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都这个时辰了咱们的大门怎么还关得紧紧的,原来是嗣叔在‘摆台’啊。”俞鸿达浑厚的声音传来,惊得在场的不敢说话更不敢有什么动作。俞鸿达扫视了一眼,发现场里的人几乎都在这里等着看打戏,恼了:“王上就要到了,你们还站在这儿干什么,想被定罪吗!”围观的人一听吓得赶紧跑了干活去。
俞明来得迟站在最后面,在刚见到那杆枪时就低下了头再不敢抬起,听到俞鸿达的声音时身子一哆嗦差点没站稳。俞凝见了那枪时也有些惊了,前些日子在俞府熟悉时也是知道了俞鸿达这杆枪的特别之处,今天见了觉得这黑红色的倒真是好看,还想着多看几眼,转念一想又不对,俞老爷说王上要来,岂不是待会还要去面圣了,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得了,又要见不认识的人了。
嗣叔这边倒是神色自若,不愧是和俞鸿达认识久了,反正也被说得有了耐性,自顾自一边收了自己的枪,一边把俞鸿达的枪拔出来递了过去,还是一副不检点的样子。
“又拿我家闺女当靶子?”俞鸿达接过枪,没什么好脸色。
“那哪敢啊,我可是陪着小侄女练枪呢,看看她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这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俞你这福气也让咱借着小侄女的枪尖沾沾呗。”嗣叔话里有话,意思是我知道小侄女大病初愈,有分寸滴。
“哼,你这人嘴里从来没什么好话。”俞鸿达不再过问嗣叔,也是懒得过问,嗣叔这人的脾气他怎么不知道,说得再多也是当白饭,吃了就算了没得回味也没有印象,转而将视线投去了一旁的俞凝。
“爹爹——”突然被瞧了,俞凝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只得赶紧先喊上几声“爹”压压惊。俞鸿达来得太是时候了,自己还没好好从嗣叔那儿偷着学点技术就结束了也是有些遗憾,心里想着下次过来学枪得再小心一点。
俞鸿达听着自家闺女叫爹叫得很甜,有些忍不住笑,赶紧转了视线把俞明叫了出来,心里也直接把锅丢给了俞明,想着这臭小子又不好好劝自家闺女。看着俞明慢慢地走了出来,心里想发的火直接烧在了“俞明”这两个字上,不愧是老将军,说话声音铿锵有力足显魄力,震得俞明直接跪在地上一通喊着爹孩儿知错了。
俞凝见状着实吓了一跳,她真的不知道俞鸿达的脾气,真怕因为自己俞明会不好过,赶紧过来跟揽责,不停说着:“爹爹,请饶过哥哥,此事乃俞凝一意孤行,怨不得哥哥!”这一下可把俞鸿达气得说不出话,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皱着个眉盯着自家俩孩子,好气,又不能生闺女气,这可是刚死里逃生的闺女啊,可就这一个自小懂事的闺女啊。嗣叔知道俞鸿达不会再发火,低声说:“你看他们知道错了就算了吧,再说了王上要来见了也不好呀。”说完也不管俞鸿达气他竟然拿王上说事,赶紧过去一手一个拉了俞凝和俞明起来。
“我去迎王上,你们赶紧准备招新兵的事。”俞鸿达把枪递给嗣叔,甩了袖转身出门等王上了,看样子是不想追究了。
“行了行了,小侄女、小侄子,快到时候了,咱们去后院收拾一下,准备准备吧。”嗣叔拿着两杆枪乐着带两小孩往后面走。
武台已经布置完毕,俞家练武场的人也已经就位,练武场的大门缓缓打开,俞家军招新兵正式开始了。
街道远处,王上的轿子正在赶来。
俞府
“我们家老爷去练武场了,凌公子若有什么事迟些再来吧。”
俞府门前带着问候礼前去的凌子胥扑了个空,但脸上并未有什么失落的样子,“耶律兄,那我们现在便去练武场吧。正好你也要去参加新兵招募。”
说着凌子胥便和耶律绥一同转向赶往练武场,凌棋也在一旁跟着。
随着俞家练武场的大门缓缓拉开,俞家军的招新兵正式开始了,练武场上摆好的武展台上面轮流着几位俞家老兵的武术表演,不仅包括俞家枪,还有一些基本的武术,一旁的草人桩子和兵器架子也都设置好了供给来人用。
