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这么冷,溪水冰凉,就算你体质比寻常女子热,也不能这么折腾。”叶疏寒眉头皱了下,“放在那里,明日我寻人去洗。”
“不用。”顾云歌摇头,“这几日所有人都为了战事奔波,连王府的人都在战场上帮忙,何必再寻人专门来做这等事儿,总共也没几件,我去洗了就好。”
见叶疏寒还是不点头,顾云歌凑过去亲了他一口:“战事上我帮不了你,但可以自食其力的就不想你操心,仔细说来,什么都做不了才是我最怕的。”
叶疏寒看向她。
她性子本就是要强不服输的,不管在他面前装得多乖,都改变不了这一点。
在战事上,她做不了什么,于是就去帮助伤员,总归是不让自己闲着,努力与他同行,站在和他比肩的位置。
顾云歌不是他豢养的金丝雀,她永远是那个不认命的、在绝境中都会挣扎出一条生路的少女,他也不愿枉顾她的意愿,折断她的臂膀。
叶疏寒总归不再勉强,松开她的手:“带上七凝一起去,早去早回。”
见他答应,顾云歌眼睛大亮,重重的点头,又在他面颊上亲了口,才抱着一盆脏衣服出去了,走到七凝休息的地方,见七凝趴在桌上睡着了。
七情和七言不在,担子都落在七凝一人身上,这几日跑前跑后的忙惨了,顾云歌见状不想吵醒七凝,就悄悄退了出去。
眼下齐军与鞑靼对峙着,那小溪却在齐军后方,应该是安全的,她快去快回,半个时辰就能回来。
顾云歌这般想着,独自端起盆子朝小溪边走去。
夜色凄寒,晚上的军营格外安静,除了偶尔路过巡逻的士兵,再就是马儿偶尔的打鼾声。
路上有些个巡逻的士兵看见她,主动与顾云歌打招呼:“依楼姑娘,这么晚了去哪儿?”
顾云歌这些日子帮着照顾伤员,出了很大的力,士兵们看在眼里,对她很尊重客气。
“我去后面洗个衣服。”顾云歌和善的回答道。
听她如此说,有个年纪不大的士兵就急了,连忙说道:“这天如此冷,夜晚的水碰一下都寒骨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碰?你放着,我来帮你洗。”
此言一出,周围几个士兵低笑出声。
这个开口的少年名叫闻生,也才十六七岁,刚入伍不久,分明还是个少年。
少年慕艾,这依楼姑娘长得好看性子又好,这几日下来,闻生明显是喜欢这姑娘,他们都看得清楚。
“不用了。”顾云歌摇了摇头,退后一步,“我不怕冷,自己洗就可以。”
闻生急的抓耳挠腮,不知接下来怎么说。
旁边几个士兵想要帮着闻生说话,纷纷劝了起来:“依楼姑娘,你就让他跟你去呗,要不一个姑娘家确实不放心。”
“就是,让他陪您去吧。”
几人在打趣,但也没有恶意,顾云歌怕自己继续推脱,会让他们觉得王府的人孤高,进而对叶疏寒有成见。
在此之前,凉州军士对叶疏寒并不了解,只是情势所迫,秦屿将军又不在,才勉强听命于他。
后来叶疏寒展现出才能,也让许多人服气,但归根结底,忠诚度还是不高。
顾云歌不想为了这等没必要的事儿徒增烦恼,便点头应下:“好,那就多谢了。”
闻生见她同意,欢天喜地的跟了上去,还主动接过她手里的盆,偌大一个木盆他非用单手拿着,好像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那几个士兵看他兴冲冲的离开,一个个偷笑不已。
“这小子可开心了,你看他那绷不住的德行,都快跳起来了。”
“谁说不是呢,依楼姑娘长得好看人也好,要不是我家里有媳妇了,我也要去试试啊,万一就被人家看上了呢。依楼姑娘是瑾王的侍女,虽是奴籍,但真要放出来,也尊贵着呢。”
正七嘴八舌的说着,就听一个老兵泼凉水道:“你们啊,就想得美,依我看来那小子铁定没机会,这依楼姑娘是瑾王的人,哪轮得到他肖想。”
这话一出,旁边几人都愣住了。
“这不能吧?”有个人疑惑的反问,“不是有传言说,瑾王身子不好,不能那啥吗?”
“瑾王能不能那啥我不知道,但他对这位依楼姑娘肯定不一般。”那老兵斜睨了他们一眼,“有一次我路过瑾王的帐子门口,正好风将帐帘吹开了,我无意中瞅了一眼,正好看见瑾王低头笑着摸了摸依楼姑娘的头发,那神色……啧啧,若那两人没关系,我将头卸下来给你们。”
瑾王那个眼神温柔极了,不管是谁看到,都明白他与这位依楼姑娘绝不一般。
说到这份上,几人再没话说,最后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句:“那闻生岂不惨了,他哪能抢得过王爷啊,再说依楼姑娘日夜服侍在瑾王旁边,说不定早就是他的人了……”
“咳咳!”
