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必然不会跟迟玉计较,但皇宫中人多嘴杂,若是此话传出去,定是对迟玉的名声不利。
嘉柔长公主目光尖锐的扫过在场的宫人,最后落到顾云歌身上,想到迟玉因为她变成这般,连杀了顾云歌的心都有。
不过嘉柔长公主还算聪明,没有当着迟玉的面儿为难顾云歌,而是难得的对她笑了下,带着皇族与生俱来的傲慢:“东陵郡主,既然你犯了错已经被母后惩罚了,其余的便既往不咎了,回去静思己过吧。”
话语间将顾云歌被打归结为她自己的原因。
顾云歌才没心思跟她扯皮,打都挨了,还在乎这点脏水?
她这会儿就想赶紧回去,让乔筝看看,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于是福身告退:“是,臣女先告退了。”
说罢就走了。
迟玉本来想喊住她的,却被嘉柔长公主以见太后要迟了为由给拦住了,等迟玉再回头看时,顾云歌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深深翠绿中。
……
乔筝在自己院子里看着医书,忽然听见院子外面琥珀惊呼一声“郡主”,声音中是少有的慌乱。
乔筝眉心一跳,立刻放下手中的书准备出去,跟被琥珀扶进屋的顾云歌碰了个正着。
看见顾云歌的脸,连乔筝都有些心惊:“谁打的?”
“太后。”顾云歌说完这两个字后疲惫的闭上眼睛,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了。
乔筝立刻走到顾云歌跟前扶她坐下,仔细瞧了半天,见顾云歌身上没有内伤才松了口气,可看见那触目惊心的红肿,为人医者的怒火本能的往上窜。
这便是师傅不想与皇宫中人打交道的原因。
生命分明是最值得敬重的事物,可他们随意辱人尊严,夺人生命,这些都可以没有原因,全凭一己喜好。
顾忌琥珀在此,乔筝不好多说,只得似是而非的对顾云歌说道:“奴婢瞧着您身上没其他伤了,脸上的伤敷上一些时辰,应该就不疼了。”
乔筝此话是告诉顾云歌,没有其他伤口了,而顾云歌也听明白了。
她寻了个借口将琥珀支开,让乔筝帮她简单的处理了下面上的伤口,便回房休息去了。
……
是夜。
夏天已经过去,外面的蝉鸣声也小了很多,可顾云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气浮动的一点儿都睡不着。
最终她披上一件衣服,悄悄的溜出房间,一个人跑到院子的小水池便坐着,看着其中倒影的月色和荷花发呆。
朝霞苑是个小院,虽不比其他宫殿大气,却有一个好处,因着它独门独户,环境清幽,只能住下一位主子,所以也算清净。
到了夜晚,朝霞苑就格外幽静。
顾云歌一个人坐在此处发着呆,心里乱糟糟的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听见身后有响动,她吓了一跳,连头都没转过来就要喊人,便听见一个温淡的声音:“别喊,是我。”
那声尖叫就这么卡在嗓子里。
顾云歌回过头去,就看见叶疏寒坐在轮椅上缓缓而来的身影,踏碎了一地银辉。
“……王爷?”她呆呆的看着他走近,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叶疏寒怎么在这里?
不对,应该说他为什么在这里?
上次从暗牢出来后,顾云歌不会再认为叶疏寒半夜来不了皇宫,可是大半夜的,他为什么出现在她的院子里?
叶疏寒没有回答的意思,使着轮椅到了她身侧,停在了水池边。
她看着他的侧影,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王爷,那个,您……您……”
顾云歌“您”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
“您为什么出现在我院子?”
“您半夜找我有事吗?”
大脑飞快的转动,寻思怎么说话才不显得自己像是在质问他。
可转念一想,她不应该质问吗?
半夜三更的,他一个男子跑来她的住处,这事儿应该他给个解释吧!
兴许是顾云歌心底的怨念太大,叶疏寒听见了她的声音,也可能是他忽然好心的转过头,对她温温一笑:“只是想来看看你。”
玉质清润,恍若仙音。
他们并肩坐着,离的很近,他一转头便能看见她面颊上的伤痕。
平日里吹弹可破的肌肤上,青紫红肿的痕迹那么明显。
叶疏寒茶色的眸子暗了下。
顾云歌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同,只觉得他这理由给的很奇怪,有些尴尬的说道:“我还好,上了些药,已经没事了。”
说着,对他挤出个笑容。
叶疏寒的眼睛很亮,顾云歌看着看着就笑不出来了。
这个解释真的太糟糕了。
若是真没事了,又怎么会睡不着觉呢?
她收了笑容,抱着膝盖坐在叶疏寒的旁边,两人一起看着月光,许久之后她忽然说道:“其实刚才我听见响动,还以为是刺客,若是你晚上片刻开口,我定然都喊出来了。”
他似乎低声笑了下,声音如玉石撞动,霎时好听。
兴许是这些天压抑了太久,终于找到一个可说话的人,顾云歌也没再纠结他为什么会出现,径自说了下去。
“在皇宫的这几天里,我被刺客刺了一刀,被人暗算着差点杀死,见识到了皇后和魏王妃的相互算计,被太后狠狠打了耳光,也羞辱了……”顾云歌苦笑一声,“都有些杯弓蛇影了。”
叶疏寒的眸光重新凝起,落在她身上。
“王爷,我不喜欢这里。”她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道,“我不喜欢皇宫,这里太累了。”
可是,她躲不开这里。
她想要改变家人的命运,就必须获得更大的势力,这注定了她要与皇族中人有牵扯,也注定她在皇权的风暴漩涡中难以脱身。
兴许是夜色太安静了,她的声音里有着平常难以寻到了黯然,就像是一个盔甲终于有了缝隙。
“这世上灰暗肮脏的地方,不止有皇宫。”他的声音很温和,“这世上有人逐钱,有人逐权,有欲望的地方便有权利的争夺,世间任何地方都躲不开,皇宫只是将这一切放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