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疏寒眼中精光闪过,直接伸手点了顾云歌的睡穴,轻柔的将她缠在他腰上的胳膊拿开,下床穿好衣服,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月色清淡,七言在台阶下的月光中站着,看见叶疏寒出来立刻行礼。
“人在哪里?”
“安排在地道中的暗室中。”
七言话音未落,叶疏寒已经迈步离开。
瑾王府有些不为外人知晓的地道,也是叶家先祖为了应对不时之需,此刻密道中的一个小屋内,某个妇人被蒙着眼关押在那里。
此人正是刘婶。
“放我出去!有没有人啊!”
她扯着嗓子喊了半天,却没有声响,刘婶手脚被绑着,除了干着急也没别的办法,正要更大声的喊两声,忽然听见“吱呀”的开门声。
同时有人走近,将她眼睛上的黑布取了下来。
刘婶赶紧眯起眼睛,等逐渐适应了周围的火光,她在打量周围,这一看可不得了。
正对面站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一袭青衣,如仙人一般,即便是这阴暗压抑的暗室,都遮挡不住他的气韵。
刘婶傻愣愣的看着,直到旁边一个侍卫打扮的人沉冷的问道:“你是谁?”
刘婶回过神来,赶紧说道:“你们是谁,青天白日的拐人,还有没有点王法,快点放我出去!”
这话她说的很没底气。
这些人训练有素,一看就不是普通拐子,抓了她二话不说的打晕了过去,不知喂她吃了什么,昏昏沉沉的感觉过了很多天,再清醒时就到了此处。
莫不是……为了那件事来的吧。
刘婶这么想着,连忙道:“我就是个乡野妇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放了我吧!”
她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引得七言冷冷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做过的好事,要我提醒?”
他这么说,刘婶更加肯定,他们就是为了当年的事情而来!
想到此处,她立刻直起身子,激动道:“我……我是明阳侯府的下人,你们要是敢对我做什么,侯府是不会饶了你们的!明阳侯府!你们敢招惹吗!”
叶疏寒来的路上就听七言说了,这刘婶也是个狡诈的。
她当初逃跑没有回自己老家,而是跑到了自己母亲的祖籍躲着,所以林氏派去找她的人扑了个空。
刘婶手里有一大笔钱,拿着那笔钱在当地包了不少地,和家人当起了地主,过得很惬意,加上地处偏远,对京城的消息不太灵通。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明阳侯府已经倒了的消息。
“我们要说的就与明阳侯府有关。”七言说道,“你可还记得明阳侯府的六小姐?”
刘婶反应极大的往后一躲,慌乱的看着他们。
被抓的时候就已经有此猜想,此刻只是被证实了。
“我……不认识什么六小姐。”刘婶吞吞吐吐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知道……”
七言才不会给她死鸭子嘴硬的机会,抬头示意了下,就有瑾王府的侍卫拿了许多刑具走了上来,其中几样上还带了血。
“若是不说,就给你上刑了。”
七言不苟言笑的时候,身上本身就有股冷厉劲儿,再加上刑具上血迹,刘婶一点儿都没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也不装傻了,当即扯着嗓子尖叫了出来:“冤枉啊,不是我,六小姐不是我杀的!”
听见最后那句话,叶疏寒猛地瞪大了眼。
七言给旁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几人立刻拿了夹指板上前,摁着刘婶的手塞了进去,略微一使劲儿就听到杀猪似的叫喊。
“我说!我都说!”
“要说就老老实实的,若是有半个字的假话……”七言没有说完,但意思已是不言而喻。
待几个侍卫退下,刘婶战战兢兢地的看着七言:“我姓刘,曾经是明阳侯府的粗使婆子,当年闹出了六小姐喜欢宁阳郡王世子的事情,老夫人震怒之下将她派去家庙,还让我跟着。”
“世家小姐,哪个出门不是带贴身丫鬟,老夫人只是派了我一个粗使婆子去,摆明了要放弃六小姐,不想再接她回来了。”
“我刚开始的时候不甚情愿,每天就在家庙里熬日子,后来……”刘婶犹犹豫豫的,“后来我去后山洗衣服时,有个人来找我,说他们要杀六小姐,如果我肯行个方便,就给我一大笔银钱,如果不肯,就一起杀了我。”
刘婶说道此处,连忙给自己辩解:“我不是有心还六小姐的,当时那个情况要是不答应下来,我自己也会没命的!”
