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只有一面之缘,然而这何馆主的声音她记得很清晰,尤其是他昨天阴沉的算计他们兄妹时的那番话,她每一个字都能复述出来。
顾云歌提步正要往前走,忽的被人一把拉住,回头一看竟是顾云思和顾云颢。
顾云思拉住顾云歌道:“六妹,你这是去做什么,那些人是来闹事的,连棺木都抬着来了,堵在门口吓人的紧,你还是别过去了。”
她拉住顾云歌绝非好心,而是此刻外面形势不定,若是顾云歌出了什么事儿,她也要受牵连。
而且顾云颢还在一旁站着,她眼睁睁的看着顾云歌走过去不说一句话,定是说不过去的。
顾云颢今日难得从书院回来一趟,刚进家门便遇见这种事,此时眉头也是皱着。
听着外面的喧哗,他喃喃自语道:“怎么就到了谋害人命的地步,二哥此次真是……”
“此事绝不是二哥做的。”顾云歌打断顾云颢,“定是那些刁民受人指使,前来污蔑我明阳侯府,我们应当一致对外才是,绝不能怀疑自己人。”
就算她昨日没有亲眼见证,也会相信顾云枫的人品,绝对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可若不是二哥做的,他们一介平头百姓,哪里来的胆子敢攀咬侯府?眼下这不依不饶的,倒是像苦主才做得出来的。”顾云思有些埋怨道,”二哥也是,若是喜欢那姑娘,与家中长辈坦白,待娶妻之后纳进来做妾便是,如何这般冲动?”
发生这种事,顾云思心中是极为烦躁的。
她这段时日费尽心机,筹谋打点,好不容易又在外出的时候“偶遇”了四皇子,并且让四皇子对她留下了个不错的印象。
依照她侯府庶庶的身份,若想嫁进四皇子府,便是做个侧妃也是困难重重的。
首先,她的身份不够参选,所以她一方面想要让四皇子对她另眼相待,另一方面借机与白楚楚交好,就想着将来一旦有入皇子府的机会,这两人都能出手帮她一把。
她再怎么说都是明阳侯府的女儿,若是竭力一争,也不是没有机会。
所以眼下明阳侯府有任何败坏名声的事情出现,都为她成为皇子妃的路上又添屏障。
顾云思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已盖棺定论,认定顾云枫是真的杀了人。
顾云歌冷笑一声道:“他们哪来的胆子我管不着,但二哥没做就是没做,任谁也污蔑不了他。”
顾云颢本来也不是很确定,不过听顾云歌说得斩钉截铁,他便冷笑一声:“空穴不来风,我纵也不相信是二哥做的,可事实就在眼前,如何就成了污蔑?你身于富贵,不尝民间疾苦也就罢了,竟将人家为女求公道的人说成‘刁民’,你非要如此刻薄?”
顾云歌懒得与他争执。
反正只要是从她口中说出的话,顾云颢定是反对的,眼下还是二解决外面的事情重要些。
于是就拨开顾云思的手便朝大门外走去,顾云思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头。
“不必管她了!”顾云颢负气说道,“让她出去又如何,亲眼瞧瞧那女子的家人,也能让她有些个体恤之心!”
“也是我着急了,不该当着六妹的面儿说二哥的不是。”顾云思叹了口气,有些感慨的说道:“六妹与二哥的关系是真好,比起我们都更亲几分,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亲兄妹。”
说着不动声色的看顾云颢的神色,见顾云颢还是那副厌恶之色,没有多余的表情,顾云思才放下心来。
她这些年讨好兄长,不动声色的挑拨顾云颢和顾云歌的关系,如今看来效果还是极好的。
“她既爱看热闹就由她去吧,不必管了!”
