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演员,暧昧戏几乎在每部剧里都会有。尤其作为具有专业素养的演员,不能怀有排斥心理,更不能拒绝。
陆离光至今为止拍摄的电视剧和电影,亲密的戏份有过不少,戚蔷薇以前看了虽会介怀,但多数时候都能成功宽慰说服自己。
然而此次近距离看他和洪霜竹演吻戏,还是遭到了巨大的打击。
“cut!一条过!”
程功导演带头鼓起掌,“真不愧是两位演技派,竟然能根据人物性格临场发挥,厉害厉害!”
竹林间的女人身影猛地一个趔趄,摇晃一阵。
怪不得剧本上没有,原来是两情相对到深处,自然而然的举动啊。
“哈……”
戚蔷薇淡淡舒叹一口气,脑袋有些放空,朝竹林深处走去。
“好,各位工作人员先休息一下,待会是洪小姐和莫小姐的对手戏,二十分钟后继续。”
程功拍打拍打双肩,乐呵呵地向洪霜竹凑过去。
陆离光抬手用大拇指肚轻轻擦了擦下唇,余光瞥见竹影交错晃动间的女人。
风略过细长的杆叶,呼呼啦啦带起一片斑驳的翠绿,新鲜的泥土气味和春雨清香窜进他的鼻腔。
那女人的及肩短发飞舞起来,竟有一丝干脆利落的霸气,白皙的脖颈和嫩红的手臂在影影绰绰的光线照拂下愈加修长。
她清净淡雅的裙摆翻滚成一朵盛开的白花,立于苍绿之间,美轮美奂,不可方物。
当真是人如其名。
然而在这片姣好春色中,陆离光却觉得那女人的美丽背影有些纤薄羸弱。
不自觉向她的方向挪动脚步,循着地上的足迹找去。
行至最深处的围墙边角,他看见戚蔷薇正与谁在打电话。
“我现在在北桉城,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对不起啊,谢谢您邀请我,祁医生。”
听到她话语中的“祁医生”,陆离光心里猛地一沉,目光霎时犀利如刃。
他并不言语,默默站在戚蔷薇身后,安静听着。
“是,工作需要,可能要在这边待上半年多,下次有机会,我去找您一起聚餐。”
女人轻盈雀跃的语气传到他的耳中成为了刺响的尖锐声音。
陆离光拾起脚边的一块石头,用力朝围墙投掷去。
“啪”地一声,吓到了戚蔷薇,她肩膀明显颤了颤,快速转身回头。
白衣男人风度翩翩抱臂靠在翠竹上,修长优雅的身姿如仙人一般超凡脱俗,看那姿态好像是在闭目养神。
戚蔷薇有些慌张,不知他为何会在这里,赶紧向电话里的男人打声招呼。
“抱歉祁医生,我这边有点工作需要处理,有空再联系。”
说完不等回应,急匆匆挂掉电话。
小心翼翼地一步步靠近陆离光,他眉清目秀的五官真是令人惊叹,戚蔷薇看得有些入神。
她不知该不该打招呼,他说过,不论在何种场合下再遇见,都不要互相搭讪,甚至看都不要看对方一眼。
实际上她已经破例许多次,现在真要再厚着脸皮跟他说话,的确需要巨大的勇气。
犹豫再三,见男人没有睁眼的迹象,戚蔷薇深深看了他一眼,轻手轻脚打算离开。
“怎么,我在这里打扰你跟男朋友调情了?”
他突然开口,声音清凉冰冷,话锋直直戳向她的脊梁骨。
戚蔷薇双手有些发颤,她皱着眉头收回手指紧紧握住,努力压抑着各样情绪。
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她淡淡言道:“什么男朋友?”
“哦,是我说错了,不是男朋友。”
陆离光缓慢地睁开眼,睫毛如轻飘的羽毛一般微微抖动。
“情人之一?”
她目光骤然一变,升腾起许多凉意。
男人轻勾嘴角笑道:“还是说‘金主’、‘玩弄对象’、‘解闷的玩具’?”
他玩味的笑容让戚蔷薇突然心痛。
一次性给出了这么多不知所谓的“称呼“,正代表了她在他心目中,就是这样靡乱不堪的女人。
戚蔷薇忽然感觉肩上压着沉重的负担,拖累得她有瘫坐在地的冲动。
这种突如其来疲累她不止一次有过,而每次几乎都是在遇见陆离光的时候发作。
简直就像无法逃离解脱的命运诅咒。
“祁医生是很好的人,并非你想的那样。”
不知抱着何种心情解释,她此刻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快消耗殆尽了。
“我想的那样?你知道我怎么想你的?”
陆离光眼波微转,收敛其中的在意,故作不屑将目光转移至别处。
“戚蔷薇,你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我可清楚得很。戴着面具两面三刀,这副标准的白莲花模样真是生动形象,你要是做演员,恐怕就没有我这一口饭吃了。”
他语气满含讥讽,如一把把利剑,一字一句都在斩断她千头万绪的复杂感情。
白莲花?装模作样?
