结界里烧的一片紫光。
“停下!快停下!”周围的人见火烧起来,都不敢走进,更不敢打开结界,万一打开,那这九天,只怕又要遭受更大的劫难,只能无可奈何的痛苦绝望的呼喊着,然而,仍是无济于事。
忘忧丝毫不理会众人的呼叫,仍旧一副笑着的模样,看着眼前在火光里挣扎痛叫的莳飞。
眼见着那火渐渐烧光莳飞身上的衣物,就要烧到她的身体,就连忘忧身上的衣衫也要烧着,莳飞绝望的打滚,想要扑灭自己身上的火,可是,对于焚天紫火来说,却是无济于事。
众人绝望的呼喊着,想往前冲,却也意识到没有丝毫作用,就在千钧一发之时,那结界突然打开,紫色的火苗瞬间便烧到众人面前,眼见着就要烧到整个寒露宫中,突然,那火渐渐变小,竟然慢慢的被收向半空之中,众人抬头一看,却看见延寿星君手上拿着八景宫灯,将那焚天紫火一点一点的收进到灯中去。
再看莳飞与忘忧,莳飞身上的火苗已经尽数散去,人也被烧的昏迷了过去,而忘忧仍旧手拿仙剑,气愤的看着半空中的延寿。
众人见延寿及时出现,收了焚天紫火,一时之间都松了口气,茶兰赶紧上前去扶起莳飞,警惕的盯着仍旧提着剑,不甘心的忘忧。
忘忧见延寿竟然救了莳飞,冷笑一声,道:“延寿星君,我本来以为你与玄明真人,陵光神君交情深厚,怎么今天却及时出现救了这贱人?”
延寿看着她道:“忘忧,赵玄与陵光,迟早都要有这一劫,从他们在一起时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即便你烧死了她,玉帝也不会轻饶他们半分,而且,忘忧,你真的就一点不想活着么?”
忘忧道:“我这个样子,还怎么活。”说着,趁众人不备,一剑刺向尚在昏迷的莳飞,突然,她手上的剑腾空而起,离她而去,稳稳的落在远处一人手中。
“我若早知道你拿这诛仙剑是做这般用途,我就不该将这剑赐予你。”一个深沉浑厚的女声从众人身后响起来。
众人转头来看,却是骊山老母。
小仙子纷纷行礼,忘忧见是骊山老母,霎时间呆住了,说不出一句话来。
老母对着众仙子略微点了一点头,仍是看着忘忧道。
忘忧见是老母,慢慢的跪下来,道:“忘忧辜负了老母的教导相助,只是心中仇恨难忍,这才有今日之事。请老母责罚。”
骊山老母看了看被烧伤的莳飞,施了个法术,莳飞幽幽醒转,见方才的焚天紫火已灭,自己仍旧活着,喜极而泣,颤颤巍巍的坐起身来,又见延寿星君,骊山老母不知怎的竟然在这里,连忙挣扎着要跪拜。
“莳飞仙子,今日你被我忘忧所烧,是你命中该有一劫,若日后还是不痛改前非,只怕,还有更大的祸事,你可知晓?”骊山老母道。
“莳飞知..道,多谢…老母教导,不敢有…怨言。”莳飞惊魂未定,说话尚不利索道。
骊山老母点了点头,继续道:“你们众人今日都看见了这宫外之事,是我小女忘忧所做,本该将她送到王母处处罚,只是,多年前有一事,却是王母亏欠于我,我小女忘忧当日被人诬陷偷盗,贬下凡间,王母娘娘未告知我一声就处罚了她,那么今日之事,就当我处罚了莳飞仙子,这就十分公道了,也就不必告知她了,还请延寿星君为证。”
延寿星君道:“是。”众位仙子见星君答道,也不敢说话,只能任凭老母处置。
说罢,骊山老母带着一旁跪着的忘忧,架着祥云离开了。
这里众人赶紧将莳飞扶进宫去,莳飞心中再有不甘也只好由着老母离去,不敢再生事端。
“今日是七夕佳节,凡间的七夕,娘子都要做好巧饼,巧果子,穿尽红丝为自己乞求良缘。”赵玄笑的一脸明媚的对着一旁的陵光道。
陵光今日穿的十分淡雅,淡紫色的衣衫随风飘动,仙气十足,就连万年不变的一张冰块脸上都被柔和的月光氤氲的十分柔和。
他对一旁的赵玄笑了笑,道:“那为何不见你做些巧果,穿红丝?”