俞凝背着枪跟着俞明在场子到处打杂,也顺便偷学一些枪法。本来还是想拿在手上的,但是没一会俞凝便发现拿着东西干活确实不方便,也实在没有必要再拿着,俞明见她拿着枪占手好几次想让俞凝把枪放到里屋去,或者让人跑一趟俞府叫双钩过来带回去,可是俞凝都以不用那么麻烦为由拒绝了,后来想起出门前双钩给自己绑了枪带子,便把枪背到了身后。她心里是这么想的——这枪毕竟是不熟悉的,能多习惯一会就多背一会,说不定后面练枪的机会就少了。最后,俞明拗不过也不再提了。
“王上驾到——”门外突然传来喊声,出云国的王上——祁羽到了,与其随行的依旧是杨禅,但比昨日多了些护卫。
俞鸿达赶紧迎了上去,一阵客套带王上进了练武场一侧的台子上,那里早早备好了给王上用的东西。一时间在练武场的人都行礼恭迎。祁羽坐定后让大家继续,练武场的时间得以流转。
俞鸿达让一旁的人叫来俞凝、俞明,为了让俞凝再谢过王上全城寻医恩典,王恩厚重,只谢过一次是不够的。
此时俞凝和俞明正在后院打理兵器,正准备帮着搬去前面,听来人一传赶紧丢了东西前往。俞凝路上一边想着这祁羽会是个什么样子,是不是个好琢磨的人——毕竟从这几天了解来看俞凝以前似乎没和祁羽打过什么直接的交道,早朝以前都是俞鸿达去,后来变成了俞明,俞凝是一次也没去过。另一边反复推敲着该怎么谢。这天子脚下发生什么事,天子都该是知道的,即便只是荀沁那一句“这是天意”看似路边算命的瞎话,这天意到底是荀沁还是祁羽,就看自己怎么说了。
到了王上跟前,俞鸿达引见了二人,祁羽刚问了伤势,俞凝便直接叩了下去。
“谢王上不究臣过仍替微臣寻医再造之恩!”
一拜二跪三叩,这才刚开始就直接这么大动静,俞明有些懵,跟着俞凝也跪了下去。俞凝倒是有些怕,这话也不知道自己推得对不对,反正跪都跪了头也不敢抬,不抬也好,看了祁羽那张脸后自己心里简直发慌,荀沁从没说过这边的人和自己那边的人能有什么渊源啊,这张脸直接和记忆中的谁重叠了,让她心里有些发毛,想着不会不止这一位吧。
祁羽见俞凝叩拜,脸上微微笑了,心想:这丫头大难不死就变得这么机灵。还顺便瞄了一旁站着的杨禅,杨禅感觉到自家王上的视线转头过去看,眼神在问王上是有什么需要。祁羽摇了摇头,自觉这人心里还是只放得下一件事。
“俞家是为朕守门,朕做这些应该的,都起来吧。”祁羽的声音倒是温柔,俞凝、俞明听了赶紧谢主隆恩而后缓缓起身。
“你们都去做事吧,朕想歇歇,可别因朕耽搁了今天的大事。”祁羽略有些打趣地说道,俞鸿达也不多说自知祁羽不想再要服侍的人也不愿有人来打扰,拉着俩孩子又谢了谢——无非一些官话,便下去了。俞凝和俞明回到了后院帮着嗣叔整理兵器,而俞鸿达则进了屋打算歇会。
“你看今日这俞家军如何?”祁羽向杨禅问道。
“现如今俞家军仍是王上的利刃。”杨禅断然道。他进来时已经简单观察过了,还在的俞家军个个都是一把好手,俞鸿达也不可能背叛出云,现在的俞家军自然还是王上手里的矛。但这次招新后就有些不知实力了,加上战后流民逃窜,入城门塞虽严但也不确定会不会有漏网之鱼。可俞家军同北靖一战后损失惨重实在需要补充兵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听闻北靖可汗凶暴性情不定,甚至能徒手制服一只大老虎,你觉得他会考虑放只狼混进出云来吗?”祁羽突然提到了北靖的那位王。
杨禅沉默了。
出云北上的国家名为北靖,北靖与出云同样地域辽阔,但物产与出云大为不同,北靖之人与出云人也大有区别,北靖青年壮年多为虬髯大汉,个个以猎兽为荣,尤其是体型越大性情越凶之兽。而他们的王——那位自称“完颜不败”的男人更是凶狠至极,据说他的王座上垫的是虎绒,墙上挂着虎头,身上披着白虎皮,脖上围着貂毛尾,甚至曾经徒手把一只老虎拽回了自己的堡里,不过也有人说是那为了取悦心上人带了只老虎回去当猫养着。不管怎么说,北靖可汗完颜不败的凶恶形象在出云国内确是深入人心。那么他真的会做在出云投放暗棋、埋地雷的事来吗。
杨禅一时有些疑惑,自家王上为什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些来了,上京城塞的督查可都是严的,难道王上发现有漏网之鱼了?
