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寻悄悄去到天澜并没有谁知道,苏华蚀没有通知任何人包括南翊。原本只是让他悄悄前去,却不曾想刚到国都就遇上了熟人。
酒楼二层的窗前,站在熙熙攘攘的街角抬头正对着的,便是一扇开着的雕刻精致的窗。窗前坐着的人打扮雍容华贵,嘴角含笑举止大气,露出雅致的包厢另一边精美的屏风。苏寻屏住呼吸,那人对面坐着的隐约看得出是个女子,却是被挡住了脸,无从判断她的身份。
“二殿下,我们走吧。”身后冰冷的声音传来,苏寻回过头,看着那个与苏华蚀如出一辙的冰山脸瞬间一股火气涌了上来,脸色瞬间冰冷了几分。
与其说是派来保护他,倒不如明说了是来监视他的。冷戈不理会苏寻微变的脸色,说完之后便兀自转身向后走去。
街上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苏寻努力收了脸上的怒容,冲着前面那个冰冷孤傲的背影低低唤了一声:“且慢。”
闻声回头,却见身后人依旧站在原地,刚要开口问什么,又见他突然转身径直走向了路对面,头也不回的进了酒楼。
相比街上繁华的热闹,酒楼之中倒是显得更为奢华和喧嚣一些,沾染了一些微妙的东西是街上叫卖声中所没有的。
冷戈给随从几个使了个眼色,两人带着马匹和行礼找地方落脚,并避开了苏寻所进的酒楼,另外两人便跟着他一同追上了苏寻。
隔着山水画的屏风几人坐在了沈轻舟的旁边,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上楼的时候苏寻特意悄悄瞥了眼沈轻舟对面的女子,看到那张脸的时候,他只觉得脚步猛地僵住,双目睁大有些不可置信。
那个动作轻柔、相貌非凡,不食人间烟火一般身穿淡粉色罗裙的女子,可不就是被厉尽箫放走被梁朔通缉,且令曾经的他朝思暮想之人吗?
可是此刻那个故意在人前降低存在感的女子,一颦一簇之间却不知不觉的吸引了整个二楼的注意,可是又因为对面坐着的是大名鼎鼎的靖国候,一时之间又没人敢光明正大的偷看,只得表现出一副优雅的样子,在谈话间装作不经意的瞥一眼。
陆昭凝双目含着莹莹笑意看着对面的男子,眸底温柔至极。
冷戈察觉到了他的异样,锐利的双目顺着他目光望去,看到那从容淡然的女子也是微微惊讶,但是没有多说什么,他迅速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的跟在小二身后坐了下来。
苏寻也显然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慌忙收回了视线。
“所以皇上的意思,是将罪名全部推到风家的头上?”身后女子的话声音不算太大,带着微微的震惊。无心之人定是不会听到什么,可坐在他们身后的苏寻等人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几人微愣,自是想到了他们口中的风家是哪个风家。可是,陆昭凝与风家又有什么关系?皇上的意思,是说南翊还是在说苏华蚀?
沈轻舟“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片刻之后,他又道:“一定要小心行事,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相信你是有分寸的。”
陆昭凝沉默,苏寻猜测她许是点了点头。
“但是我还是想不明白,皇上那么喜欢……喜欢风瑾,为什么要如此对风家?我们就算要逆着他的意思来,可厉尽箫毕竟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传言厉尽箫与风弦关系极好,我们贸然行事将罪名强行扣到厉尽箫头上,风家说不定也是会受到牵连的。”
一连串的疑问出口,却问恼了对面的男子。
“你只管做事便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话?我怎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还需要一一向你解释清楚吗?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将你这条命从断头台上拉回来的,不要以为自己还是曾经那个嚣张的郡主。”
似乎是被说到了痛处,陆昭凝脸上的温柔的浅笑随着他尖锐的一字一句,渐渐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缓缓垂头,毫无感情的回了句:“是。”
沈轻舟见她如此听话,脸也已经打完,面上的态度稍稍缓和了几分,语气也变的柔和了些,他又道:“我说这些也不过是想让你长长记性,你为我做的事我都记得,答应你的事情你也不要一直记挂着,我一定会说到做到。这么多年了啊,该过去的早就应该过去了!”
