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殷分明是不愿意的,他年纪尚小,没修行到他祖父和父亲那般,眼底是极重的屈辱。
他是长房嫡子啊,曾经明阳侯府最光耀的存在,现在却一生不准入仕途,还没有爵位承袭,他已经毁了!
他心里恨极,将头埋的更低。
那边赵氏也拉住林氏哭着:“弟妹啊,你劝劝三弟吧,这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我们都是俱荣俱损的啊!父亲都如此说了,若是你们不答应,将他老人家气出个好歹,那是要后悔一辈子的啊!”
意思要是顾三爷不答应,将来老太爷出事,是要被扣个“不孝”的帽子的。
林氏快要气死了,她从没想过人不要脸起来,能到这地步!
这些人用孝道和大义相压,无非就是要逼的他们三房重新回顾家这条破船。
回来以后呢?
顾三爷在朝堂上要不断支撑顾家,跟着破船拴在一起,她在银钱上要负担顾氏一大家子的开销。
什么,不愿意?
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都是手足兄弟,你怎么忍心看着兄弟家人挨饿呢。
林氏和顾三爷都看得明白,可谁也无法反驳,时人以仁孝为先,这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顾三爷也顶不住。
那边顾二爷实在对父亲和兄长这不要脸的举动忍无可忍了,正要开口帮顾三爷说话,就听见一声少女的嗤笑声。
如今祠堂里满是哭声,这声笑太过突兀了,一时间所有人都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就见顾云歌捂着唇发笑。
她对众人的打量恍若未察,对那群排位笑吟吟的说道:“顾家的列祖列宗,你们睁开眼睛看看呢,这顾氏的后人啊,都不要脸到这份上了,您诸位在九泉之下可会觉得丢人?”
这话说得太直白,连老太爷这么厚脸皮的人都着不住。
赵氏脸色一变,低声道:“六丫头说什么呢,哪能这么指责长辈!”
她训斥顾云歌习惯了,就算如今身份大不如前,听见此话,还是下意识的斥责出口。
顾云歌斜睨她,神色讥讽:“大伯母可觉得我说的不对?百年侯府,公卿之家,因为一己私欲逼走了自己的亲儿子,又因一念贪心毁了祖宗基业,现在眼见大势已去,就用这种方法逼迫旁人帮你收拾着烂摊子,这不叫无耻叫什么?”
“你别胡说!你……”
“我胡说?”顾云歌冷笑,“祖父方才说什么来着,‘当初颢哥儿出事,为父一时心急,也偏听偏信了’,祖父啊,你现在对着这满堂灵位说,当初是偏听偏信吗?不是!你明知道舞弊的是顾云殷,却念及他是长子嫡孙,是你偏爱的孙子,所以帮着他圆谎,让我哥哥背黑锅!”
顾云歌的话就像扯掉了最后一块遮羞布,让老太爷的谎言暴露在阳光之下。
是的,谁都知道,他这话就是为了面子好看。
当初顾云殷出事时,老太爷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却还是帮着长孙隐瞒,将顾云颢推出去做替死鬼。
甚至害怕皇帝责罚顾云颢时牵连顾家,找急忙慌的将三房逐出明阳侯府。
“已经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顾大爷板着脸道,“最后颢哥儿不是也没事吗?”
一旁的顾云颢听着这话,少年的脸上闪过怒火。
“大伯父错了,我最后脱罪是因为六妹机敏,可被抓的那两日,还是错过了科考,落了榜。”
十年苦读,哪个读书人不是为了那一刻,因着这无妄之灾,他要再等三年。
“此事已经过去一年了,你再等两年考一次不就行了吗?”赵氏急急的说道,“殷哥儿比你惨的多,他为着此事不能再科考,也不能再承爵了啊!”
“你现在倒是还有爵位让他继承啊。”顾云歌凉凉的补充一句。
祠堂中的气氛剑拔弩张,老太爷忽然开口:“六丫头,祖父知道你心有怨怼,你这孩子也是个有主意的,实话实话,当初的事儿是祖父和你大伯、大哥做的不对,然而现在顾家是百年间最危急的时候,大厦将倾,我们更应该摒弃前嫌、同仇敌忾才是,顾家再次兴旺,对你父亲也有好处,你说对不对?”
老太爷到底是人老成精,知道顾云歌不好打发,所以在她面前主动承认了过错,一副要坦承合作的态度。
可顾云歌哪是这么好骗的。
“顾家不会再兴盛了!”顾云歌一针见血的说道,“从你藏匿遗诏的事情暴露出来,皇帝就不会再信任顾家了!”
“胡言乱语!”
隐忍了一整天的老太爷忽然变了脸色,一脸凌厉的对顾云歌吼道。
“祖父被我说中了心事,这就恼羞成怒了?”顾云歌不屑的勾了勾嘴角,“其实你自己比谁都明白,这次顾家能捡回一条命来已经是走了大运,未来绝没有兴盛的可能。”
“你想要我爹回来,嘴上说得好听是为了兄弟几人联合起来振兴顾家,其实就是要借着我爹的官位和我娘的银钱继续拉着你这条破船,让你和大伯他们过的好一些,有个能混吃混喝的地方,有个能靠着的人,不至于晚景凄凉。”
“我说的对不对?”
对,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可正是如此,老太爷才觉得格外气愤,厉声斥责:“你给我闭嘴,祖宗祠堂,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女子在这里大放厥词,再这般下去,我就要替你爹教训你!”
老太爷心思阴沉,这一发火更显狰狞,连林氏看的都害怕,想要拉着自己女儿让她别再说了,顾云歌却全然不惧。
看着这老不死的态度,顾云歌决定还是要让他明白明白道理。
“祖父这是逼着我再帮您清醒下呢。”顾云歌挑了挑嘴角,“那咱们继续说说遗诏的事情?”
老太爷正要呵斥,顾云歌已经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当初先帝让曾祖父代笔拟诏,传位给襄王,可襄王死在了他前面,按道理说这遗诏就没用了,您老人家为什么还要留着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