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歌一路心事重重,脚下不停的回到与顾云澜分开的地方,上楼转了一圈,没看见顾云澜,也没瞧见家里的车夫。
顾云歌面色一变,赶紧下楼去问掌柜的,可人来人往,掌柜的并不记得顾云澜何时离开的。
顾云歌也管不了其他,用最快的速度往明阳侯府跑去,打算回府让人来寻顾云澜。
半个时辰前。
顾云歌走后不久,车夫忽然有些内急,便与顾云澜说了一声,走到远处没人的地方小解。
顾云澜便一人在茶馆中等着,等得有些无聊时,恰巧从窗户里看见外面的小贩正在卖河灯,五彩斑斓的煞是好看,便有些坐不住,起身在楼下的河灯摊前挑选开来。
“歌儿喜欢红色,不若给她选个红色莲花的河灯,我挑个白色的,等下也好一道放了?”
顾云澜这般想着,便从摊主那里将这两个河灯买下。
摊主是个五十余岁,看起来颇为和善的老人,一边给她拿河灯,一边呵呵笑道:“姑娘好眼光,这两个样式的河灯放在水里最是好看,等放完河灯,姑娘这一年比都能心想事成。”
顾云澜莞尔一笑,将买河灯的钱递了过去,摊主伸出双手去接,刚拿到钱,忽然被人狠狠推在地上,那几个刚到手的铜钱也洒落一地。
几个无赖样的人围了过来,将那摊主团团围住。
为首的那无赖头子大声嚷道:“他奶奶的,你他妈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老子的地盘抢生意!”
说着朝着摊主腹部踹了一脚。
这无赖头子瞧着二三十岁,穿着赤膊短打,满脸匪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摊主被推在地上,捂着腹部急忙说道:“我不知道这是你们的地方,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便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佝偻着身子便去收拾自己的摊位,却被那几个无赖再次打到在地。
“谁他妈让你走的!”无赖头子嚣张道,“你占着我地界的好位置赚了那么多钱,不表示表示就想走!”
说罢便给自己手下的人示意一番,让他们去搜摊主的身,将银子抢过来。
那摊主赶紧求饶道:“我整夜就赚了这些铜钱,几位大爷行行好吧,我家里还有等着吃饭的小孙子……”
话音未落,又被踢了一脚:“闭嘴!”
瞬间那几人便凑上来准备强抢老人的钱。
周围看热闹的人不少,可没一个敢上来帮那摊主说句公道话。
这几个无赖瞧着都不好惹,谁也不想为了个不相关的人惹一身骚。
就在此时,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清软而有力:“住手!”顾云澜实在看不下去,上前一步挡在老人身前,“这京城脚下,我竟不知何时还成了你们的地盘,连人家卖个河灯都成了罪过!”
这地方就是个人来人往的集市,何时就成了旁人的地盘?
这些无赖只是寻个借口抢钱罢了!
那几个无赖瞧顾云澜只是个身量单薄的女子,便也未放在眼中,倒是那无赖头子见她面容姣好,眼中的淫邪之色一闪而过,笑嘻嘻的道:“小姑娘可别闹,谁不知道这附近都是我的地盘,想做生意的,哪个不要先得了我的同意?今日这老东西坏了规矩,我罚他也是情理之中,你快些让开。”
这人说话时眼神放肆的打量顾云澜,瞧的她心里害怕,但她知道自己一旦让开,这老人的钱必被抢走,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便咬紧嘴唇站着不动。
无赖头子见状,故意上前一步:“快快让开!”
假装去拨开顾云澜,临近了手却绕了个弯,故意朝她胸口摸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顾云澜完全没想到这人无耻到如此地步,眼瞅着便被他占到便宜,忽然横出来一只手臂,紧紧的握住那无赖头子的手。
眼看那只脏手离自己的胸口只有两寸的距离,顾云澜惊魂未定的退后一步,压下已经到嘴边的惊呼,下意识的看向挡住那无赖的人:“谢……谢谢。”
她只能看见他的侧脸。
那是个身姿挺拔的男子,面容棱角分明的像是刀刻一般,高大的身形犹如山岳,威严而冷峻。
站在那里便如岳峙渊渟,给人无限压力。
他似是没有听见顾云澜的道谢,冷冷的面容正看向面前那个无赖头子。
那无赖一开始还未当回事,下意识的有些怕这人的气势,但也不敢就此落了下风,于是瞪了回去:“看什么,你个不长眼睛的敢管大爷的事,小心我……”
“嘎嘣。”
话音未落,便听见清晰的响动,顾云澜瞪大眼睛,瞧着面前这个冷面男子松开手,然后那无赖的手臂便软绵绵的垂了下来。
他竟直接将对方的手捏断了!
无赖头子愣了两秒,杀猪般的嚎叫了起来,鬼哭狼嚎的捧着自己的手退后几步,那冷峻的男子全程动,只冷眼看着他。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上啊,将这男的给我打死!”无赖头子退到安全的地方,边跳脚边说道。
那几个小无赖仗着自己人多,也没多想的就大吼一声冲了过来!
