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疏寒坐在那里,茶色的眼眸中有光闪动,很快恢复平静。
那人群很快近前来,为首是嘉柔长公主的声音:“魏王真在此处?”
她正不急不缓的往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许多贵妇。
带路的下人连忙应道:“回长公主的话,魏王殿下的确在此处休息,还有瑾王殿下也在。”
长公主的脚步一顿:“哦?叶疏寒也在?他平日里连府门都不出,皇兄请他都要推三阻四的,何时这般闲了?”
她当着明阳侯府的下人和身后几位贵妇的面儿这般说,让其余人很是尴尬,不知如何回答。
嘉柔长公主也不在意,看着前面那一簇客房,冷哼一声:“罢了,在就在吧,带我过去。”
“是。”下人恭敬的应了一声,带着嘉柔长公主走到房间前敲了敲门,“两位王爷,嘉柔长公主和众夫人来了。”
魏王瞥了眼叶疏寒,没有说话。
窗户是开着的,嘉柔刚才说的话,屋子里的两人一字不漏的听了个清楚。
过了片刻,魏王轻咳了下:“请进来吧。”
门被推开,嘉柔长公主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贵妇,一行十数人便走了进来。
索性明阳侯府的客房还算宽敞,下人们加了几个椅子后,众人倒也坐下了,当即有不少人好奇的看向叶疏寒。
瑾王这些年极为低调,很少出府,长公主方才倒是有一句话没说错,有时候皇宫的宴席,瑾王都推辞了。
她们之中有人连瑾王的样子都没见过,只听说他体弱多病,没想到今日一见,却是如美玉一般的男子,只是可惜……
许多人的视线落在叶疏寒的双腿上,眼中露出叹息和同情。
嘉柔长公主在旁边看着,唇角隐隐一勾。
曾几何时,母后只是宫中一个不起眼的妃嫔,连带着她也不受宠。
先帝子女众多,极少会关注于她,幼时她的父皇的记忆都是模糊的。
在她十岁那年,瑾王在边疆大胜而归,父皇大喜之下特意设宴庆贺,还让所有的公主皇子都出席,她去的路上贪玩捉一只蝴蝶,后来躲在假山里睡着了,等嬷嬷找到她并将她带去宴席上时,已然迟到了。
嘉柔长公主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就因着迟了那一盏茶的时间,父皇当着文武百官和后宫所有妃嫔、皇子和公主们的面儿怒斥于她,让她回自己宫殿,以后任何宴席都不准参加。
从此,她就成了后宫姐妹们耻笑的对象,真的就再没能出现在任何一场宴席上。
直到她皇兄登基。
那场宴席简直是她人生抹不去的污点,而这一切的起因便是瑾王,如今嘉柔长公主看着叶疏寒,似是又想起很多年前,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文武百官、王子皇孙都要早早等在那里,只为恭候他一声的瑾王。
那人定想不到,他曾经惊才绝艳的儿子有朝一日会落得如此地步,双腿残疾的坐在那里,承受旁人同情的目光。
“本宫有许久没看见瑾王了,瑾王的病情可是有起色了?”嘉柔长公主慵懒的问道,拖着的长音隐约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近日好了许多,多谢嘉柔长公主挂念。”叶疏寒的笑容很淡,端的是君子如珩。
可嘉柔长公主不肯善罢甘休,继续说道:“上次见皇兄的时候还在与他说,瑾王年纪也不小了,当是时候指婚了,今儿瑾王正好来了,若是看中的哪家的小姐便与我说一声,我去跟皇兄要请婚的圣旨。”
在场夫人本来恭恭敬敬的听着这两位的谈话,这下便心中一紧,连带着面色也不好看了。
瑾王这容貌身份都没得挑,可他不良于行啊,再说看着这样子,也没几年好活,彼时他的王妃还不得守寡?
她们家的女儿都是千娇万宠的长大,哪里舍得去受这份罪,于是都心惊胆战的听着,生怕叶疏寒点到自家女儿的名字。
嘉柔长公主将众人的神情看在眼中,心中如出了口恶气般酣畅。
你叶疏寒有个权倾一时的父亲怎样?
你幼时曾名动天下,是个人人称道的天才又怎样,如今还不是要受了这份屈辱!
出乎嘉柔长公主的意料,叶疏寒的神色还是没有半分波动,声音也温和如故:“我身体不好,便无需拖累旁人了,有劳长公主关怀。”
听瑾王没有看中自家闺女,几位夫人都松了口气。
嘉柔长公主不甘心,却被魏王打断了:“说起婚事,你家的迟玉年纪也不小了,可曾定下来?”