一阵轻咳声从旁边传来,几人回头看去,就瞧见七凝冷肃的脸庞,纷纷噤声敛容。
瑾王府的两个女子,依楼姑娘好说话,但这位七凝姑娘就大不一样了。
七凝武功极高,平日却冷着脸不好接近,士兵们对她全是敬畏。
“你们刚才说什么呢,依楼姑娘和王爷怎么了?”七凝寒着脸,视线打量过他们每个人。
她今日累急了,就小睡了会儿,醒来之后就巡视下军营,没想到听见这几人在嚼舌根。
她对叶疏寒忠心耿耿,哪能允许旁人私下说王爷什么。
几个士兵看得出她来者不善,吓得头上的汗都流了下来,有个反应快的连忙说:“我们刚才在说,依楼姑娘拿了王爷的衣服去后面小溪边洗,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
这理由很“机智”,旁边几个士兵们心中暗赞。
七凝当然知道这是个借口,他们刚才说的不是这个,但眼下在打仗,她也不想把关系弄得太僵,差不多警告下得了,于是点了点头:“知道了,我去找她。”
说着就离开了,看她走远,几个士兵劫后余生的松了口气。
……
顾云歌走在前面,闻生在后面跟着,两人一路无话的到了小溪边。
她将衣服接过来泡在溪水中,手指触到溪水时倒吸一口冷气。
凉,凉的彻骨,就算是她,也不想将手放在这样的冰水中哪怕一刻。
不过衣服还是要洗的,不然再过两日,就要穿脏衣服了。
于是顾云歌咬牙,忍着冷将衣服在水中浸湿,就着皂基搓揉了起来。
闻生在旁边想帮忙,被顾云歌拦着不让。
“依楼姑娘,你就让我帮你吧。”他苦口婆心的说道,“这么冷的水,你个女子不能碰的……”
他在那边絮絮叨叨的说着,顾云歌依旧不允,自顾自的洗着衣服。
闻生正说着,忽然耳廓一动,猛地变了脸色:“什么人!”
他这么一喊,顾云歌也紧张起来,立刻站起身。
闻生的刀立刻出鞘,眼睛死死盯着黑暗处,口中对顾云歌道:“依楼姑娘,你在我身后站着。”
话音刚落,就听见黑暗中一个女子的娇笑声:“自己都性命难保了,还不忘讨好女孩子么?”
听见这声音,顾云歌汗毛孔的竖了起来。
禾姬!
她什么都顾不得,一把抓住闻生:“跑!”
禾姬看见俩人的背影,眼瞳深邃,嘴角一扯:“跑,你们跑得掉吗?”
说着,那骨笛声便响了起来。
刹那间,那熟悉的戾气涌了上来,直冲她的脑袋,顾云歌呻吟一声弯下腰去。
见她如此,闻生着急的蹲下:“依楼姑娘,你怎么了?”
“走……”顾云歌头疼欲裂,推了他一把,只能勉强说出这个字。
闻生没有听她话的离开,而是转过头对禾姬怒目而视:“妖女,你将她怎么了!”
禾姬笑吟吟的走过来,不说话,只是上上下下打量闻生,眼波流转:“小少年,她方才让你跑,你怎么不跑呢?别怪姐姐没提醒你,留下来可是很危险的。”
她说着,伸出舌尖舔了下妖红的嘴唇。
闻生冷冷道:“我绝不会扔下一个女子独自逃跑,你赶紧将依楼姑娘恢复正常,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禾姬咯咯笑道:“好啊,我等着看你对我怎么‘不客气’。”
她站在那里,妖若无骨,有别于中原人的长相更显诡异,闻生一咬牙,拿着刀便朝她砍去。
头疼欲裂的顾云歌看见这一幕,大声的喊出一句:“不要!”
下一秒,闻生的头颅就冲天而起,血迹喷洒数尺高,头颅滚落在地,掉在了离她不远的地方。
禾姬出手太快了,他的脸上甚至没有染上血污,只有震惊的神色,身子摇晃了一下,轰然倒下。
不!
顾云歌痛苦的闭上眼,胸中涌动的戾气和那一阵阵的头疼让她眼前发黑,动弹不得。
禾姬迈着妖娆的步伐走过来,走到那颗头颅边,拎起闻生的头,叹了口气:“看吧,都跟你说了留下来很危险的,怎么就不听话呢。小小年纪为了个女人丢了命,将来你会后悔的。”
那语气,像是在教导一个在自己面前认错的小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