“小心!”顾云澜低低喊了一声。
只见那男子动都不动,等着那几个无赖到了跟前,出拳冲着他面门而来时,忽然向后一躲,避开了拳头,顺势抓住了那无赖的手,反向朝对方自己脸上打去。
“嘎嘣。”
这次是鼻梁骨断裂的声音。
剩下几个无赖都没反应过来,离他最近的那个便被踹了一脚,这一脚力量极大,那无赖顿时飞了出去,落在了十数尺之外。
顺势又伸手拉住另一个的头发,想都没想便摁着他的脑袋朝下磕去,那人再抬起头来,已是满脸的血。
顾云澜俯身将那老人拉了起来,拉着他退到了一个略安全的位置,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场面中被围攻的那人。
说是他被围攻,但挨打的都是别人,这次片刻的时间,那些混混纷纷重伤,眼瞅着就要输了。
稳准狠,下手毫不留情,瞧着便不是与这些混混同级别的存在。
顾云澜紧张的盯着打斗的诸人,没有注意到一开始被折断了手臂的无赖头子偷偷溜了过来,待到顾云澜发现时,他已经离她几步远了,而且忽然用那没有受伤的手掏出一把匕首来!
他满心愤恨,打不过那男子,便打算划伤顾云澜来解气,于是匕首毫不留情的朝她挥来!
听到身后的惊呼,那冷面男子回头,眼神猛地一缩,立刻回身而来,千钧一发之际,伸手握住那匕首的刀刃,借着力道反夺过匕首,想都没想便将无赖头子拿着匕首的那只手给砍了下来。
他冷笑道:“技不如人,便只会对老弱妇孺动手,这脏手,不要也罢!”
他的声音很沉,此刻在那无赖头子听来,却如鬼魅。
怔怔的看向自己被砍下的手,无赖头子后知后觉绝的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余下的无赖哪见过这等场面,也顾不得管他们头头,纷纷连滚带爬的跑了。
顾云澜忍着恶心撇过头去,不看那断手,转身扶起老人:“我们先走,免得等下他们回来寻麻烦!”
那冷面男子本想开口说,不必担心的,可见她已经扶着老人朝前走去,便闭上嘴巴,推着老人的装河灯的车跟了上去。
如此走了好远,周围僻静了许多,顾云澜转身看去,确定不会再有人跟上来了,不禁松了口气:“老人家,他们没有追上来,你快些回去吧。”说着想到什么,又从身上掏出些个银子给他,“这些银子你拿着,近些时日不要再出来了。”
老人定睛看去,那些虽都是碎银子,可却是他卖十日河灯都得不到的收入!
他顿时便要给顾云澜下跪:“多谢姑娘,你可真是观音娘娘转生,多谢姑娘!”
顾云澜被他拜得不好意思,将那老人搀了起来:“我不是观音娘娘,您不要这么说,赶紧回去吧。”
老人谢了又谢,才接下银子,推着自己的车走了。
等老人走后,顾云澜转过头看向那冷面男子,开口道:“还为谢过阁下,你……”她视线往下一转,倏然睁大眼睛,“你流血了!”
对了,那个无赖拿着匕首朝她挥来,是他伸手握住的刀刃!
“无妨。”他淡淡说道。
“怎么会无妨呢,流了这么多血。”顾云澜顾不得与他争辩,拿住自己的帕子缠在他手上,“我想帮你包上,会有些疼,你忍忍。”
听到她最后那句话,他蓦然有些想笑。
在军营里大伤小伤无数,这不过是皮肉伤罢了,算的什么。
可是看她认真的神色,尤其是从他的角度低头看去,就能看见那一根根纤长的睫毛,在晚风中格外温柔,正专注的帮他包的手。
她的身上似乎有些许若有若无的香气,让他忽然怔在那里。
“好了。”顾云澜的声音让他如梦初醒,立刻撇开视线,仔细看去神色很是不自然。
不过顾云澜也没在意这些的,又与他道了便谢,便朝着来路走去。
“你回去做什么?”他下意识的开口。
那些无赖已不足为虑,他等下就回安排下去,将那些祸害百姓的废物彻底收拾了,但她却不知道这一点的,眼下何必还要冒着风险回去?
顾云澜回过头笑了笑,声音柔和:“我与我妹妹约好了在那里见面,等下她回去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她了解顾云歌,若是发现她不见了,定会第一时间回府去找人出来寻她,到时候又要兴师动众。
男子张了张嘴,又不知说什么。
顾云澜见他没有旁的问题了,端端行了一礼:“今日多谢公子搭救,告辞了。”
“等等!”眼看她要走,他再次开口,沉默片刻后问道,“你家在何处?”
