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子胥在俞鸿达眼里本就是个十足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懂礼节会说话。那些年,凌晨还在上京时可是经常带自家儿子来俞府串门,俞鸿达每次见两父子来也是乐的,两位老父亲总是说什么给自家儿女定了娃娃亲还得从小培养培养,免得以后俩孩子为了个“没见过不嫁”而闹个翻天。
这么一来,俞凝和凌子胥也是自小就熟了。
凌子胥是听话的,自不会忤逆爹爹。俞凝也是乖巧的,那时也不懂嫁娶的男女之事,只知道自己以后要和凌家哥哥过日子,俞凝瞧着凌家哥哥长得漂亮脾气也好,倒是跟自家老爹说喜欢。结果当年知道这件事时,就只有俞明闹了个翻天。
凌棋通报时已说明来意——凌子胥到京的时候迟了未能及时前来拜访,今早登门却听说俞老爷在练武场之类的,凌子胥便直接递上了东西。俞鸿达并不介意女婿来迟拜访的事,凌晨可早就寄了信说起这事,反正那几日自己为了俞凝和俞家军的事也真够忙的,便也不会有什么为难。
“这老凌真是每次来都带东西,你这孩子还跟你爹学。无妨,赶考也是件大事,应该的应该的。”俞老爷倒是随和,让下人接了礼便让凌子胥坐下,聊起了家常。
“我和老凌也好些时候没见了,他的身体可好啊?”俞鸿达向凌子胥问起了凌晨,自从凌晨回了江州,两人见面的时候越是少了,沟通的方式也就只有书信了,可有些事还是面对面聊比较有意思,譬如一起喝点陈酿,一同去西街那茶楼听听说书的。
“家父无恙,身体安康。”凌子胥回道,“家父也甚是牵挂俞叔叔,常向子胥说起您,临行前也多番嘱托子胥定要来俞府看望凌叔叔。”
“这老头,”俞鸿达大笑几声,想着这老狐狸总提的怕不只是自己的事,还有俩孩子的亲事,突然想起俞凝也在,打算让两人见见面,“对了,小凝也在,你们也许久没见了吧。我让她来你们聊聊。”说着便招手唤来一旁的下人,让他们去把俞凝找来。
听到与自己有婚约的人也在,凌子胥倒有些不自在了,自己同俞凝怕是自那年凌晨回了江州便再也没见过,算算可有七年了。七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音容相貌,凌子胥不知道哪里来的不安,想起昨日听凌棋说起俞凝重伤之事……
“你说什么?”凌子胥以为自己听错了。
“少爷那些日你忙着赶考,加上那时俞小姐已经被治好了,我便没来得及跟你提起这事。”凌棋觉得有些懊恼,自己居然现在才和凌子胥讲未来少夫人的事。
“那她现在如何?”凌子胥觉得自己这次赶考实在太过匆忙,不过已经考完了,有些事也该做了。
“国师治好了俞小姐还收她为徒,好像要去摘星楼住。”凌棋说着坊间传来传去传得和事实有些出入的说闻,“少爷你可赶紧去俞老爷那儿拜访一下吧,俞小姐要是知道你到了上京不去看她,怕会……”
“我不明日就去吗,凌棋你也别太急躁了。”凌子胥倒是安排好了,“明日去过俞府,我便带你去俞家武场吧,你还不认路吧。”
话题转得有些快,那边坐着翻书的耶律绥突然被点了名还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及时给了回复:“嗯,好。”
这几天来耶律绥算是大概明清了凌子胥的性子,凌子胥这人奇怪得很,说了要帮就一定会帮,还一不留神就会帮人帮多了,帮得耶律绥有些头疼,只想早些离了这宅子去干自己那更重要的事,那可是自己很重要的人交代的。
“俞叔叔,俞小姐想必也认不出我来了,突然让她来要是……”凌子胥有些吞吞吐吐,他似乎还做好现在要见自己准新娘子的心理准备。
“哈哈哈,你们见面那会儿才几岁,认不出是自然的。不过这迟早都要见的,现在早些重新认识也不是不行吧。”俞鸿达觉得凌子胥说这话有些好笑,突然觉得自家儿女都大了,对这些事也到了含蓄的时候,抬头见凌子胥一脸窘迫倒是收了收心,这可是准女婿,要是被自己“吓跑了”,自家那闺女不得给自己闹啊。一转想俞凝,俞鸿达倒是松了口。