赵玄一面吃着手中的桂花藕粉,又香又糯的粉吃下去十分甜糯,边对陵光道:“那怎么能是我去做巧果,那得是曾经高傲的陵光神君去做,哎哎,对了,我还要吃桂花藕粉,这粉啊太好吃了。”
“有这么好吃吗?让我也尝尝。”陵光说道。
“刚刚让你吃你不吃,现在我都吃完了,没有办法,陵光神君,你只能自食其力了。”
赵玄十分得意的笑道。
下一秒他便笑不出来了,陵光一把按住他的头,温柔的吻住了他的唇,细细的品尝着他嘴上残存的糯粉,全然不顾街上其他人异样的目光。
赵玄急的满面通红,却硬是忍着没有推开陵光。
过了半晌,陵光才气息略有不稳的放开他,轻轻的用手摸了摸他微微红肿的双唇,笑道:“味道果然不错。”
赵玄平复了一下心情,看着一旁惊呆了的众人,连忙拉着陵光十分迅速的逃离了现场。
“既然你已经尝过了,那我晚上就不给你做了.....”
一间破烂的茅草屋中,外面是一丛篱笆,篱笆内种着的却是一片嫩绿的青菜。赵玄来到屋外,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突然间,便见到屋内出来了一位妇人,那妇人打扮的十分朴素,却难掩姿色,只见她手上挎着菜篮子,在自家的菜园子里摘着青菜,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话,似乎听不清。
赵玄推开木门走了进去,可是好像很奇怪的是,这位妇人看不见他,仍旧自己做着自己的活计,丝毫没有搭理赵玄。
赵玄跟着她进屋,却发现屋内的桌子上摆放着与这破破烂烂的屋子里十分不相符合的一碟子精致的巧果子,旁边竟然有一碗桂花藕粉,赵玄拿起那巧果,觉得十分熟悉,但仍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突然,从外面进来了一位男子,那男子身上负着锄头,显然刚从外面回来,他刚一进来,那妇人便高兴的迎上去,替他宽掉外面的衣衫,温声说道:“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今天地里活计少,我干的快了些,就回来了。”那男子沉声答道。
赵玄只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再一看他的脸,十分俊美的脸上此时却沾了些泥巴,一双冰冷的双眸中透过他看向妇人却是一片温柔。
“陵光!陵光!我是赵玄啊,你怎么不认识我了?”赵玄急道。
可是陵光却好像根本看不见他,直接穿过他的身体,从背后抱住那女子,温声说道:“今日是七夕,我特地赶回来早些,陪你一起过。”
那女子羞的一脸通红,抬起手来替他揩干净脸上的泥土,软软的声音说道:“我知道是七夕,所以特地做了巧果和你最爱的桂花藕粉,快去洗洗干净来吃。”
那男子依言去洗脸,待洗完后,他娘子递给他一张素白的方帕,他将那帕子接过来,趁机偷偷的亲了他娘子的手心一口,他娘子脸上通红,一面嗔怪着他,一面又接过方帕替他擦干净脸,布好碗筷,夫妻二人坐下来吃饭。
赵玄看着眼前这一幕,十分简单朴素又温暖的场景,只觉得心里一沉,凉意霎时间浸透到了四肢,恍恍惚惚的往外走去,只想赶紧离开这里,不要再见到面前的这二人。
待他离开之时,还是能一面走一面听到屋内传来的笑语.......
一转眼,赵玄又回到了七里山塘,山塘上到处都是卖东西的小摊贩。
那些小贩的吴侬软语软软的糯糯的十分好听。更有沽酒的酒娘,卖扇子的扇娘,卖枇杷的果娘,清清秀秀灵灵巧巧的沿街叫卖,引得来往的客官不得不往前去看一看瞧一瞧。
赵玄喜酒,来到了一个酒摊前,那沽酒的酒娘子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想是未曾见到赵玄这般长的这般好看的相公,看了他一眼便羞的双颊通红,口里的声音也变得十分好听软糯:“小相公,来沽酒呀,来看看,随便看,随便尝,咱们这江南水乡人家的酒水啊酿的最是地道,这是酒勺,随便尝。”
赵玄看见那小娘子模样十分清秀,不忍心拒绝她,从她手上接过酒勺,舀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三个酒桶里的酒,依次尝过去。果然,酒入口,很香很醇,还带着一股浓浓的桂花香味。
赵玄打趣道:“小娘子,这个酒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桂花酿吧。”
那小娘子见赵玄一下子便猜中了,笑道:“小相公好灵的舌头,这中间这桶正是自己家今年新酿的桂花酿,小相公尝着可好,怎么样,要不要沽上几两半斤的,回家好给娘子喝啊。”
赵玄笑道:“当然要沽,沽上个半斤,只是家中尚却一位良妻,只能我一人吃了。”
赵玄是对着小娘子故意说的,那小娘子的脸上等时羞的一片通红,却手脚麻利的给他沽好半斤酒,赵玄付了银子,正准备再调笑两句,突然听到旁边一阵可怜的声音:“公子行行好,赏几个银子给小人,小人得了好葬了家中的亡妻。”
赵玄低头看时,却是一位衣着褴褛的乞丐在沿街行乞,想来是看他出手大方,这才想着过来鹏鹏运气。
赵玄正要去看看那乞丐是什么样的人,到底是真是假,一旁卖布铺子的大哥却一脚踢开了他,骂骂咧咧道:“去去去,瞧着今儿个有集,跑我门前来讨晦气了,你在这里,我还怎么做生意!”说着,那大哥便进门去要拿大棍子将他赶走,想是那乞丐也是被那彪悍的大哥打怕了,赶紧起身,一瘸一拐的跑着走了。
赵玄心善,见他这般可怜,便想随手给他几个银子,一转眼却见他已经不见了踪影,便紧跟着追了上去。
急得后面沽酒的小娘子大声道:“小相公,你的酒还没拿!”
