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顾云歌看着茯苓,笑容逐渐收敛。
“奴婢家中有事,想问您借些银子。”茯苓小心翼翼的看着顾云歌,“然后用月钱慢慢还。”
借钱?
这倒是顾云歌没想到的,她也没有急着回话,抿了口茶水,淡淡问道:“要借多少?”
茯苓听她如此说,眼睛一亮道:“要五……五十两。”
五十两?
顾云歌放下杯子,上下打量着茯苓:“你要这钱作甚?”
五十两,可以说是一笔相当大的钱了。
她们这些侯府的小姐,月银不过几两,好在吃穿从公中,不必额外花钱,可寻常四口之家每月省着些,也就花销一两多,这五十两定是极多的。
茯苓这一开口便是要五十两,抵得上她好几年的月钱了。
茯苓讪讪一笑:“奴婢的爹这些日子生病的,要花钱买药材,您看……”
吞吞吐吐的,一看就没说真话。
她爹娘老子都是府里的家生子,这些年一家人定是有积蓄的,真的生病了,哪能差这五十两?
“生病了便带去府医那里,便说是我允的,让你爹这次的药材从公中出。”顾云歌回答道,“不管府医诊出什么病,让他放心治便是。”
茯苓听了这话,嘴唇一咬,脸色也沉了下来。
她本想着,顾云歌就是不肯借这么多,二三十两还是肯拿的,没想到竟这般小气!
自己可是个一等大丫鬟啊,六小姐又不缺钱,怎么这么抠门!
茯苓如此想着,勉强挤出个笑容:“那奴婢就替我爹谢过小姐恩典了。”
顾云歌瞧她那样就知道她没说真话,却也懒得理会,只是多留了个心眼。
茯苓从顾云歌这儿离开后便回了家里,一进门,她娘就急急的凑了过来:“怎么样,你跟六小姐说了吗?她同意借钱了吗?”
茯苓啐了一口:“莫要提她了,整个就是个拔了毛的铁公鸡,一毛不拔!”
以前顾云歌从不小气,逢年过节的,给她和半夏打赏不少,可最近却再没了赏赐。
听着自家女儿无功而返,茯苓娘也气的骂骂咧咧,焦急道:“那你不还替四小姐做事吗,你去问问她呢?”
“四小姐一个庶女,哪儿来的那么多钱,再说我近来什么都没帮她做成,她定然不会给我钱的。”茯苓气急败坏道,“注定不能成,我又何必去求她!”
茯苓娘一听这话,苦着脸道:“那可怎么办,要是三天后还凑不到一百两,你哥哥可怎么办啊!那勾栏院的老鸨可不放人啊!”
听见“勾栏院”这三个字,茯苓脸色一红,忍不住的怒声道:“还不都是哥哥自己,分明没什么钱,还要去学人家找窑姐儿,偶尔拿着钱出去鬼混便罢了,谁给他的胆子说要给那窑姐儿赎身的?又是谁让他想到带着那窑姐偷跑的?这下被勾栏院抓住,打死他也是活该!”
茯苓娘听得嚎啕大哭,大骂她没有良心,都这个时候了,不帮着想办法,还要说出这样的话。
茯苓也是气的不成。
她近来日子不好过,四小姐逐渐不拿她当回事,六小姐待她不如以前,现在又出了哥哥的事,她去哪儿找银子!
不过抱怨归抱怨,茯苓也不能不管,那毕竟是她亲哥,若是死在外面,将来她爹娘可没指望了。
“行了,你别哭了,我还有法子,既然六小姐不仁,可别怪我不义。”茯苓吐出一口气,语气不善道,“昨儿晚上,我好像看见个男人从她屋里出去,若是将这消息告诉冯姨娘,她说不准能给我银子。”
茯苓娘止住哭声,一脸惊愕的看着她。
“有男人从六小姐房子里出去,你没看错吧?哪里来得男人?什么人啊?你怎么不告诉四小姐,要去告诉冯姨娘?”
