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妇女紧跟着又讲起了秦放。
言语刻薄。
秦淮双手攥紧了水盆的两边,力气大到手指僵白。
“你们知不知道,前些时候秦放拜托他们那的媒人给他家闺女相人呢!”
“咦,这倒是不清楚。你咋知道的?”另一人附和的发问。
“这还不简单,我家那口子不是在市场上卖肉嘛,什么消息进不了他的耳朵?”女人的声音还透露着些许的自傲。
“这些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你们晓得什么最好笑不?”她紧接着发问,故作神秘的,待其他人摇了头,急迫着让她说下去,她才慢慢悠悠地的装腔作势的开口,“那媒人给他闺女寻的那户人家,本就对秦淮不怎么满意,她一个孤女,养父又生着病,家里又没什么可以傍身的,模样生的也不算是姣好,那人家虽然不是什么有钱人,至少家世清白,还有几亩良田在吧,怎么瞧得上呢?”
“那这事不就这么结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吧?”其他人打趣似的问到。
“急什么,有趣的还在后头呢?”女人的声音故意的拉长“那媒人好说歹说了一通,那户人家总算是答应了要见见,可没成想啊,还没等安排见面呢,就出了这档子事,可不成是笑话吗?那户人家现在可被邻里不知道怎么嚼舌根呢。我昨个儿刚听说,那户人家找了媒人要涛哥说法呢,今天他们带着媒人就要上门去了呢,本来也就是粗人,不知道这场面该有多难看呢。”
“……”
那些女人还在嚼着舌根,可是秦淮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她的头嗡嗡的响,大脑一片空白,脑子里走马观花似的闪过了很多很多的画面,有秦放的,余昇的,各色各样的,她感觉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双手蓦然的一松,装满衣物和半盆清水的水盆一下子砸到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水盆倾倒,水浸透了秦淮的布鞋和裙摆,狼狈异常。
那些肆意玩笑的妇女们,听到了这声响动,纷纷回过头来探望,只看到一个仓皇跑向远处的身影。
秦淮担心一个人在家的父亲,顾不得拾起地上散乱的衣裳,就急匆匆的往回跑,她为了用最快的速度回去,径直地跑向人烟稀少的密林,那里还没有一条分明的路,都是藤蔓和矮矮的灌木,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往常没有人从这里经过,但从这里穿过就可以回到家,秦淮别无选择。
藤蔓缠绕在低矮的灌木上,向外袒露它密密麻麻且尖锐的刺,秦淮拼命的向前,顾不得与藤蔓相对而行倒刮在皮肤上的疼痛,她奋力用手拨开在眼前的层层覆盖的藤蔓,那双有薄薄的茧的手上已经出现了道道细细的血色划痕,有不少的刺扎进了皮肉,可是秦淮感受不到痛了,她只想回去,立刻马上,不敢有任何时间的耽搁。
当她终于拍着胸口,气喘吁吁的钻出密林时,家的轮廓近在眼前,可是从里面却传出了本不应该有的争吵声和物品错落的倒地声。
秦淮脑袋一瞬间的空白,绝望像是兜头迎来的一盆水冰冷的浇到了她的头上,她知道,来不及了。她不怕那些人的谩骂,可是她怕父亲知道外头疯传的流言,父亲又该如何在邻里之间立足,挺起胸膛呢?
除却绝望带来的无助阴霾外,秦淮心中升腾的更多的是愤怒,对这世界黑白不分,流言四散的不满,有多少人死在了这些人愚昧无知却似利刃的言语下呢?秦淮的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四指的指甲因为用力深深的陷进手掌的皮肉里,有渗出血的危险。
她不由多想地冲回了家,眼前的景象差点叫她落下泪来。
秦淮拄着拐,立足在一众凶神恶煞的人面前,可他没有屈于恶势力,他的背是挺直的,脸还是一如往常的刚毅,言词也并没有示弱。他冷眼的看着眼前的人对他恶言相向,看着他们如同疯魔一般的在院子里随意的打翻东西,踹倒篱笆与围墙。
他就静静的站着,如松,如柏。秦淮远远的看到父亲,恍惚间想起儿童时在父亲的背上玩耍的模样,感到鼻酸,父亲老了,可他依旧是她的依靠,是她的保护神,她迫不及待的想冲进去,质问这些人,凭什么,凭什么这样闯进别人的家任意的辱骂和破坏,难道仅仅就是为了不明源头的所谓真相和还未发生的名声受损?
秦淮跑到了院墙外,站在进屋台阶上的父亲的视线一下子捕捉到了她,冰冷的脸上绽开了丝丝的微笑,眉目里透出了同平日一般无二的慈爱,秦淮立刻停下了脚步回望,秦放看着她担忧的眼睛,张嘴无声的说了几个字。
秦淮懂,他说的是:“别怕,别进来。”
秦淮心中犹疑,还是放心不下一个人的父亲,紧咬住了下唇,迈开了步子。
秦放好像早一步知道她的反应,接着又对她摇了摇头,伸出手,示意她别进来,神色中还带上了几分严厉。
秦淮看父亲这样坚决的模样,叹了口长气,还是停下了步子,只是紧皱的眉头还是体现了她的不安和紧张,她紧张的在围墙外盯着院子中的情况,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她还是攥紧了拳头,迈开腿,想着若是待会儿有事发生,父亲孤立无援时就立刻冲进去帮他。
只有站的近了,那些蛮人不入流的话才更清晰地入了耳,那些恶毒的话像锐利的针一样一下又一下的刺穿秦淮的心脏,秦淮心底的暗河波涛汹涌,无法平静。
那带头的是个看上去孔武有力的中年人,正对着秦放叫嚣:“叫你那不知廉耻的女儿出来,大白天就与人幽会还被人抓了个先行,还妄想嫁进我家的门,败坏风气的东西。”
他自顾自恶狠狠的讲着,最后还忿忿不平地朝地上吐了口浓痰,跟了一句:“不知羞耻的东西。”
秦放并没有理他,相反的冷静异常,像是看着杂技团里给旁人杂耍逗乐的丑儿,眼神里满是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