如此解释半天,见对方没有说话,她又讪讪的缩了回来。
面对刘婶的这番言辞,七言是很不屑的。
这无非是给自己的行为找个借口罢了,且不说忠仆理应护主,就算是因为害怕当场答应,时候也要想办法帮着顾云歌逃跑或者给明阳侯府送信。
可刘婶却坦然的接受了这场交易,拿着那笔钱分外逍遥。
“继续说。”
刘婶听他这么说,咽了咽口水:“后来我回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家庙离旁边的尼姑庵不远,那些匪徒应该是怕动手的时候闹出动静,惊动了尼姑们,所以我当天晚上等六小姐睡着后打开了家庙的门,看……看着他们进去了。”
那边的叶疏寒眯了眯眼睛。
他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周身骤然乍现的寒气还是让四周的温度降了许多。
“他们做了什么?”叶疏寒问道。
这是他进屋后第一次说话,声音有些沙哑。
“他们进去将六小姐掐死了。”刘婶声音很低,“过了一会儿,他们出来跟我说成事了,还给了我一笔钱,让我不要回京城,随即离开了。等他们走后我进去看了眼,六小姐被掐死在了那里,我还试探了下六小姐的呼吸,的确没气了。”
“然后我也离开了,带着钱去找我男人,先是回了老家,后来……”
刘婶还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说着,叶疏寒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
他满脑子都是刘婶最后的那句话。
“等他们走后我进去看了眼,试探了下六小姐的呼吸,的确没气了。”
事到如今,刘婶没有说谎的必要,顾云歌当初应当是真的死了。
对叶疏寒来说,这答案即使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早在一年多前,他们在去凉州的路上时,抓住了血莲教的探子“顾云纤”,她当时就说血莲教曾经派人去杀顾云歌,据回来的人说,已经得手了。
如今刘婶也说,顾云歌的确已经没了脉搏。
那么她是如何死里逃生的?
他的歌儿,到底在那一晚经历了什么,以至于坚强如她,却在多年后依旧不能释怀。
叶疏寒又惊又痛。
“……就这样,更多的我也不知道了。”那边的刘婶苦着脸,“事情都告诉你们了,六小姐她真不是我杀的,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刘婶到现在都以为顾云歌真的死了,却听叶疏寒轻不可查的说了句:“她还活着。”
刘婶愣了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顾云歌后,下意识道:“不可能,我当时看过了,六小姐是真的死了!”
她也有私心。
那样背叛了顾云歌,要是对方还活着,惊动了旁的人,她拿了钱也没命花,所以但凡顾云歌有半分生机,她都要补上一刀的。
叶疏寒不愿再多费唇舌,转身往外走去,身后是刘婶的声音:“你们什么时候放我走呀?”
叶疏寒顿了下,侧首对七言道:“处理了,别让她死的太舒服。”
七言低头应下,瞥了眼一无所知的刘婶。
当着王爷的面儿亲口承认谋害王妃,竟然还想离开,只能说无知者无畏。
七言摇了摇头,示意侍卫们将刘婶摆上刑架,暗室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喊声音,只是这次没人再会停手了。
……
叶疏寒回到屋子里,脱了衣衫躺在床上,低头去看顾云歌的眉眼,视线一点点下挪,落在了她的脖颈上,伸出修长的指尖抚了上去。
她的脖颈白皙纤细,欢好时,他最喜欢用唇摩挲过她的脖颈,在上面留下只属于他的印记。
谁能想到,这里曾经被人用力掐过,甚至断绝了她的生机。
歌儿,你究竟隐瞒了什么呢。
叶疏寒将她抱在怀里,伸手解开顾云歌的睡穴,不一会儿她立刻醒了。
顾云歌先是伸手往旁边摸了摸,察觉到身边的人才松了口气,再一摸,发现他身子有些凉,一下清醒不少:“你方才出去了?”
