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日子飞快而充实,六月初的时候突然接到房东阿姨的电话,说是因为小儿子突然要从国外回来,房子到期后就不能再租给她了。秦棉才隐约想起当初租房的时候房东是说过房子是给她在美国读书的小儿子准备的,所以都是签的年租约,不过在这边都住了快两年了,也没听她再提起过,就把这事儿给忘了。现在一时听到人马上要回来,秦棉有些措手不及,一来她特别不喜欢搬家,二来这边各方面都还合适,房东阿姨人也很好,她都住习惯了舍不得。不过也不是租金或者其他什么问题,人家房主自己要住,秦棉再不愿意,也得开始苦哈哈地找房源,幸好还留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给她折腾。
吴非对退房这事儿倒是乐见其成,已经提了好几次让秦棉去他那儿,好处罗列了一大堆,秦棉也没点头,仍自顾自的天天在网上翻租房信息。吴非虽然不乐意,但每次看房的时候都会陪着她一块儿去,当然过程相当挑剔,交通不便、采光不好、装修简陋、环境不行,基本没有优点,连同栋楼的邻居都想拉出来甄别一番。房屋中介还好一点,有两次遇到带看房的是房主本人,瞧人那越来越阴沉的脸色,秦棉都担心下一秒他俩就会被轰出门去。当然说实话,她自己也不怎么满意,所以俩人半个月看了十几处都没能定下来。大热的天儿,一会儿城东一会儿城西的到处跑,搞得人疲惫不堪,秦棉连打电话咨询时的热情劲儿都下降不少。
这天刚吃完晚饭,在她家,吴非照例在厨房洗碗,她则坐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懒洋洋地抄誊地址和电话。茶几上吴非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电话”她朝厨房喊到,没有反应,等了会儿铃声还在继续,她伸长脖子看了看,来电显示上只有“程锦韵”三个字。怕是有什么急事,她把笔记本从腿上拿下来放好,穿上拖鞋握着电话去了厨房,吴非正开着水龙头冲碗,难怪没听到。见她进去,关上水,抬眼问道“怎么了?”,她扬扬手机递过去“你的电话,程锦韵”,他看了眼屏幕,朝她摊摊手说“你帮我接一下”。
秦棉秒懂,点点头,这事儿她有经验,徐云晓和林昊一演出的时候手机都是由她保管的,遇到正好有电话打来她都会代接,开场白都不用组织,张口就来“您好,这是吴非的手机,他现在不方便接听电话,您可以一会儿再打来,或者留下讯息他稍后会给您回电。”秦棉说得毫无负担,自认吐字清晰、表达清楚,且从多次的实战经验来看堪称沟通范本,电话那头却好一会儿没有声音。秦棉疑惑地看了看手机,没有挂断信号也满格,正准备再说一遍,那边轻咳了两声,接着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是秦棉吧,你好啊,我是小非的妈妈”,“知道我的名字,还有小非的妈妈,谁啊?”心里想着,秦棉脑筋快速转了一圈还是毫无头绪。
捂着话筒正准备问吴非,看他满眼笑意地望着她,瞬间灵光一闪,待反应过来“小非”就是眼前站着这人的时候,她恨不能敲晕自己这迟钝的脑袋。见吴非没有救场的意思,她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才小心翼翼地将捂着话筒的手拿开,凑过去说“您、您好,阿姨,我是秦棉,吴非他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实话实说,想也知道他平时在家肯定是不干家务的,现在在女朋友家洗碗,被他妈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想。没等秦棉想好,吴妈妈就迫不及待地将话接了过去,并且声音略显高亢“秦棉啊,阿姨早就想见见你了,可一直没机会,今天终于说上话了…”,不同于吴非的寡言,吴妈妈相当健谈,并且对她什么都好奇,包括年龄、籍贯、血型、日常爱好到工作、饮食习惯。
