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思知道,按照道理自己这会应该出言打个圆场,可她就是不愿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从小便唯唯诺诺,永远跟在自己身后的六妹竟然开始蜕变,样貌、心计、才华都有了超过自己的架势,让她在警惕之余也多了些不甘。
今日她倒是想听顾云歌亲口说出那句“不如”,承认她除了嫡出的身份,就是不如自己这个庶姐。
顾云思内心争斗了许久,最终还是虚荣心占了上风,于是没有开口说话,等着瞧顾云歌怎么办。
顾云歌沉吟片刻,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我便也吟上一首,众位且听听看。”
瞧她这般胸有成竹,白楚楚心里是不舒服的,压了下嘴角:“好啊,既然顾姑娘如此有自信,我等便洗耳恭听了。”
“白姑娘方才如此肯定我定会败北,那我们就打个赌如何。”顾云歌眼波一转看向白楚楚,语气平静,“我若是念得出来,这六杯酒你便替我饮下,如何?”
白楚楚闻言,也顺着顾云歌的目光看向桌子上的六杯酒。
刚才她想要看顾云歌出丑,便让下人临时换了杯子,里面的酒也不是平日喝的果酒,全都换成了烈酒。
任何一个女孩子的酒量喝下去,怕都是要出大丑的。
不过白楚楚也不太担心,毕竟又顾云思那诗的水平在前面摆着,想要短时间内作出一首能媲美的诗又谈何容易?
便是答应了顾云歌,到时候看她出丑岂不美哉!
于是白楚楚便答应道:“好,若是你真能作出和顾姐姐一样好的诗来,我喝下这几杯酒,但你要是做不出来就愿赌服输,便什么借口都别找,承认你不如顾姐姐,顺带着也要喝酒!”
白楚楚说罢,那边的祁婉音便对祁凤煊低声抱怨:“这顾云歌是傻的吗,她好面子非要一争,却没想到等下更丢人。”
祁凤煊没有回答,但看向白楚楚的目光是越发的厌。
顾云歌待到白楚楚说完,便缓缓念道:“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尽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她顿了下,“白姑娘,我这诗,可过关?”
顾云歌念完许久,众人都没有缓过劲儿来。
武灵儿口中默默念了几遍,眼睛一亮道:“好诗,比起方才的咏梅诗不差了!”
她一带头,也有很多人跟着赞同。
顾云歌的这首诗有种豪情万丈的意境,仿佛千军万马迎面而来,不同于平日文人墨客的风雅,自有一种肃杀在里面。
但也是极厉害的诗了。
白楚楚也在心里回味了一遍,心里的逐渐凉了下来。
这诗,比起顾云思的的确是不差的,但是就顾云歌这般蠢材,怎么能作出这么好的诗来?
“你……”白楚楚一时语塞,脸涨的通红,“我不信这诗是你作的!”
她本也就这么一说,顾云歌却认真的点了点头:“的确不是我作的,这首诗是多年前我在书上看到的,但你只说能说出一首媲美我四姐姐的诗句,没说非要我自己作啊?”
这首诗的作者的确不是她。
就在几年之后,曾经有一次民间起义,起义军的首领名叫黄枭,这首诗是他作的。
不过现在的黄枭还在老家种地呢,顾云歌便将这诗“借来”用了。
白楚楚登时瞪大眼睛:“你……你耍赖!顾姐姐是自己作的诗,你却不是,哪里算得公平,这酒我不喝!”
武灵儿凉凉的看了白楚楚一眼:“我自问也看过许多诗词,却从没见过,可见虽不是顾六姑娘作的,但她也是博览群书,至少比你我要强些,愿赌服输,你方才自己说的话,难道现在便要耍赖?”
其实冷静下来一想,那首诗的确不太可能是顾云歌作的。
那千军万马的气势,要说是一个闺阁女子能想出来的委实有些牵强,但武灵儿还是很佩服顾云歌实事求是,直言自己不是作者,对她也有些个好感。
相比之下,咄咄逼人的白楚楚便很不讨喜了。
白楚楚正要反驳,就听祁凤煊慢悠悠的说道:“你们都是些个女孩子,今日这些不过是女儿家闹着玩的,不必当真了,这酒不喝也无妨。”
他要是不说这话,白楚楚还打算找个借口耍赖,但是听祁凤煊都这么说了,她便不想当他口中的“闹着玩的女儿家”,想到要在祁凤煊面前丢了着脸,心里便堵得要命。
于是一咬牙道:“谁说不当真,我喝便是!”