“随你们吧,你们也大了,有分寸就行。”虽说俞鸿达倒是没什么别的意思,这话在别人听来却有些莫名的味道——比如说,有分寸,就是要你知道,能推一时推不了一世,这件事是迟早的事。
“谢谢俞叔叔。”凌子胥松了口气,算了算放榜的时候,“待五日放榜那时,子胥定来。”
俞鸿达一听乐了,放榜那日也就是说算是凌子胥得了半个名就时,看得出凌子胥对这次的考试很有信心。
练武场
“王上你看那人如何?”耶律绥的表现十足地好,足够引起杨禅的注意。
“那人一个人来的?”祁羽顺着杨婵的视线看了过去,耶律绥正在花桩上,身形极稳,如履平地,一旁看的人也多,毕竟这人长得还挺英俊。
“不是,三个人,另一位是凌府的凌子胥,还有一位是凌府的侍童。”杨禅回道,昨日替祁羽整理凌子胥的东西,里面是有凌子胥画像的,自己自然也是都记下了。
祁羽听了后想了想,笑了笑:“到了上京这么久才来拜访岳父大人?”关于凌俞两家的亲事杨禅自然也放进去了。
“应该是急于赶考。”杨禅简单推了推日子,猜测道。
祁羽不再问了。
后面的兵器打理得差不多了,俞明见俞凝跟着忙了一早上怕她累着,便去拿过俞凝手里的杂物,想要让俞凝去休息:“剩下的哥哥自己就能干了,小妹你快去歇会。”
“不劳哥哥了,俞凝还想再做会。”俞凝不愿,想把俞明手里的东西拿回来。俞明自觉不好,往后躲了。
“哥哥?”俞凝有些不明白,但是猜到俞明不会再给她了,便跑去问嗣叔还需要做些什么,嗣叔随口一说让俞凝去前面看看有没有坏了的东西拿到后面来换,俞凝听了便直接去了。
“嗣叔你怎么还让小妹干活!小妹伤刚好!”俞明有些不平,实在见不得自家妹妹背着枪到处跑,急着把手里的东西放好,走到嗣叔面前这么问。
“让她去吧,”嗣叔的声音放得有些低,显得有些愁,“嗣叔总觉得小侄女心里有事,让她多干点活说不定能好一些。”
“小妹能有什么事?肯定是因为你给她排活多了。”俞明刚说完觉得不对劲,嗣叔的口气和平时有些不同,难不成俞凝真有事,“嗣叔你说小妹是不是还在想之前北靖的事?”俞明想的还是上次战败的事。
嗣叔脸上更愁了,眉头锁得紧紧,一只手摸着下巴的胡渣思索道:“不知道,但看她做事的时候就没那种感觉了。她今天刚来的时候了我就觉得有些怪。早知道以前嗣叔问小侄女干不干架的时候小侄女都会毫不犹豫地回答的!今天居然迟疑了好久!”
后半句才是实话吧,俞明突然有些后悔把嗣叔的话听进去。
“嗣叔你就慢慢想吧,我待会还是去前面看看小妹。”俞明觉得自己实在不放心让俞凝自己去干活,拿起放下的东西,打算尽快弄好去前面找俞凝。
里屋
俞鸿达又拉着凌子胥说了些别的,突然想着自己午后还有事。
“那子胥这便告辞了。”凌子胥还是那副礼貌的样子。
“出门慢些,前院来的人多,当心些。”俞鸿达叮嘱道,前院现在都是些练武的,这么个文人走在里面还真有些不放心。
“子胥自会当心。”凌子胥倒不怕,说着便和凌棋告辞了。
前院
俞凝拿了个竹筐从后面出来便挨着一个个问有没有需要换的东西,问了好几个人后居然快提不动了,都是些弯了的枪头,碎了的稻草渣,也不知道是怎么弄成了这么个样子。俞凝看着这些东西的损坏程度,有些瞠目,想着这些人到底对着兵器做了什么,能不能亲和些。
俞凝拖着东西慢慢往后走,东西有些太重,俞凝只能弯着腰拖着,结果和一个从里面出来的擦身而过。那人没有看见她往前走着,好像去和谁碰了面。
她突然想回头,又觉得不能回头。她刚刚看到了那人的脸,那是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即便换了衣服,即使造型完全不同,她也认得出那人,那可是她的……
“大哥……”她几乎就要将这两个字脱口而出。
“呀!小妹,他们怎么给了你这么多东西!”俞明正好也看见了俞凝,也发现了俞凝拖着的一大堆东西,赶紧从俞凝手里拿过东西。
“哥——哥——”俞凝的声音有些颤抖。
“小妹怎么啦?”俞明不明所以地问道。
“哥哥——”她在提醒自己,自己扮演的身份。
“嗯,小妹,哥哥在。”俞明突然觉得嗣叔可能说对了,俞凝真的心里有事。
俞明从不知道那天自己的话给了俞凝怎样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