“嗯。”叶疏寒温和的应了声,“有要事处理了下,都解决了,别担心。”
“你什么时候出去的,我都不知道。”顾云歌含糊的抱怨了句,重新伸手将他抱住,想了下还觉得不够,腿也绕了上去,像是一个树藤将他缠的紧紧的。
“你不能再在我睡着的时候离开了,就算要出去也要将我喊醒了,不然睡醒发现你不在,很吓人的。”顾云歌撒娇般的说道,“答应我以后都不能这样,好不好?”
她本以为叶疏寒会很干脆的答应下来,哪知半晌都没有声音,顾云歌奇怪的又问了遍:“怎么了?”
“歌儿。”叶疏寒忽然将她压在怀里,“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以后绝不能离开我。”
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脸,也能听出其中的紧张来。
顾云歌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你还老说我傻,你才是最傻的那个呢,我当然不会离开你的,一定不会。”
上穷碧落下黄泉,将来他就算是死,她也会相随。
这话暂时不会说出口,但她就是这么想的。
叶疏寒嘴唇动了下,最终亲在了顾云歌的眉心,再什么都没说。
……
那晚后来的对话,顾云歌也没放在心上,她不知道前世就再没见到的刘婶那晚来了瑾王府,也不知道叶疏寒因为刘婶的到来,暗中做了多少事。
她也没心情去想这有的没的,因为不久之后,皇帝就生病了。
皇帝这场病可不得了,在此之前,众人都知道四皇子给皇帝下毒的事儿,但大多数人都不晓得那毒下的有多重。
眼看皇帝每两日就正常早朝,精神状态看着比之前还要好,众人都以为那毒已经清理干净了,也都安下心来,却没想到皇帝在某个早朝时晕倒了,还顺带着吐出一口血。
站的靠前的人瞧的清楚,那血是黑的,这其中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皇帝身体里的余毒没有清理彻底。
这下算是炸开了锅,众朝臣的心思再稳不住了,看着皇帝被抬了下去,大臣们鱼贯而出,在皇宫中一个个老实的不敢谈论什么,但不出半天,这消息在京城人尽皆知。
此刻的太极殿中,西太后一脸怒意的看着乔筝,说话的声音在抖:“这些日子都是你在照料我皇儿的身体,你到底做了什么!”
这声音吵的乔筝脑袋都在疼。
她瞥了眼床上的皇帝,开口道:“太后娘娘可否先允许民女给陛下诊治,眼下余毒尚在,若是继续下去只怕不好……”
“啪。”
话没说完便是一耳光,将乔筝打的愣在那里。
她有武功傍身,按照常理来说不可能被太后打得到,但乔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好端端的说着话,这老妇会这么不讲道理的忽然动手。
“你打我?”乔筝神色凌厉。
她长这么大,从未被如此羞辱过,即便当时从神医谷狼狈逃出来的时候,都没有遇到过这等事。
西太后被这一反问,比乔筝还生气:“大胆!你个没有品级的乡野女子,仗着皇帝的宠信,竟然敢对哀家不敬,谁允许你如此对哀家无礼!”
西太后后半生就不知道“道理”这俩字怎么写,当然不会忍受一个民女的质问。
乔筝几乎都想上银针戳烂这老妇的嘴,被自己最后的理智强行拦下。
那边的张敬安连忙道:“太后娘娘,眼下陛下的龙体为重,您看是否先让乔姑娘给陛下诊脉,其余的容后再说?”
“就是她这段日子照顾皇帝,才将皇帝的身体调养成这般,哀家都要治罪于她,怎么可能让她继续给皇帝看病!”西太后一挥手,“去将太医院的太医请来,来人啊,将这女人给哀家带下去关起来,若是皇帝有什么事,立刻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