魏王心里对嘉柔长公主的这番动作很是不屑。
他多少也能猜到她的想法,当初先皇在世时对嘉柔算不得宠爱,宫中向来是看人下菜碟,嘉柔年幼时没少受欺负,这就养成了她后来格外的小心眼。
不过凡事都有个度,叶疏寒再怎的也是堂堂瑾王,她这般继续下去丢的也只是皇家的脸。
魏王笑容如常,语气也不算严厉,但嘉柔长公主看了他一眼就晓得他这是在帮叶疏寒解围。
魏王身在朝中,也是得皇帝信任的,再说她与魏王也是同父异母的姐妹,犯不着为此和他呛声,就借坡下驴道:“他性子顽劣,现在还不到安定的时候,娶妻一事缓缓再说吧。”
至少要缓到她将顾云歌解决了。
嘉柔长公主刚才是在屋中坐的闷了,与几个夫人出来散心,不知听谁说了句魏王在客房中休息,便心血来潮的要来看看,眼下说了一会话便打算回到宴席上。
恰在此时,房间的门再次被推开,顾云华似是匆匆赶来,面上隐约有汗水,气息也不稳,开门看见众人后,有些惊讶的站在那里。
“这不是魏王妃吗?”嘉柔长公主问道,“你怎的也来了此处?”
顾云华看了眼魏王,视线又略过屋子中的其他人,发现在这儿的不光有想熟的夫人们,还有瑾王和嘉柔长公主时,忽然有些个语塞。
她为什么会来这里?
还不是方才有个丫鬟偷偷跟她说,看见顾云歌进了魏王休息的地方,她惊怒之下就立刻赶来了。
本以为会瞧见什么不堪的场景,没想到这屋里竟坐着一堆人,一时间她也弄不清情况。
不过顾云华也是反应极快之人,立刻调整好表情笑道:“王爷这些日子身上带着风寒,几日前还发热了,今天陪着我来寿宴,身体确实不舒服的,我不放心他就过来瞧瞧。”
这场圆的极好。
在场的夫人们并未起疑,只是笑着打趣两句,说魏王和王妃鹣鲽情深。
不过顾云华坐下的时候,嘉柔长公主略有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她与顾云华来往过几次,对这魏王妃的性子也有些了解。
顾云华这人最注重仪表,任何场合很少在穿着打扮上出纰漏,今日匆匆赶来,竟然连头上的金钗都歪了。
这样还说什么“不放心”,便有些牵强了吧。
而且顾云华坐下后本能的看了下内室,虽然很快就收回视线,但还是被嘉柔长公主看在眼中,心里的逐渐浮现出一个猜测来。
这顾云华,不会是来捉奸的吧?
除了这个,似是也想不出旁的什么,让她魏王妃花容失色的匆匆赶来,却又不宣之于口的理由。
嘉柔长公主眸光一闪,忽然打断聊天中的众人:“本宫方才听见室内有响动,你们可曾听见?”
旁人纷纷摇头。
魏王也仔细听了下,摇头说道:“是皇姐听错了吧,本王未曾听见有声响。”
“怎会,本宫分明听见有响声的,这屋子里莫不是有什么人吧?”嘉柔长公主说着就站起身来,“还是去瞧一瞧的好。”
说罢正想往室内走去,却被叶疏寒拦下。
“嘉柔长公主,这室内没有人。”叶疏寒淡淡笑道。
“你又如何能保证里面无人?”嘉柔长公主眯了眯眼睛,“这万一若是藏着个刺客,等下伤到我们,瑾王可是付得起这个责任?”
这叶疏寒还真是不知死活!
皇兄想收拾瑾王府多年了,毕竟历代瑾王都在军中有极高的声望,这对皇帝来说是极不能忍受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可叶疏寒素日没什么错处,加上的确够低调,皇帝想动手也找不到时机,又不想落个残害瑾王府的名声,便拖到了现在。
叶疏寒不好好夹起尾巴做人,当他的病秧子,谁给他的胆子在这里跟她呛声!
叶疏寒仿佛没看见嘉柔长公主的怒气,眸光依旧平静。
他虽坐在轮椅上没有说话,可气势不输嘉柔长公主半分。
连魏王都心生可惜,想着这叶疏寒要不是被这病体拖累,哪能是如今这般。
嘉柔长公主冷冷一笑:“本宫不知瑾王为何不让我去室内看,但今日我还就生了非要看一眼的心思,就凭你叶疏寒这样子,可阻的了我?”
说罢一甩衣袖就率先走了进去。
顾云华瞧着这二人,心里跟猫挠似的,几番纠结之下,也对魏王道:“王爷,我们也跟着去看看吧,要是里面真有什么不对的,嘉柔长公主岂不危险?”
说话间仔细打量魏王的神色。
今日顾云歌跟魏王偷情之事到底是不是真的,顾云华心里也没谱。
一方面,她觉得自家王爷不会这般,顾云歌不仅是他的妻妹,今年也未到十三周岁,说那两人偷情委实有些牵强。
可另一方面,魏王府的侧妃美人极多,魏王的确好美人,那顾云歌生的如此好相貌,要是有了那不轨的心思……
顾云华紧抿嘴唇,拿眼去看魏王。
魏王今日被嘉柔长公主弄得颇不耐烦了,当即语气也算不得好的说道:“罢了,要看就去看的清楚吧。”
说着就与顾云华一同走了进去。
剩下的几位夫人面面相觑一番,也很有默契的跟了过去。
这屋子里到底有什么,能让嘉柔长公主和瑾王险些翻脸,她们都想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