顾云颢说罢转身就离开。
顾云思想了下,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继续关注着门外进展。
……
离大门越近,那哭声就越明显,顾云歌走到门口朝外看去,只见外面少说三四十号人,人群最中间,一副棺木停在那里。
站着的那群人里,多数是穿着短打衣衫的武夫模样,何馆主也在其中,一脸悲怒之色。
而府门口,大爷顾榑晟和三爷顾榑舟都在,他们周围都是明阳侯府的家丁,双方一群在台阶上,一群在台阶下,就这么对峙着。
面对吵嚷的众人,顾榑晟抬了抬手道:“诸位还请冷静一下。”
顾榑晟虽然不像顾榑舟一般官路畅通,但他是明阳侯嫡长子,侯府未来的掌舵人,身份自是极高的。
他长着一张国字脸,平日不苟言笑,一眼看去像极了刚正不阿之人。
可顾云歌却知道,这幅“刚正”的面容下,那颗心是那么卑鄙贪婪,否则前世也不会因着忌惮庶弟,贪慕权势,就不顾骨肉亲情的害了整个三房的人。
有一个武夫说道:“你们的人侮辱杀害了我们何姑娘,我们冷静个屁!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快点将顾云枫交出来!”
“对,我们要杀人凶手!”
跟着何馆主来的人都是武馆的武夫,身上自带几分莽劲儿,听着顾榑晟如此说,丝毫没有静下心来谈话的意思,纷纷叫嚣起来。
周边围观的路人也越来越多,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这里发生的事情。
“听说这明阳侯府的少爷淫辱了人家家的姑娘,还杀了人?”
“可不,这明阳侯府不愿意交出人来,便被那姑娘的家人围住了呢。”
“哎呀,这馆主真是好样的,这些狗日的当官的,平日就不将我们平民百姓的命当回事,这次踢到铁板了,定是要那少爷羔子偿命不可。”
旁边议论声不断,都是认定了顾云枫杀害了何家姑娘,纷纷打抱不平的。
顾榑舟上前一步道:“你们既然说这姑娘是顾家人杀的,总是有证据吧?”
他说话时直直看向何馆主。
他看得明白,旁边的人闹得再凶,其实何馆主还是那个能做决定的人。
何馆主一直半伏在棺木上,一脸悲痛欲绝的模样,闻言抬起头恨恨道:“证据?我们这全武馆的人都是证据!”
“昨天顾云枫带着你们顾家的远方族弟去我们武馆,说是随意转转,我好心的想要一尽地主之谊,拿出家中珍藏的美酒与他们喝,瞧着他们喝醉了,还送他们去客房休息。”
“可顾云枫这个禽兽,趁着醉酒玷污了我女儿,还掐死了她,然后带着他那个族弟溜走了!”
“幸好苍天有眼,他人虽溜了,却将这个留了下来!我女儿死之前将这荷包牢牢握在手中,定是她挣扎之时从凶徒身上扯下来的。”
何馆主说着高高举起一个荷包,让众人看的清楚:“这荷包顾云枫带了许久,从不离身的,我们武馆中人都能作证!定是他顾云枫杀的人!”
一旁围观的众人,就算听说过事情的始末,此时听苦主亲口说来,又是一片哗然。
躲在门后的顾云歌瞧着何馆主手中的荷包,暗道一声不好。
这荷包的的确确是顾云枫的,因为那是她当初亲手缝制的,里面还有特制的止汗粉。
可是昨儿顾云枫是没有带着荷包去的,这点她可以肯定。
也就是说,他们一早就偷到了顾云枫的荷包,就等着栽赃陷害。
正在思考着,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顾云歌一回头就看见顾云枫大步朝这边走来。
她心中一惊,以极快的速度朝他跑去,抓住顾云枫的袖子将他拉到一边:“二哥,你这时候出来做什么?你快点回去,别让他们看见。”
说着就把顾云枫往里推。
顾云枫却纹丝不动,伸手扶住顾云歌的肩膀,正色道:“六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此事因我而起,现在大伯和三叔都在外面,我不能龟缩于此,等着长辈们为我出面。”
说着便要往外走,却被顾云歌用尽力气摁在原地。
“二哥,你可别犯傻了,此事分明就是他们想要诬陷你,你这会子冲出去就是自投罗网。”看顾云枫还想说话,顾云歌抢先道,“我知道,你又要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连累旁人’一类的话,可你想没想过,你现在就算出去了又于事无补,还会让我爹他们陷入被动。”
她说话间死死拉住顾云枫,生怕他往外走。
顾云枫转头看向她,目光坚定果决:“我知道你说得都对,但若真有人想对付明阳侯府,我不出去只会让事情越演越烈,现在没有旁的解决办法,我……”
“谁说没有!”顾云歌打断他,“只要你配合,我们就有法子揭穿他们的谎言。”
说着便在顾云枫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
顾云思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心中是极为好奇的。
她也想知道,对方今日这般来势汹汹,又证据确凿,这种情况下要如何反败为胜?