当她们的问答内容从她最近跟着徐云晓他们演出去了哪里还有接下来准备去哪里转到夸奖秦棉能干的时候,吴非终于洗好碗,良心发现地将手机从她这儿抽走,亲自上场了。秦棉这才觉得全身僵硬,原来她在通话中不自觉地站成了标准的军姿,还是“立正”,缓缓换了个“稍息”的姿势,有点想不起来明明在聊工作,怎么转头又夸上她了。好像是听说她下站出差要去常州,说那边的口味一般人不习惯,又突然想到北京和重庆也大不相同,顺口就问他们晚上在哪儿吃的晚饭,秦棉老实回答说是自己在家做的,接着就是五花八门一顿猛夸,仿佛他们吃的不是两三个家常小菜而是什么满汉全席。
还没讲两句,就听吴非说“好,那你自己问”,电话又被递了过来,她双手加头一起摇摆以示拒绝,吴非没理她,直接将手机贴到她耳旁,秦棉都能听到对面“喂、喂”的声音,硬着头皮说了声“阿姨,是我”。确认已经换人之后,吴妈妈说“棉棉,有时间和阿姨一起吃饭哈”,“棉棉”是刚才吴妈妈自己取的,说是连名带姓叫着一点都不亲热,还问她否非介意,她哪敢,连忙说可以,并且自家长辈也是这样叫的,吴妈妈很满意,当场拍板并且叫得异常顺口,旁人听见了肯定想不到这仅仅算是两个陌生人的首次通话。“下次见”“有空一起吃饭”这种中式礼仪中标准的话别语让秦棉误以为自己明白了对方想要结束话题的意图,她赶紧以标准应对句式不失礼貌地回道“好的,阿姨。”没想到她话音刚落,那边连说两个“好”后就没声音了,秦棉还专程将手机拿过来看看了,确定不是没电而真是对方挂断了,这干脆利落的风格和之前差别也太大了,动作之迅速感觉像是生怕她反悔了似的,也没说什么呀。
“挂了”她满脑子问号地将手机还给吴非,他“嗯”了一声接过去,倒是习惯了的样子,还问她“你什么时候有空?”“干什么?”她有气无力地反问,“你刚不是答应和我妈一起吃饭吗?”一句话让她刚落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什么时候,哪有?”她觉得今晚太玄妙,自己莫不是失忆了,“就刚刚,最后一句”他说。秦棉想起了自认为是客套话的那两句问答,急忙跟他解释自己没那意思,她根本不知道吴妈妈是真的在约饭。吴非就知道是他妈耍了小聪明,记不清家里已经催了他多少次,因为不想给她压力,都被他挡了回去,不过现在也是时候了,不然照秦棉这乌龟速度,他想更进一步还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
所以一听她说完,他就故意说要给他妈打电话解释,还体贴地表示电话由他来打就好,让她不用担心。秦棉果然第一时间就按住他假装划开屏幕的手,还不放心地将手机抢了过去,试探着问他准备怎么跟他妈解释。在听他回答照实说后,秦棉陷入了纠结,虽说只是沟通上的误会,但毕竟对方以为她答应了,现在再拒绝就是对长辈出尔反尔,她不敢想象吴非跟他妈说她答应只是出于客套时他妈的心理活动,不就一顿饭吗,吃就吃,谁怕谁,想到此处不禁恶从胆边生,豪气万丈地表示,吃,只要工作不冲突,自己时间都可以。
此番惊心动魄,秦棉感觉自己脑细胞都烧死不少,终于清静了,折腾这一出,已无其他心思,看到罪魁祸首若无其事地坐在身旁,已不想追究他有意让她接电话的目的,只有一事确实不明,于是气呼呼地质问“你妈的电话为什么就存了个名字?”“那就是我妈的名字。”“我现在知道了,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会直接存名字?”她咬牙切齿地锲而不舍,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干,想想就知道,他明明听懂了她在问什么就是在装傻。果然,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说这个?为了安全,统一存姓名手机丢了才不会进一步暴露个人信息,这是常识,大家不都这样吗?”秦棉正在分析他前两句的真伪,又被后两句气得不清,绝对地含沙射影,百分百地原地挑衅,他接下来的表现证明绝对不是她过度敏感。见她双目圆睁地瞪着他,整个人像只炸毛的猫,还厚颜无耻地补充道“哦,好像你不是,那我建议你改过来。”秦棉兴师动众的秋后算账又一次被瞬间平息,不过为了维持自己内心世界的秩序,不仅手机里他的名字被当面改成了“臭流氓”,他本人也被“客气地”“请”了出去,吴非大概从此开始意识到,和人斗嘴赢了也并非就是胜利,特别对象还是名为“女朋友”的女人时,她们总能以某种毁灭性的方式让你感受到两败俱伤的杀伤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