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华蚀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目光冰冷的看了她一眼,随即便拥着风瑾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他甚至没有再理在前厅设宴等着招待他们的厉尽箫,而是上了车轿之后一句话都不说,一路直接回到了宫里。
风瑾见他不说话,她自己也就没有开口。事实上,她的脑海中现在还在回荡着陆昭凝的话,心里也在不自觉的反复思考陆昭凝的意图。而苏华蚀几乎是在一瞬间出现,随即便带她离开了现场,她甚至没有注意到他到底听去了多少。
他会误会她吗?难道陆昭凝的本意,其实是想让苏华蚀误会她,让他怀疑她同外面的逆贼其实是同伙?
想到这里风瑾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陆昭凝拙略的演技,再加上刻意在两个侍卫在的时候抖露出一切,本是不该找人相信的,更何况是苏华蚀这种心思缜密之人。
可是隐隐的,风瑾就是觉得很不安。正因如此的心不在焉,导致她手中拿着针线时时常会扎到手。
阿越看着心疼,可是心中也知道自己说了没什么用,索性也就放弃了。倚秋噘着嘴帮她将手简单的包了包,嘟囔道:“也不知是一心几用了去,这样白嫩的手都要扎成筛子了,还倔着不撒手。”
风瑾抽了回来,拿手轻轻敲她脑袋,故意正色道:“小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
倚秋捂着脑袋“哎呦”一声,随即却眨巴眨巴眼睛,咧嘴笑道:“这些活奴婢们也做得来,不如娘娘您还是别做了。”
摇摇头,风瑾重新拾起裁好的布料,道:“宫里闷得慌,又没什么嫔妃过来找点茬儿,找点事情来做总归还能打发些时间。”
话虽这样说,可又哪里是为了打发时间?要做的事情多了去了,她不过是想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一会,怕自己太过钻牛角尖罢了。
听到她这样说了,倚秋便也就不做声了。好些天没露面的风瑜突然从外面跑进来,看到风瑾手中的忙碌之后先是愣了愣,随即竟然没有多问什么,而是直接扑到风瑾身边,坐着矮板凳仰面躺在了风瑾腿上。
屋外阳光出奇的好,在连着许多天的冷风过后竟然有一丝回暖的征兆,阳光也不像夏天的那般烤人,反而懒洋洋的铺开了一片,一眼望去到处金灿灿。
手中的书看了没几眼,孩童便有些犯困了起来,干脆将书往脸上一盖,倚在风瑾身上睡了起来。
倚秋想上前劝风瑜,让他累了便回房睡。风瑾看的好笑,只道是孩子心性可爱的紧,便也由他去了,只一心一意忙活了起来。
没过多久,梁朔便迎来了苏华蚀在位时的第一场雪,而那日也就是漫抚倾嫁给厉尽箫做妾室的日子。在那之前风瑾曾经特意回了趟风府,都是因为风天灼突然派人来,叫她在漫抚倾大婚之日不要露面。
风瑾心中清楚,知道风天灼这样做十有八九就是觉得丢脸。即使心中没那么在乎两个女儿,可是漫抚倾这个嫡女怎么说都是他风天灼的脸面。如今就这样不声不响做了厉家的妾室,他风天灼一世英名,可就毁在这个不跟自己姓的嫡女身上去了。
她回到风家的那日,除了风弦外家里人恰巧都在,并且全都在前厅商量着什么事情。她故意没有很大动静的进到风府,漫抚倾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瞬间红了眼。
“皇后娘娘。”漫无凌见到她之后同样是大吃一惊,但还是很快便回过神来,就要起身给她行礼,被她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
“夫人是看着瑾儿长大的,如今在家中又何必如此多礼。”风瑾故意笑眯眯的将她搀起,一旁的风天灼看着自己这个二女儿,有些得意的捋捋胡子,笑眯了双眼。
漫抚倾坐在一旁不说话,只是别扭的将头扭向了一旁,不看她一眼。余光再次瞥到对面的漫无凌,风瑾竟惊奇的发现不过数月未见,原先保养得宜打扮得体的女人,似乎苍老了许多。好像……也少了许多棱角和傲慢。
也不知是不是在有意回避风瑾,她只感觉在她进去之后,一家人也不再谈论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反而就只是风天灼在东拉西扯的将话题扯在她的身上。
比如:问她在宫中可还适应?她在宫里住了这样久,哪还有不适应三个字的存在?再或者,问她风瑜有没有吵着要回府啊?府里一个待他好的人都没有,她的瑜儿为什么要惦记着这个存不存在都不重要的家?