顾云歌这番话说了许久,顾云枫的神色也一再变幻,最终迟疑道:“这般能成么?”
“能!”顾云歌极为肯定的说道,“只要二哥信我,我们兄妹齐心,定是能成的!”
顾云枫身量颀长,站在他身侧的顾云歌显得格外的矮,就像是个小孩子一般,只是她此时说得很是坚定,让人不自觉便想要信她。
顾云枫看着她,本来愤怒不甘的心情也平复许多,嘴角渐渐扬起一丝笑容,伸手摸了摸顾云歌的头:“二哥信你,只是二哥也恨自己没用,竟让你来保护我。”
“若是为了二哥,我自是愿意的,家人之间本就如此啊。”顾云歌说完,伸头朝外面看了一眼,“他们闹开了,我先去外面,二哥按我方才说得就好。”
说着就一溜烟的跑了过去。
幸好大户人家门口都有影壁挡着,两人争执了这么久都没有被外面的人看见。
顾云歌出府时,在何馆主的挑拨下外面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这会子不光是武馆的人喊住交出顾云枫,连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中,都有人开始陪着喊。
顾云歌跨出府门,站在她前方的顾榑晟和顾榑舟都没注意,而迎面站着何馆主等人倒是看见了,瞧见是个小姑娘,也没怎么在意。
周遭的议论声让顾榑晟很是头疼,压低声音说道:“三弟,你看接下来如何?”
今儿这事很是棘手,似乎没有个完美的解决方法。
眼下明阳侯府出手赶人,会落一个仗势欺人的名声,此事本来就不占理,若是下手再狠了,更是说不清了。
可要是不理会,任由这些人闹开,堂堂侯府的颜面又该置于何处?
顾榑舟也低声回道:“我们现在怎么做都不落好,先报官再说,而且让府里的下人盯紧了,可别让枫哥儿自己跑了出来。”
顾榑舟对这侄子的性格还是了解的,也想到顾云枫若是知道今日之事,必是为了不连累家人而自己出来。
但他是不可能同意顾云枫这么做的。
顾云枫的亲爹顾榑辙在外地的任上,作为叔父,自是要竭尽全力保自家侄儿。
顾榑舟话音刚落,便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声小声道:“爹爹,你说晚了,二哥方才已经来了。”
顾榑晟和顾榑舟同时惊讶的回头看去,就瞧见顾云歌不知何时站在了两人身后。
顾榑舟眉头一皱,语气严肃道:“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你刚才说什么,你二哥来了?”
顾云歌点头。
顾榑舟自己都不知道突然看见女儿,和听见顾云枫来了的消息,哪个更让他惊讶,顿了一下道:“这里不是玩闹的地方,你快回去,而且将你二哥也拉回去,绝不能让他出来!”
这帮人明显都是有备而来,顾云枫不出现还好,就怕顾云枫忽然出来,场面定会失控。
到了那个时候,明阳侯府出手也要出手,不出手也要出手,只要今日双方起了冲突,这仗势欺人的名声就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