被她娘一连串问的,茯苓不耐烦的说道:“我哪知道那人的身份,我连长相都没看清!昨晚我正好路过六小姐的房间,远远地就看见一个身影从窗户翻出去,只瞅见一个背影。”
“至于为什么不告诉四小姐。”茯苓冷笑一声,“她现在可不想轻易出手,生怕得罪了夫人,未来的日子不好过,我要是想用这消息换银子,只能去找冯姨娘。”
不得不说茯苓还是聪明了一把。
她若是将这消息告诉顾云思,后者只会放长线钓大鱼,不会马上出手。
更重要的是顾云思根本拿不出她所需的银子。
茯苓娘听完后也明白,这是目前唯一一个能得银子的方法,仿佛看见了救命的希望,催着茯苓就去找冯姨娘了。
……
顾云歌则没再管茯苓,她简单用了些膳食,便拿着账本看到了中午,好不容易核算完,则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铺子说是不错,两个月也才挣了四十两,还差的远啊。”
“四十两也不少了,多大一笔银子呢。”半夏开解顾云歌道,“您平日吃穿都走公中,便是将这些都存起来,过几年也是一大笔钱呢。”
像顾云歌这般世家女子,出嫁的时候家人都会给嫁妆,一辈子吃穿不愁的,这钱握在手里无非是留个底气。
顾云歌却叹了口气。
她将来若是想跟四皇子分庭抗礼,钱财比不可少,如今这几十两几十两的小银子,不过杯水车薪。
她还要想办法赚得更多才是。
顾云歌正想着,便听连翘进来通报,说是大小姐今日回了娘家,此刻在正厅,叫她们几个姐们聚聚呢。
“大姐回来了?”顾云歌拿着账本的手指一顿,眼中异光闪动,“我可是好久没看见她了。”
顾云华是大夫人的嫡长女,明阳侯府真正的嫡女千金,也是侯府这一辈唯一的嫡嫡,身份极为贵重。
三年前,顾云华嫁给了先帝之子,也是当今魏王为正妻,十里红妆,好不威风。
这些年虽然同在京城,可顾云华应付魏王府的琐事,倒是很少回娘家,就算是前世,顾云歌也有很多年没有见过她了。
半夏也有些惊奇:“今日非年非节的,大小姐怎么忽然回门?这可真是天降红雨了,难怪要您也过去。”
如今的顾云华是当今圣上的弟媳,正经的宗室之妇,就算是娘家人,也要客客气气的。
顾云歌此时已经起身,掩去了脸上的异色:“既然是大姐姐回来了,我们便去看看吧。”
说起来,她也颇想见见顾云华。
旁人不知道这魏王府的秘密,她可是清楚的很。
先帝爷的儿子不少,可活下来的却不多,这魏王就是在世的几人中最小的一个,比当今圣上的几个皇子都大不了几岁。
可惜就是因为太小,先帝驾崩的时候他没有夺嫡优势,只能看着几个哥哥们争斗,最终当今圣上在太后的支持下坐上皇位。
不过魏王也是个有野心的,他表面上顺从皇权,其实时刻想着谋夺皇位,只是因为当今朝堂稳定,没有给他可趁之机,便暂时蛰伏了下来。
而明阳侯一直是知道他的心思的,前世顾云思嫁给四皇子,明阳侯便在魏王和四皇子中思量许久,最后是想到顾云华嫁给魏王多年却依旧无子,就算是帮着魏王坐上皇位,明阳侯府也未必能得利,所以考量之后还是支持四皇子。
所以这魏王府的水可深得很。
茯苓不在,顾云歌也没有等她,带着半夏和连翘就出了门,走到花园子里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一个女娃的背影在大树底下,不知在做什么。
顾云歌看那背影有些眼熟,却不记得她是谁,便走过去看了下,只见那女孩的手心托着一只受了伤的小鸟。
“你这是在做什么?”
顾云歌的忽然开口吓了那女孩一跳,回过头立刻给顾云歌行礼:“见过六小姐。”
话语中有些忐忑和不安,生怕顾云歌责怪她。
看见她的正脸,顾云歌才想起这女孩的身份——周姨娘的侄女,周纤纤。
这女孩自从入了府,便像是个隐形人一样没有存在感,平日里无事很少出自己院子,安分守己,这一点倒是像极了周姨娘。
不过比起冯姨娘那惹事的家人,周纤纤倒是没给人惹麻烦,所以顾云歌对她也无甚恶感,只是好奇她的举动,便又问了一遍:“这鸟怎么了?”