顾云澜弄不清他问这话的意思,却也没有回答的意思。
她已经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不能与外男再有牵扯。
顾云澜没有说话,径直离开了,知道她走得看不见了,那男子才收回目光。
低头看向手里的帕子,身边似还萦绕着浅淡温柔的香气,他自嘲的笑了下,心头第一次后悔起自己的决定来。
是了,他何必问人家家在何处,就算问道了,他也给不了她一个妻子的名分,这么善良美好的女子,不应该给人做妾的。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让母亲去找明阳侯府提亲。
那日他和母亲一起去明阳侯府,知道她有意让他娶侯府的二小姐顾云澜,便寻了个借口特意绕到顾云澜院子门口,想看看这二小姐的品行。
结果便瞅见那么个毫无教养,刻薄又毒辣的女子。
他对这样的人不屑一顾,却在那一刻做出一个决定,娶了她。
反正他此生没有再娶妻的打算,顶着个克妻的名声,何必再去祸害好人家的女子。
只是母亲必然不甘心的,既然如此,不如找这么个高门贵女回来,堵上家人的嘴。
而他可以以带兵的借口,常年住在兵营,与那顾云澜做个有名无实的夫妻。
所以他答应下来,也由得母亲去跟太后请旨,将两家的婚事定了下来。
可是为什么,如今却让他遇见了眼前这个连姓名都不知道的少女?
许慎之苦笑一声。
他与顾云澜的婚事已经昭告天下,再没有反悔的余地,今日这般,纯粹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罢了,有缘无分吧。
许慎之握了握拳头,掌心的痛楚让他神智清醒的两分,摇了摇头,迈步离开了。
……
就在问了一圈儿都寻不到人,正心急火燎的准备回明阳侯府时,便与赶回来的顾云澜碰了个正着。
“姐姐!”顾云歌眼睛一亮,上前仔仔细细打量一番,见顾云澜没有损伤,才止不住的埋怨道,“你去哪儿了,这人来人往的我以为你丢了,可将我吓死了!你这头饰怎么有些歪了?车夫呢?”
顾云歌这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问的顾云澜好笑的摇头:“你这许多问题,到底要我先回答哪一个?”
说着便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
“……就是如此,要不是那位公子,我今日怕是也要受伤了。”顾云澜感慨一声。
顾云歌气的咬牙切齿:“那些无赖都活腻了么,整天欺男霸女的,连这盂兰盆节都要折腾一番?今日回去我定要跟爹说,将那些混账拉去坐大牢,一辈子都别想出来!”
姐姐又不似她这般皮实,若是那刀今日真的划在她姐姐身上,必让那无赖后悔来到这世上!
顾云澜听得出她语气中的狠厉,拍了拍顾云歌的手道:“罢了,我瞧他断了一只手,已经受到惩罚了,不过你与爹爹提上一句还是好的,省的他们去找那老人家的麻烦。”
就在两姐妹说话间,车夫也赶了回来。
他解手后在河边看了会热闹,没想到回来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当即吓的不轻。
好在顾云澜也没有计较。
看着顾云歌还在生气,顾云澜将一盏极漂亮的河灯拿出来在眼前晃了晃:“你瞧,这河灯可是漂亮?”
顾云歌满心都想着如何收拾那些混账,连带着看玩忽职守的车夫也不顺眼,哪有心思看河灯,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顾云澜也没在意她的敷衍,笑吟吟的道:“我本来给你选了个红莲花的,可惜后来坏了,不过那老人家临走的时候,给我找了个更大的河灯,说是送我的,瞧着更好看呢。”说着捏了捏顾云歌的脸蛋,“所以啊,你也别生气了。”
顾云歌瞧着这般,没绷住笑了出来。
这便是姐姐,永远都用那一颗柔软的心去对待旁人,不像她的有仇必报,也不像是顾云思的精明算计。
她才是心思最纯善的人。
顾云歌也真的再气不起来,接过一个河灯,与顾云澜往河边走去。
这一路上人极多,今日的集市很大,方才那点不愉快并没有影响到更多的人,大家面上都是欢喜的笑。
两姐妹走到河边,顾云澜将河灯递给顾云歌:“去放吧,莫忘了许愿。”
她本来挑了两个,结果在于那几个无赖争执的时候都摔坏了。
老人的摊子也砸坏了不少,便剩下这一个最完整的河灯了,临走的时候就送给了顾云澜,所以她二人现在只有一个河灯。
本想路过的时候再买一个的,哪知今夜人太多,卖河灯的摊子上,好看的灯都被挑走了。
“不了,你去放吧。”顾云歌摇了摇头,将河灯推回去,“这河灯本来就是姐姐因缘际会所得到了,你便放了吧。”
顾云澜见推辞不过,便往前走了几步,用毛笔在河灯上写下几个字,双手合十许愿起来。
顾云歌正远远的看着四下的美景,忽然被人拉了一把,一转头便看见个鬼头正盯着自己。
她默默的看了那鬼头片刻,伸手掐在了那人身上,下手毫不手软:“祁凤煊,你今日不是说出不来么?眼下出来的就是为了吓唬我的?”
用鬼头来吓唬她?
她是这些鬼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