“国师那日说出云三年必亡。你说要灭一个国家得用多少日子来插入王宫渗透朝廷甚至……”祁羽看着下面的俞家军,若有所思,“搅乱军心。”
“王上是怕他们开始动作了?趁这次参入俞家军?”杨禅明了,流民窜入城中混进的敌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军队里面也混进的敌军,更可怕的是胆大地混进了王上的这支俞家军里面,“微臣这就去帮忙守着。”
“不必了,既然敢来定是他替他们写了身份,你一查事立马就大了。让他们进吧,再说了还没上台的角怎么会出得了丑呢?”祁羽倒是不慌,没露尾巴的狐狸精谁都不信是妖怪,没露马脚的贼也没人怀疑他的身份,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茶水的味道十分熟悉,“这俞老和凌老还是这么好。”这茶祁羽一喝便知是凌家管的茶,以前每年到了时候凌晨都会带些茶叶进宫见先王,先王也都会调侃凌晨说他不好好当官领俸禄非要还在家帮着弟弟开个茶铺,说是说每次倒也都乐呵呵地收了下,先王收了自己喝不说还会拉着祁羽陪着喝。
“是,王上。”杨禅只得坐了回去。
说着祁羽开始看台下会有什么戏了,而杨禅只希望今日无事。
另一边,凌子胥和耶律绥已经到了俞家练武场大门,凌子胥让凌棋去跟人通报问问俞老爷现在方不方便,接着便说要陪耶律绥在练武场逛逛。今天来练武场的人确实不少,好多青年在场子里的各个块区和俞家军们切磋或是学习,得到认可的人便可以去后面找俞家嗣叔要单挑的牌子和俞家军单挑,入的了嗣叔眼的人便会被留下等着明天的再次筛选。
凌子胥带着耶律绥在场里逛,不停给耶律绥讲解,毕竟应凌晨的要求自己也是对俞家军的东西做足了功课,不过只包括脑子里的知识,不包括身体上的要求。耶律绥一边听着,注意力倒是落在了另一边台上的人了,那人衣着不凡,俞家替他备的东西也不少,一看就是有来头的人。不过他在刚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但是怕人起疑并没有再回头看,脑子里反复回忆着刚刚尽收眼底的东西,开始猜那人的身份。
“少爷,俞老爷说让你进去。”凌棋回来了。
凌子胥转头向耶律绥告辞,耶律绥便去那边看能不能办入编的事。
“俞叔可好?这是家父吩咐的薄礼,因没能及时来看您子胥也另外备了些赔礼,还望不究。”规规矩矩的作揖行礼,凌子胥在礼数方面从不落下。
“你可来了。都收了你家老爷子好几次信了。”俞鸿达见准女婿来看自己,心里也是欣喜,凌晨寄过来的“请罪书”他已经收到了,明白这准女婿是路上耽搁迟了进城,赶考不等人,俞鸿达也不去追究这事。再说了,准女婿这么懂礼节,有什么必要责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