“它受伤了。”周纤纤黯然的低下头,“它从树上掉了下来,我想将它送上去,却爬不上树。”
那只鸟儿瘦瘦小小的,就像是捧着她的周纤纤。
顾云歌看她如此,也动了些个恻隐之心,转过头吩咐连翘:“你去找几个擅长爬树的人下人来,帮着将这鸟儿送回去吧。”
连翘应了一声。
周纤纤双眼一亮,感激得看着顾云歌:“多谢六小姐。”
见她这么容易便满足,顾云歌心中也有些感慨。
这女孩跟自己差不多大,小小年纪却要寄人篱下,以姨娘侄女的身份住进明阳侯府,却名不正言不顺的,主子不是主子,奴才不是奴才,此刻连使唤下人都不敢。
顾云歌又说道:“以后若是有麻烦,可让人去找我,若是我不在就找半夏,寻常事情定是能解决的。”
周纤纤用力的点头。
顾云歌因为赶着去顾云华那儿,便也没与她说太久,交代两句便朝大厅走去,饶是她加快了速度,等到的时候,屋里已经坐了满满的人了。
下人在外面喊了一句“六小姐到了”,屋子里的说话人骤然停住,被簇拥在最中间的女子转头向她看来,与刚进门的顾云歌视线在空中碰撞。
这女子不过双十年华,容貌生的也是极好的,有七分像赵氏,又比赵氏多了些上位者的威严明艳,俨然一个美少妇。
她就是明阳侯府的大姑娘,现今的魏王妃,顾云华。
而此刻的大厅中极为热闹,明阳侯府中在家的人几乎都到全了。老夫人陈氏、大夫人赵氏、二夫人许氏、顾云枫、顾云莘、顾云澜、顾云思、顾云娇都在。
除了上朝未归来的顾三爷,在外读书的大少爷和三少爷,连鲜少露面的老侯爷都在。
顾云歌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端端正正的走过去,给顾云华见了一礼:“给魏王妃请安。”
听见她这个称呼,顾云华目光一闪,颇为慵懒的开口:“六妹妹不用多礼,这是家中,叫我大姐姐便好了。”
顾云歌便从善如流的喊了一句“大姐姐”。
“我们许久未见了,六妹似是变了不少,可走进些让我看看。”
顾云歌应了一声,又往前走了几步,抬起头来任由顾云华打量。
顾云华看了许久,忽得露出一抹笑容:“不错,不错,六妹这番变化是极大的。小小年纪已经有姝色芳华,想来过上几年,容貌必是我们顾家之最,要胜过我们这些姐妹们了。”
她说话时不紧不慢,带着上位者特有的雍容,却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顾云歌神色未变,从容开口道:“大姐姐谬赞了,家中几位姐姐各有千秋,我是其中最不成器的那个,不过是米粒之光,哪里敢和大姐姐日月争辉?大姐姐还是别拿我打趣了。”
这一番话说完,顾云华眼底闪过些许惊讶,才算是真的正视起了顾云歌。
要是几个月前有人告诉她,顾云歌有一日能说出这些话来,她定是不信的。
以前的顾云歌唯唯诺诺的样子还在脑海中闪动,可眼前的人容貌、气质、性格跟以前半分不像,要不是家中人都说她就是顾云歌,谁会相信一个人能变这么多?
难怪连祖母那等人都怀疑顾云歌是中了邪了。
顾云华心中如此想着,面上的笑容却又深了几分,伸手拉住顾云歌的手道:“六妹妹可越发的会说话了,我们姐妹这么久没见,今日六妹就坐在我身边陪我说说话,可好?”
顾云歌哪里能说“不”,再说她也好奇自己这位大姐姐到底有几分道行,便应了一声坐在她旁边。
顾云歌进来的时候众人正在说话,被她们姐妹的对话一打断,此刻便也安静了片刻。
赵氏看着坐在自己女儿身边的顾云歌,想起昨儿被净明摆了那一道子,心里很是不舒服,便皮笑肉不笑的道:“六丫头来得是真晚,你来之前我们说了许久的话,被这么一断,都忘了方才说到哪儿了。”
这话表面上听起来就是长辈的一句笑言,其实是指责顾云歌不恭敬,让这一屋子的人等她一个晚辈。
“本来走的不晚,可是路上碰见点事,耽误了一会儿。”顾云歌抬头,声音温温慢慢。
顾云澜见她如此说,便笑着递了个话头过去:“你这丫头碰上什么事,比来见大姐姐还重要?莫不是又看见什么好玩的东西,贪玩所以耽误了吧?也是快十二的姑娘了,要真是如此,可要给大姐姐好好赔礼。”
顾云澜这话说得也是高明。
一方面接了顾云歌的话,同时又帮她做了铺垫。
顾云澜说了顾云歌年纪小,如此贪玩些也正常,这一屋子的人还要跟个不到十二岁的小丫头计较不成?
要是等下顾云歌有正当理由,能将话圆过去最好,就算圆不过去了,也顺着这话,给顾云华道个歉便是。
“我方才来的路上啊,看见有人捧着一只受伤的小鸟儿,那鸟儿因着受伤从树上掉了下来,回不去鸟巢了。”顾云歌叹了口气,“我心想上天有好生之德,再者祖母的寿辰也要到了,就算是给她老人家积了福报,便让丫鬟找了个能爬树的下人,将那小鸟儿送回去了。”
她用孝心来解释此事,自然是无人反驳的。
许氏是极为信佛的,听顾云歌如此说,欣慰的说道:“此举大善,六丫头说得不错,这是在为我们家人积福报,是极好的。”
余下众人闻言,心里再不甘愿也只能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