漫抚倾第一个受不了了,直接起身同风天灼告退。风天灼不好说什么,也就由她去了。风瑾见到如此情形,也就不继续坐下去了,而是起身跟着漫抚倾一起离开了前厅。
倾湘阁门外,漫抚倾终于回过头,眼眶依旧是红红的,看着面无表情跟在她身后的风瑾怒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风瑾身后的倚秋听不下去了,一心想着:岂有此理竟敢对我家娘娘这种态度,随即就要冲上前去教训眼前的女子,谁知才刚刚露出头便被风瑾重新拽到了身后。
漫抚倾上月在临县举行了简单的及笄礼,出落得如此水灵动人的一个姑娘,如今也算是到了嫁人的年纪。可要是风瑾不说,漫抚倾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如今落得个为人作妾的命运,竟然是她的好娘亲漫无凌一手造成的。
“怎么没见苏姨娘?”风瑾故意四下打量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的岔开话题。
漫抚倾冷笑:“行了风瑾,你不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吗?现在你看到了,满意了吧!”
冷笑着,眼泪却险些滚出眼眶。
她胡乱抹了把眼睛,似乎对自己这一举动感到很丢人,随即放下手来的时候狠狠甩了下长袖,不等风瑾开口又接着道:“风瑾,我会永远记得自己这一生沦落到如此,都是拜你所赐。你的命运原本该是我的,做皇后的人原本该是我漫抚倾,而不是你这个卑贱的庶女!”
漫抚倾越说越激动,倚秋在风瑾身后听得目瞪口呆,也全然忘记了她一心护着的皇后娘娘。
卑贱的庶女?这个身体的前主人听到这个标签恐怕是会非常伤心和难过的吧?说不定还会抱着风瑜那个小不点偷偷躲在花园里哭鼻子。可她是谁?她是死过一次的柳青芜,看穿了人心的险恶和冷血,也知道什么样的人就该有什么样的下场。
庶女有一个透明纯洁的内心却遭遇了如此不公,她漫抚倾这些年嚣张跋扈没少欺负庶出姐弟,嫁给大户人家做妾又哪里委屈了她?
“大姐恐怕忘记了,是爹爹向皇上求得情,这才有了嫁人便能够重回国都这一说。按照当初皇上下的命令,大姐还未嫁人,如今待在这国都恐是违抗了圣旨。”风瑾说的不紧不慢,在一球眼中气场却是万分强大的,与张口便要要人的漫抚倾更是形成了强大的对比。
漫抚倾一听更怒了,可是转念一想风瑾的话又似乎没错,刚刚升起的气焰又瞬间降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满眶打转的泪水,和红红的鼻尖,让人好不怜惜。
“还有一件事本宫觉得还是要跟大小姐讲清楚的好。”风瑾换上了一副正色的语气,看着已经被抽干力气的漫抚倾一字一句缓缓道:“大小姐误以为本宫故意陷害你与柴世之事,才落得如此下场,殊不知这其中还另有隐情吧?”
漫抚倾抬眸,略带沙哑的声音中是微微的战栗:“你,你什么意思?”
风瑾瞥她一眼,似乎有些为难地道:“人是夫人找来的,当日也是夫人想要陷害本宫与柴世,只不过被本宫将计就计罢了。更何况,引来前院后院都来围观的,也都是夫人。你可以怪本宫当时心狠拿你牺牲,可是事后夫人有对你提过这件事的一心半点吗?她有说过是因为自己设计未能得逞才害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吗?”
答案,自然是没有。
漫抚倾后退一步险些跌倒在地,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风瑾,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终于找到了合理的宣泄出口,铺天盖地。
“庶女又如何?何必用上卑贱这样恶毒的字眼!苏华蚀要是真的想娶你,又何必治你的罪,直接赦免你便罢了。不要说本宫抢了你的命运,一厢情愿和自欺欺人的从来都只有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落得今天的下场!”
“你闭嘴!你说够了没有?少在这里胡言乱语,不要妄想本小姐会相信你的鬼话!你不过是跟你娘一个德行的贱货,就只会抢别人的男人!”漫抚倾有些歇斯底里的大吼,声音惊动了周边的丫鬟和下人,渐渐地向这边靠了过来。
风瑾长叹一口气,最后道了一句:“能提醒你的就这些了,你好自为之。”说完带着倚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接近崩溃的漫抚倾随手抄起身旁的花盆,颤抖着双手就着模糊的视线,照着风瑾离开的位置便砸了过去。一声惊呼加上花盆砸中什么的清脆响声,画面仿佛一瞬间被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