陆昭凝没再说话,沈轻舟笑笑,将倒好的酒递到了她面前,然后便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身后几人早已经听得目瞪口呆,只觉得听到的消息过于庞大,一时半会有些消化不了,理不清出。
所以,陆昭凝当年差点随家里人别砍头,是沈轻舟救了?她所做的一切包括和亲到梁朔,都不过是沈轻舟安排好的?苏寻手在桌上紧紧握住,双目微红,止不住的战栗。
在梁朔的时候她亲口对他说她记得他,记得幼时那不经意的一次遇见,还说自己已经在多日的朝夕相处之中已经对他有了感情……原来这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假的!
那日风瑾去看他,要他讲讲过去的事情,他曾怒气冲冲的说要去找苏华蚀,说要派人将陆昭凝抓起来或者见到此人格杀勿论,其实不过是说的气话。尽管她差点要了他的性命,可是他的心中却始终是抱着一丝希望的。他多么想要亲口问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苦衷,然后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护她。
然而真相,竟是这样的猝不及防,让人毫无准备。
差一点就要拍桌而起,下一秒,一股力道覆上了他紧握的拳头。回头,是冷戈那张万年不变的冷峻面庞。
原来另一边的两人已经起身准备要下楼,就要路过他们的包厢。两人侧眸掩饰住面孔,另外两个随从是生面孔,倒是无关紧要的。索性沈轻舟为人自负并未低头看看身后是什么样的人,只是趾高气昂大摇大摆的下了楼去,身后跟这个怯生生的小丫鬟。
倒是陆昭凝一副见不得光的样子,全然没了坐着时候的从容不迫谈笑风生,反而在沈轻舟走后十分低调的离开了,同样没有四处张望。
几人松了口气露出脸来,苏寻却是一副依旧没有缓和过来的模样,眼眶微红眸中带了些血丝。
想来陆昭凝在天澜生活的也不是那么称心如意,不然沈轻舟定然不会为了掩人耳目,特意带她在人这样多的地方,交代这么重要的事情。只是天澜国都与梁朔国都相距甚远,一来一回时间短不了,也难为陆昭凝一个女子来来回回替沈轻舟办事。可若只是单纯的报当年救命之恩,这么多年了不会依旧这样拼命。
只有可能,是陆昭凝有什么把柄握在沈轻舟手中,或者她有所求,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可是,究竟是什么,没人知道。
待两人下了楼走远之后,两个小侍卫忍不住了,当下便先开了口,颇有些不可置信意味的道:“靖国候给人的印象一向是光明磊落的,名声比天澜国君都要好,没想到竟是个表里不一之人!”
另一个也满脸鄙夷的道:“不说他话中是何意思,但听他那语气,何曾在众人面前有过这样一面?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行了。”冷戈低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脸上的表情似乎比平日里更加严肃了几分。
苏寻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先前紧紧捏住甚至都能清晰听到骨骼声音的拳头,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松了开来。
“我被皇上关起来的日子了,宫里可曾出过什么事情?”他突然开口问向一旁的冷戈,声音中听不出情绪。
冷戈知道苏寻的意思,他想了想之后,觉得最有可能的就只有一件事,那便是苏华蚀生病的事情。
皇上能够派苏寻前来肯定也是愿意在这件事上给予他信任,他也就不在隐瞒,将事情的经过简单的讲给了他听。
梁朔风华宫中,风瑾一直是坐立难安。她并不在乎风家如何,风天灼原本就是自私自利的,风弦就更不用说,她完全捉摸不透的一个人。此刻她担心的,不是风家也不是厉尽箫,而是苏华蚀。
几个实力较大的门阀家族之中也就魏老对苏华蚀还算是没有异心,虽说也会将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可若是没有走上绝路,他定然不会自愿与一众逆贼为伍。
要不要对苏华蚀说说这毫无证据的事情,她很为难,心中也隐隐觉得总会发生些什么大事,而且无论谁都逃不掉。
若是要她做出选择,她宁愿亲手手刃了害的前世的她家破人亡之人,然后将上天恩赐她的重生还回去,也不想借着这个身体经历什么战火狼烟,然后看着他的仇人或生或死。
无论如何,凭借苏华蚀缜密的心思,他都会活的很好吧?应该是不需要她像现在这样过分担心的吧?况且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情,那就是她总觉得漫抚倾的话,并不值得她完全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