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二日子很快到来,风瑾凤冠霞帔坐于凤舆之中,听着外面的热闹和喜庆,相较之下她的心情却是尤为淡然。
“听说皇后娘娘倾国倾城、端庄大气,很有母仪天下之风范啊!”
“梁朔多年不曾有什么大喜事了,今日当真是普天同庆,热闹非凡!”
外面的议论声不绝于耳,而风瑾就只是垂着双眸端坐着,充耳不闻。
而此时,宫里也是同样的一片祥和喜庆。只是待风瑾由身边的人搀扶着下来踏上红毡,册封仪式开始之后,整个宫中便显得有些庄重而严肃了。
风瑾静静听完侍仪女官宣读过册文宝文之后,便低着头恭恭敬敬的接过了金册金宝,行了三跪三拜之礼。
苏华蚀远远看着身着锦绣凤凰云袍,端庄之余又美地不似凡人的风瑾,深谙漆黑的眸底竟泛起一丝丝满足。
一系列的仪式过后,风瑾有些疲惫地站在了原处,有些不想再动。普通平民的大喜之日尚且还有许多繁文缛节,更不用说册封皇后这样盛大的事情。
见她在最后一步犹豫了,苏华蚀起身一步步走到了风瑾的身边。一阵微风掠过,悄悄将她头上的盖头掀起了一角,苏华蚀不经意对上她平静如水的双眸时,心底却是闪过一丝诧异。对于轻易得来的皇后之位,她的心中竟是丝毫波澜都没有吗?
若真是这样,苏华蚀心中虽然会有一些失望,可是一想到如果她太过于高兴,说不定在苏寻动手之后,她的心中会因为落差感而接受不了。这样想着,苏华蚀心中便也释然了些。
风瑾因为头上那顶绣着龙凤同合纹的红缎盖头,而丝毫没有去注意苏华蚀在想什么,只是愣愣地站在一边,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正在犹豫之时,风瑾只感觉身边搀扶自己的小宫女突然松开了手。她吓了一跳,急忙想要去找寻依靠时,又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一个温润而带着一层薄茧的大掌覆住了。
将搀扶她的小宫女拉开,感受到手掌中柔软冰凉的触感,苏华蚀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看了眼精心布置过的洞房,随后对她淡淡吐出两个字;“走吧!”
风瑾愣了愣,之后便点了点头。苏华蚀淡然一笑,便直接牵着她走了进去。
原本以为这就结束了的风瑾安心的坐在了屋里的凤榻上,却没想到这才只是个开始。
忙忙碌碌下来之后,天已经黑了。
苏华蚀明显是喝了些酒的,可在他身上虽然能够闻到淡淡的酒香,却并不见他面上有丝毫的醉意。他只是愣愣地站在屋子中间,看着早已经将盖头自己掀下来躺在那软榻上的风瑾,心情有些复杂。
毕竟他是正儿八经将她娶进宫里的,而明日便要拟写诏书来昭告天下。而这没心没肺的女子竟然如此不将他看在眼里,也丝毫不将这其他女子梦寐以求的位子放在眼中,他是该生气的吧?
当初他选择了她来作为交易的对象,除了她眉目之间与他那位故人有几分相似之外,摆明知道了她有所图且目的很不简单。可是如今这毫无戒备的样子,苏华蚀竟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眼光了。
“罢了!”苏华蚀自嘲的笑笑,随手将叠在一边的丝被盖在了她的身上,之后便轻轻转身走了出去,还贴心的带上了门。
第二日一大早,风瑾醒来的时候就没见到苏华蚀的身影。原本以为是她醒的太晚苏华蚀提前离开了,她也就没有多在意,而是自然地起身,准备穿衣起床。
唤她醒来的小宫女微微一僵,急忙将手中的脸盆和手帕放到了一旁,先伺候风瑾穿起衣服,风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在风家逆来顺受的小庶女。
奈何习惯过于强大,直到那宫女小心翼翼将新衣服拿到她的面前,她这才想到什么似的看着小宫女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宫女看上去怯生生的,一看就不是在宫里常伺候的,此刻在风瑾的面前也是静静地低着头,嘴上也是生的很。
那小宫女听到风瑾问她话了,这才像是找到机会似的,急忙跪下回答说:“回皇后娘娘,奴婢名唤倚秋,是新到宫里来的,以后便听娘娘吩咐了。”
风瑾淡淡点了头,心下却是觉得奇怪,不知是何人将倚秋安排在自己身边?虽说她喜欢心思干净的下人,可这宫中她毕竟是初来乍到,还有许多要依仗着身边的人来指点,若是身边没个熟路的,那就容易坏事了。
心中虽然这般想,可是她终归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盘算着反正风瑜身边有小茹,回来的日子也遥遥无期。哪天有机会她去将阿越带到宫里来,身边有她陪着总归还是会安心一些。
洗漱完之后倚秋帮她梳了个在她看来较为繁琐的发髻,又戴上沉重的凤冠和一些零碎的簪子首饰,她这才颇有些无奈地问道:“摄政王妃可还住在宫中?”
