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成为姨娘的时候,她着实得意了一阵子,可随着时间的过去,发现事情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三老爷和三夫人不将她放在眼里,顾云颢去了书院再没有回来,连下人们都在见风使舵的为难她,加上姑姑的失势,日子过得比以前还不如。
时日一久,冯姝才明白这姨娘真是不好当,但事已至此,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撑下去。
“这天气这么热,六小姐是打算去哪儿?”冯姝看了顾云歌一眼,小心翼翼的道,“正午的太阳伤人,六小姐莫要被晒伤了。”
这才多久的时间,便磨平了棱角,再也不见当初蛮横的模样。
顾云歌心中感叹了一句,面上淡淡笑道:“多谢冯姨娘提醒,屋子待着憋闷,我出来走走。”
“是婢妾多嘴了。”冯姝欲言又止,“六小姐,婢妾还有一事相求……”
“嗯?”
冯姝露出几分哀伤之色:“是我姑姑,自打小产之后,她已经缠绵病榻好几个月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顾云歌挑了挑眉毛:“没找府医去看?”
“看了,但府医也只说要静养,旁的也没办法。”冯姝伤心的说道。
这难过也不是装出来的,她的家人都被赶出明阳侯府,冯姨娘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顾云歌面色如常:“既如此,你还是多陪陪她吧,姨娘心情好一些,兴许病情也有起色了,若是想用什么药材,便让府医去只会我,家中有的还是要给姨娘用的。”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有的要给用,那没有呢?
冯姝咬了咬唇:“六小姐,婢妾也觉得心病还须心药医,所以您看能不能问问老爷,让他抽空去看看姑姑……”
冯姝话没说完,顾云歌的脸色就已经淡了下来。
“你若是想问便自己去问吧。”顾云歌语气没有半分涟漪,“我爹已经来了,你转过身就能看到。”
冯姝吓了一跳,回头就看见三老爷在几步之外看着自己,面沉如水,登时慌乱极了,想要行礼却被顾三爷挥了挥袖子阻止了。
“行了,你回去吧。”顾榑舟觑了冯姝一眼,面无表情,“日后有时间便在屋子里做做女红,莫要打扰几位小姐。”
语气说不上严厉,而是一种深深的淡漠,听得冯姝很是难受。
这语气就如同与毫不在意的下人说话,一点儿都不像是对儿媳,更不像对侄女。
难过归难过,冯姝也是不敢质疑的,应了一声就打算离开了,临走之际又想到自己姑姑,犹豫着开了口:“三爷,我姑姑……”
刚说了两个字,就看见顾榑舟撇过来的视线,后面的话顿时咽了回去,立刻低头告退了。
等到冯姝走远了,顾榑舟才收回目光,瞅向自己的一直低着头的小女儿,放软了声音:“还在生你爹的气?”
自从赐婚那日之后,顾云歌便一直躲着不见,顾三爷也晓得自己女儿的驴脾气。
顾云歌眼观鼻鼻观心:“回父亲的话,没有。”
她每次想要表达生疏的时候,都会叫“父亲”而不是“爹”。
半夏在旁边不敢说话,但瞧着三爷的脸色,很想劝自家小姐服个软。
她这冷漠的样子看的顾三爷心里颇赌,语气也重了些:“那懿旨之事,你知道爹也是无能为力,你莫要任性了!”
顾榑舟说完,顾云歌霍然抬头,倔强的看着他。
“爹真的无能为力?”顾云歌紧紧抿住嘴唇,“按我那日在书房跟爹所说,姐姐的婚事就真的不能退吗?只是在爹的心里,这世上有比您女儿一生幸福更重要的事。”
“歌儿!”顾榑舟严厉的喊了一声,顾云歌昂着头跟他对视,半点不肯退让。
看了好久,顾三爷才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重新软了下来。
“歌儿,爹一直赞你聪慧,这么简单的事情你真的没有想过?”顾三爷问道,“你姐姐的婚事爹也不想,但木已成舟,为了此事便要跟家里决裂,又是何等大逆不道的想法?”
“这是您的家,不是我的。”顾云歌硬邦邦的说道。
就是这些所谓的“家人”,前世害死了她的全家,今生她爹竟还要执迷不悟,哪能不让人心塞?
顾云歌不能明说前世之事,但明里暗里已经将利害关系剖析的那么明白,奈何她爹就是不肯脱离明阳侯府!