赵玄却根本没听见后面的叫喊,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他果然寻见了方才的乞丐,只见他呆在人少的一个角落,将自己缩成一个球状,不敢再出来行乞。
赵玄慢慢走了过去,那乞丐见有人走了过去,赶紧将头埋在双腿中间,求饶道:“大哥大爷们,我不敢在这里行乞了,再也不敢了,求条活命。”
赵玄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你看看,我不是方才的大哥,我不会打你,你抬起头来看看,我给你钱。”
那乞丐听见面前这人十分温和的声音,知道他不是方才的小贩,这才慢慢的抬起头来,就在他抬起头来的那一瞬间,赵玄愣住了。
一张脏兮兮的脸上布满灰尘泥浆,但是那双熟悉的双眼却骗不了人,赵玄仿佛不敢相信似的,一把抓住他,拼命用手抹干净他脸上的泥浆,拨开他面前散落的头发,渐渐的,那张脸便显露了出来。
你…你…竟然是陵光?!你是不是陵光!
转眼之间,赵玄又来到了一片荒山之中,这片荒山,枯草丛生,看起来毫无生机。
此时天上竟然下着暴雨,冲刷着地上尚未干涸的斑斑血迹。
赵玄觉得这个地方十分熟悉,可是怎么也想不到这是哪里,直到突然,从草丛中出现了一匹匹恶狼,那群恶狼目露凶光,直勾勾的盯着赵玄。
赵玄手中半分寸铁也无,看着渐渐逼近的狼群,一副想要将他吞吃入腹的模样,隐约觉得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
突然,从半空中飞来一人,那人抱起赵玄,飞到半空之中,一直飞一直飞,赵玄却看不到他的正脸,一直飞到一片灌木丛中,远离了那片狼群,那人才停下来。
天上的暴雨竟然奇迹般的停了,赵玄这才在一片灌木丛中看清了眼前的人。那人身穿朱红衣衫,头现红光,周身一片嗜血之气。
那人转过头来,赵玄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陵光神君。
“多谢陵光神君,这次又叫你救了我了,真是多谢啊,改日我一定在枇杷林中设宴,答谢于你。”赵玄十分狗腿十分殷勤的说道。
“赵玄!你以为我为什么每次都要救你?你是怎么想的?”陵光神君竟然有点生气道。
“那自然是看在延寿星君的面子上了,神君您跟星君关系那般要好,又是神仙酒肉之友,自然见不得他身边的小道士受伤.....”
可是话还未说完,便被一步一步逼近的陵光神君吓到了。
面前的陵光神君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正当他不知道是何意的时候,面前的“陵光神君”突然长出了獠牙,变得十分狰狞可怖,目露出了同方才那群恶狼一般的凶光,仇恨的直勾勾的盯着赵玄。
突然,一张嘴咬到了赵玄的脖子上,竟然生生的给它咬出来三个血窟窿,流出来的竟然是紫色的鲜血.....
赵玄猛地从梦中惊醒,脸上出了些薄汗,气喘吁吁的看着周遭的一切。
房中的桌子上点着安息香,幽幽的味道十分好闻,架子上放着自己日前新收好的茶叶,木榻上只有他一人,此时窗外天还未亮,晚间又下了点小雨,院子中的枇杷树仍是青色的叶子,雨声打在叶子上,十分安心好听。
原来是一场梦,赵玄起身点了灯,吃了盏温在暖壶里的茶,端起来,吃了一盏,才觉得好些。
做梦的人永远不知晓自己在做梦,方才那一幕幕太过真实,赵玄甚至能看清楚陵光眼中的一切情愫。
陵光他,现在在哪里?是否安好?
赵玄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雨景,天渐渐的亮了。
丫鬟环儿一早就送来了洗脸水,在门外叫着:“找老板?赵老板?可起身了?我来送洗脸水了。”
赵玄听了,温声道:“进来吧。”
丫鬟听了,推门而入。
见到赵玄穿着松绿色睡袍,长身而立的站在窗前,脸上一红道:“赵老板怎么起的这么早,连..连...衣衫都.....顾不得穿好..”
赵玄看见她一脸红晕,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半解开的的衣衫,不动声色的将衣服扣好,走到面盆前,边洗脸边问她:“那个老神仙和小丫头呢?可有给他们送去洗脸水和早饭?”
丫鬟闻言楞了一愣,忙道:“我这就送去。”说罢,就要从他房中退出去。
“慢着,你送去洗脸水即可,再将早饭端到这里来,叫他们在这里用早饭。”
赵玄温声道。
“是,我知道了。”说着,环儿端起来脸盆,往外面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