戚蔷薇竟不知自己还有这样的本事。她的自卑与谦逊,在他眼里完全是另一副面貌,永远都被轻易地误解扭曲。
且不论她的心情。陆离光这么瞧不起她却又屡次三番主动来挑衅,是否意味着她对他还有些许重要。
而这重要的内涵,不是极致的爱,就是极致的恨。
戚蔷薇想,应该是后者。
不论怎样,自己的感情,自己的在意全部无关紧要,哪怕会心痛于他和洪霜竹的亲吻,那都是需要她自己慢慢解决的事情。
陆离光不该掺和进来。应当好好保持那日他说出口的话,不要再继续互相纠缠。
不然自己狠心分手是为了什么。
于是她便只能这么做了。
“真遗憾,被你发现了。”
戚蔷薇黛眉下沉,一双纯真干净的眼睛勉强营造出妖媚与狡黠。
“你可不要说出去,不然我该怎么跟‘他们’打交道呢。”
口中的“他们”被着意加重,成功点起陆离光眉目间的怒火。
要说起假扮妖艳的女人,戚蔷薇远不及莫欢愉有经验。
她天性有些自卑,跟在池霍身边整整五年,才勉强能应付一些简单的对话。
要真细细推敲琢磨,她的伪装实在漏洞百出。
然而此刻的陆离光哪里会察觉到,戚蔷薇隐隐颤抖的指尖,和眼底流连不定的心虚。
他的理智与聪慧,一旦碰上这个女人,总能轻而易举归零,化为虚有。
“行啊,不告诉他们也可以。”
陆离光此时已经有些恨得牙根痒痒,却仍在佯装游刃有余地镇定。
“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戚蔷薇看他那算计的微笑,有种不好的预感。
忽而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风从青瓦围墙那边跳跃过来,攒动在两人之间,将他的长衣袖和她的白裙摆缠绕碰撞在一起。
男人胸膛明显起伏两下,薄唇轻启。
“你来当我的情人。”
风声卷涌而过,戚蔷薇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表情呆愣,立刻反口问了一句,“什么?”
男人邪魅一笑,与那清淡优雅的服饰和洒脱的长发分离出浓重的违和感。
“我说,你来当我的情人,成为我的女人,做我手中的玩物。”
戚蔷薇嘴巴微张,面色震惊到有些痴傻。
他肯定是疯了。
要么就是被风吹得太久,发烧了,脑袋糊涂了。
“反正你勾搭了那么好些男人,加我一个也不多。”
似是自嘲般,陆离光嘴角扯开的弧度竟有些许忍耐与酸楚。
他眼中随时可能熄灭的微光坚持不懈地虚弱燃烧着,扑闪出大片矛盾的希望与阴霾,仿佛连接着他的呼吸,随时就会断绝窒息。
戚蔷薇恨不能在胸膛处一刀下去豁开一个大洞,让他看看自己流血的心脏,长久以来是如何为他跳动的。
陆离光那无法掩盖的苦涩与期望的眼神,看得她呼吸都在打颤。
头皮发麻,四肢无力。戚蔷薇眼前闪过一片片竹叶,深深浅浅,刀片一样划开她的肌肤,划开她的内脏。
疼痛无比。
然而即便要倒下,也不能倒在他的身边。
十七岁少年宏伟的理想,站在山顶仰望浩瀚星空,曾说过倾尽一切都要实现的目标。她一定要在阴影处默默守护好。
那么这双手,这个怀抱,终究成为她再也无法企及的遥远远方。
戚蔷薇垂下双臂,停止了一切动作,连指尖的微颤都凝固成冰冷的结块。
“抱歉,陆先生,我虽然喜欢跟男人玩,但回头草,我可是不会吃的。”
在这一瞬间,万物生灵连同时间似乎全部凝滞。
男人沉默两秒,面上显现出片刻悲悯,然后转而覆上发自内心的笑容。
大限将至一般,近乎心死的惨绝笑容。
“哈,哈……”
他断断续续发出笑声,抬手掩盖在眉心处,嘴角霎时落下。
陆离光说:“是我不对,我一时胡思乱想,忘了你是什么样的女人。”
然后他再也留下别的话,转过身的刹那,衣角飘拂过她的掌心。
他走了。
是真正意义上的走了。
身影消失在竹林里的那一瞬间,戚蔷薇急忙挥舞着手,寻找可供依靠的支点。
几乎是撞向围墙,她的头磕在水泥灰板上,右半边身子被疼痛细密侵蚀。
“我爱你。”
对着空气吐露出这句话后,戚蔷薇泪如泉涌,痛哭流涕。
……
夜里十一点,莫欢愉回到酒店。
今天的戏进展得意外的顺利,在场工作人员见识过她的演技后无一不赞叹看呆。
“不知道蔷薇去哪了……打电话也不接。”
正要掏出手机再联系她,房门被叩响,莫欢愉看了看表,这个时间还会来找她的应该只有戚蔷薇了。
如此想着,她边喊她的名字边打开房门。
“蔷薇,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消失……”
话至一半见到门前人的面貌,莫欢愉猛然噤声。
“你好,莫小姐。”男人微笑着礼貌伸出手。
是方单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