倚秋看着铜镜中那个面容姣好相貌端正的女子,一身金丝宽边圆领凤袍,竟也隐隐透着几分清冷的威慑力。她微微愣了愣神,反应过来方才风瑾的问话,急忙不自然的别开眼,低头恭敬地回答:“是的娘娘,王妃依旧住在萧安殿……娘娘是否要去向王妃请安?”
风瑾不做声,只是面无表情点了点头,片刻之后轻声道了句:“现在走吧!”
进到到萧安殿门口的时候,倚秋轻轻唤了风瑾一声,随即便准备要王妃守门的宫女进去通报,却让风瑾拦下了。
她这个皇后当得离奇又带着莫名其妙,作为苏华蚀养母的漫无萧从头到尾却是没有过问一句的。在外人看来,漫抚倾是她最疼爱的外甥女儿,如今被赶出国都也都是因了她这个庶出小姐,想必心中也是厌极了她,连她被册封为后一事也懒得过问了。
风瑾心中清楚得很,苏华蚀这个表面贤淑又无所图的养母,实际上心机重的很,她要是不来走走过场,想必日后还不知道会怎样为难她。树敌多了,路只会更难走罢了,她过来也不过是想让漫无萧知道,她们非敌非友,日后尽量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但是,表面样子还是要做出来的。风瑾故作淡然的盯着头顶那根本习惯不了的千斤坠,尽量平稳的由倚秋扶着从车轿上走下来,准备亲自请漫无萧见她,亲自在殿门外等着。
守门的宫女也不多说什么,而是看着风瑾的神情中带着一丝丝鄙夷,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怜悯?
为什么会有人用这种带着怜悯的眼神看着她?风瑾不解,自以为是那宫女料定了风瑾会吃闭门羹,以为漫无萧会为难她,或者根本不会见她。
然而,好像是她完全想多了。
没有让她吃闭门羹,更没有让她在外面多等一丝,那宫女进去禀报完没一会便出来了,随即便让风瑾和倚秋进到萧安殿里了。
前面的宫女引着路,绕过条条弯曲的石子小道,又穿过一条不算长但别致淡雅的长廊后,拐过角,便是漫无萧此时正待着的屋子。
让风瑾等人在门外稍之后,那宫女又进去通报了一次。这一次,风瑾和倚秋在外面真切的听到了漫无萧略带慵懒但好在还算和善的回应:“请她进来吧!”
原本风瑾就气得不算早,此时更可以说是早已日上三竿。屋里正中央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盏紫砂壶。漫无萧正坐在桌边,保养得宜的白皙手指轻轻磨砂着手里的杯子。看到风瑾进到屋里之后她微微抬眸,嘴角勾起一抹善意的笑。
“参见王妃……”风瑾正欲跪下,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住。抬眸,对上的是一双平静如水,恍若看透人世的淡然深眸。
“不必多礼。”王妃淡淡的笑,却是一手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风瑾微愣,就着她虚虚扶着的那一下,顺势直起了身子。
漫无萧收回手,视线扫过桌子对面的座位,轻声又道:“坐下吧。”
风瑾道了谢,便也不再推辞,而是直接坐了下来。
她还记得,上次沈轻舟和柳云罗来到国都的时候,她曾与漫无萧一道吃过饭。那时候漫抚倾准备设计她偷了柳云罗的簪子,漫无萧看上去还有些生气,让人感觉她不过是一个要面子又唯权利独尊的妇人罢了如今一看,风瑾倒是感觉自己当时实在是过于轻敌。
“瑾儿啊!难得你还记得哀家,哀家实在是欣慰的很啊!”漫无萧一出口,便是给风瑾找了话题。
可是,哀家?她从头至尾的身份都是苏华蚀的养母,先前的摄政王妃,她自己的儿子虽然被人叫做二殿下,却终究不过是窝在皇宫里只会背后耍些阴谋诡计之流罢了。
苏华蚀是遵了先皇的遗嘱又依了摄政王的面子,这才勉为其难唤她一声母后,她如今这称谓,倒是说的相当顺溜,真当去世的摄政王是做过皇位的?
不过风瑾自然是不会在意那么多,更不会跟她犯不着的指出来。只是微微笑笑,端庄又不失大气的坦然安慰道:“王妃这说的是哪里话?若是王妃不嫌弃,瑾儿该是叫您一声母后的,又怎敢谈得‘忘记’二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