说着就端起酒杯,仰头饮下满满一杯。
白子煦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看着白楚楚喝下一杯后立刻上前摁住她:“好了,喝上一杯表下心意就行了,顾姑娘也不会强人所难的。”说着就拿眼去看顾云歌,希望她开口说句话,能给白楚楚一个台阶下。
可顾云歌从他开口之时就低下头,完美避开了白子煦的视线,不紧不慢道:“喝下六杯酒是白姑娘自己说的,可不是我逼她,她要是承认自己喝不下去,剩下的自然可以不喝了。”
这是将白楚楚方才用来噎她的话回敬了去。
白子煦闻言便是一窒,眉头皱的紧紧的,语气也不好:“你何必得理不饶人!”
顾云歌抬头看向他,忽的笑了下:“白公子这话说的,我何时就‘得理不饶人’了,不是都说了,只要白姑娘承认喝不下去,剩下的就不必喝了么?这我逼迫她?”
话是这么说的,只要白楚楚承认喝不下去就不用喝了,但祁凤煊在这里,她怎么可能低头服软?
必是硬撑着也要喝下去的!
白子煦心里气的半死,这话却怎么都不好说出口,只是看向顾云歌的目光越发的凌厉。
祁凤煊就在此时忽然站了出来,挡在了顾云歌和白子煦中间,目光看向白楚楚,笑容依旧那般舒朗,关心的说道:“白姑娘,你兄长说得不错,若是不能喝便直说,免得你自己喝得难受,顾姑娘又要摊上一个强人所难的名声,便是两败俱伤了。”
祁凤煊说得一本正经,祁婉音却听得很想翻白眼。
什么跟什么啊,哥哥分明就是想帮顾云歌开脱,不想白楚楚秋后算账,让这“强人所难”的名声安在顾云歌头上,却摆出一副关心的模样,还说什么“你自己喝的难受”。
哪有这样的人。
白楚楚喝了一杯酒胃里正难受着,听见这话心里更是苦涩,强忍住眼泪说道:“这话是我亲口说得,轮的到她来强人所难?不就是几杯酒么,我喝得下去!”
说罢也不顾白子煦阻拦,硬撑着喝了将剩下的酒喝了下去,又连着喝了四杯,颤颤巍巍的手去拿第五杯的时候,忽然一只手抢先一步拿过酒杯。
顾云思略带歉意的对白楚楚说道:“白妹妹,此事说来也是因我而起,我心中不安的紧,你便让我一次,允许这杯酒由我来喝。”说罢看向顾云歌,温声道,“六妹,你看这样可好?”
她一开口,顾云歌心中就感慨一声。
顾云思还是那个顾云思啊,有丝毫的机会都不放过,今次她这么做了,一来是能得到白楚楚的感激,二来是在众人面前博一个好名声,真是稳赚不赔。
果然,顾云思此话一落,南山诗社的其余人看她的目光又多了些欣赏,只觉得顾云思不仅才学高,连性子也是极好的。
白楚楚感动的差点哭出来:“顾姐姐……”
眼瞅着顾云思便要饮酒,顾云歌伸出手去拦了下来,笑意浅浅:“四姐,这酒还是莫要喝了。今日我跟白姑娘也是闹着玩的,不必如此较真,这酒喝着玩玩便罢了,喝多了伤身又伤感情,还是免了吧。”
说着就从顾云思手中接过那杯酒,稳稳的放在了桌子上。
顾云歌也不傻,今儿虽然自己没做错,但是真的要让顾云思喝下这杯酒,以后便肯定会落个“苛刻”的名声。
旁人说起来也只会说顾云思性格谦和,而顾云歌这个嫡妹却不依不饶,她哪能将这么好的机会留给顾云思作名声。
顾云思的计划就此落空,心中自然是不开心的,想着自己方才要是再快上一点儿就好了,顾云歌便也不能阻止了,面上却笑道:“既然如此便是最好了。”
如此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白楚楚喝了五大杯酒,效果是很明显的,没一会儿就开始上头,整个人晕晕乎乎的,白子煦连忙带着她离开了。
剩下的人经过今日这么一搅和,也没了继续玩的心思,纷纷散了。
顾云歌收拾了下也准备回府,却在出门的时候被武灵儿喊住了。
“且慢。”武灵儿走上前细细打量顾云歌,看了半晌忽然说道,“你与你那四姐,真的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