想到这里,顾云歌心里的火气也窜了上来,对顾榑舟端端行了一礼:“女儿还有事,便先告退了。”
说罢就转身离开了。
顾云歌能感觉到自己父亲沉重的目光,在她转过弯去,背上的目光才消失了。
“小姐,您何必非要跟老爷闹别扭呢。”半夏小声劝道,“也就是老爷现在待您不一般,这要是隔着以前的态度,哪还能容您这般蹦跶?没看方才老爷只是瞪了小冯姨娘一眼,她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吗?”
半夏也是担心顾云歌闹得狠了,继续失宠于顾榑舟。
顾云歌面色复杂的摇了摇头:“你不懂,我不能轻易妥协的,否则下次再说到跟侯府有关的事情,我爹就更不会当回事了。”
只要她闹了,闹到她爹真的将此事放在心上,才有可能一点点动摇她爹心中的不肯脱离侯府的想法。
半夏不解道:“好端端的,为何非要让老爷脱离侯府呢?老夫人虽然待咱们不好,但怎的都有个侯府的名声顶着,说起来您还是明阳侯府的六小姐呢,这要真的分了家,您这身份可不就落了下来了?”
半夏说的是在理,要真是分了家,顾云歌就不再是明阳侯府的人,将来的婚事也会差上一筹,但在顾云歌心里,这点小事跟未来的血案想比算得什么?
“罢了,现在说这些你也不明白。”顾云歌摇了摇头,“出来的太久,我们回去吧。”
半夏一惊习惯自家小姐许多事情只说一半的性子,倒也没追问到底,只是自己小声嘟囔道:“好好好,奴婢不明白,那就不问了。只是奴婢可听说了,老爷的马上要去京郊半个月,您是半个月见不着了。”
她爹要去京郊?
去京郊做什么?
顾云歌想多问两句,但又忍了回去,没有再多问和顾三爷有关的事,带着半夏回去了。
……
到了下午,紫苏的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牙婆也准时来了。
“给六小姐请安了。”牙婆一看见顾云歌,立刻咧出个笑来,“事情我都听说了,这臭丫头不让您满意,我这就将她带走,回去好好给您出出气。”
旁边的紫苏听着,紧紧的攥着自己的包袱,却还是一直低着头。
“不用了,我只是不喜欢她的性格,她倒是也没做什么讨我嫌的事情。”顾云歌平静道,“等下你从我这里多领些个钱,帮她找个好点的人家吧。”
那牙婆一定这话,立刻点头,剩下的话自然没有说出来。
“是是是,这丫头可太好命了,将来她不管在哪儿都要谢谢您的大恩大德的。”牙婆吹捧道,“六小姐,那我就带她走了。”
顾云歌应了一声,牙婆说了两句场面话就将紫苏带走了,直到紫苏离开都没有说半个字。
“这个紫苏,真是的……”半夏看着那俩人的背影,有些不甘道,“到底是什么事她也不说,就这样死撑着,非要将自己折腾走了!”
紫苏干活勤快,为人稳重,半夏还是挺喜欢她的,没成想会这般离开。
“她自己不愿开口,就谁都帮不了她。”顾云歌整理了下衣襟,“罢了,不说她了,我们回去吧。”
说着就站起身来准备走,却听半夏低呼一声,从袖口了掏出一张纸:“哎呀,这紫苏的卖身契还在我这里呢,那牙婆放在都没有要。”半夏说着拿出紫苏的卖身契来,“她们还没走远,奴婢这就追上去给她。”
说完正要跑,却被顾云歌拦住。
“等等。”顾云歌接过半夏手里的卖身契,扫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牙婆怎么会忘了紫苏的卖身契?
她就是吃这碗饭的,没有卖身契,那就相当于紫苏还是顾云歌的人,当了那么多年牙婆,连这个都能忘?
除非……
顾云歌迷了下眼睛,眼睛闪过什么,对半夏道:“快去,将她们追回来,就说我还有话要对紫苏交代一下,别提卖身契的事情!”
半夏一愣,没明白顾云歌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她现在已经养成先执行的好习惯,脆脆的应了一声,立马就出去追牙婆了,没一会儿就将两人带了回来。
“哎呦,六小姐这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啊,我们都快走出去了。”牙婆面上虽然笑着,心里却有些不高兴,“咱们有什么话的,长话短说呗,我们还要趁早回去呢。”
顾云歌笑了笑,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不急。”
说着就笑眯眯的打量牙婆和紫苏,看的那牙婆越发的莫名其妙。
“六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牙婆不解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