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鸿达今夜回来得有些迟了,回来时还带了个人。
“老了老了,身子骨遭不住了。”还没见了人,就听到了嗣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一直叨叨着,抱怨的大概是今日招兵时自己打了多少场给累着了。
“嗣叔怎么来啦!”俞明见了嗣叔眼前一亮,说话间也十分欣喜。
“嗣叔好歹也带过你,还不能来蹭口饭啊?”嗣叔倒是理直气壮,也没等俞明解释几句,直接转头找俞凝当帮话,“小侄女?”
突然被点名的俞凝惊得立马抬头,四周看了一圈,最后把视线落在了嗣叔身上,刚开口还没发音,俞鸿达的声音解了围。
“不吃饭了?”俞鸿达坐下开了筷,这次倒没说嗣叔什么,夹了菜直接入口,“咸了,拿回去让鸦顶再炒炒。”
一旁的小厮俞环子赶紧上去撤了那盘给端了出去。
这一下,一桌的人都不敢说话了。俞明敛了神,拿起筷子装作吃饭。俞凝赶紧闭了嘴,学着俞明的样子吃饭,嗣叔看了看自己小侄女,又看了看日常怂自家老头的俞明,眼里看到了一旁放着没人用却还是盛满了米饭的碗筷,脸上一僵。
“老爷,换好了。”环子端来了新炒好的菜,觉得这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微妙,放了盘便告辞退了出去。
俞家的一顿饭想要吃得好,还是得看俞老爷的脸色。
饭后,嗣叔和俞鸿达去了书房,俞凝见今晚没机会去书房再翻翻书,便打算回后院。俞明见俞凝走向后院也跟去了。
“小妹!”俞明在后面喊着,俞凝听见了却没停下脚步。
“小妹!”俞明跟上了俞凝,一脸笑。
“哥哥还有事吗?”俞凝乖巧地问道,但心里却知道俞明准有什么事。
“小妹今晚就不用往书房待了吧。”俞明这话说的有些莫名堂,让俞凝一时愣了半神。
“爹爹在书房,俞凝就不去。”俞凝反应过来,自然知道要是让俞鸿达知道自己天天书房熬夜还没人告诉他,准会发脾气,加上今晚看老爷子的样子就觉得今天不宜冲撞。
“小妹,以后都别熬那么久。”俞明这话说的有些硬直,字面上像军令,话语里又带柔和。
他不愿俞凝这样。
他觉得俞凝不行这般事。
他记忆里的俞凝不会做这些。
不会……不能……不可……
那便……
“好。”
干脆的回答让俞明一喜。
“小妹……”俞明突然觉得自家小妹还是乖巧的那样。
“哥哥练枪吗?”俞凝没看俞明一边迈开了步子,又丢了句很明显是对俞明说的话。
“不练。”
没点停顿的回答让俞凝一惊。
俞凝顿了顿脚步继续走着,当作自己没问刚才那句,可谁知后面又传来了声音。
“娘说了,饭后耍长枪,地里爬乱滚!”俞明赶紧又跟了上去,“小妹等等,你也不能去!”
看来俞老夫人年轻时候很会哄孩子。
收拾饭桌的环子觉得今晚这顿饭奇怪,向一旁的单钩问道:“单钩姐,你知道老爷今晚怎么了吗?”
“什么怎么了?”单钩替他收着盘子,一边回答道,“我觉得老爷今天心情不错啊。”
“哈?”环子不懂,明明今晚吃饭的时候老爷就一脸不高兴。
“这菜可都一点没剩。”单钩收好盘子往环子手上一塞,连忙走了,“我去小姐那儿了。”
环子盯着手里的盘子,咧嘴笑了。不一会儿想起什么,嘴里嘟囔着不好,还要把茶给老爷端过去。
书房
“吃好了?说正事吧。”俞鸿达被嗣叔扶着坐了下来。
“大哥你说的我都办好了。”嗣叔自己拖了椅子坐过来,表面一副狗腿的样子,“那个人的事我也安排了,你真觉得没问题吗?”
“办了就行,后面的事又不用我们操心。”俞鸿达露出略有嫌弃的样子,嗣叔把椅子挪了回去。
“老爷,茶来了。”环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俞鸿达让环子进来倒茶,环子倒好了茶便依言退了。
“老凌给的,尝尝?”俞鸿达得意地说着,边说边自己端起一杯品了。
“大哥说笑了,我又不懂茶。能喝就行。”嗣叔笑道,口上虽那么说,手上还是端起了自己那杯,余光一直在看俞鸿达,像是顺着那杯茶把没说的话吞了下去。
嗣叔还是在担心什么。
王宫
御桌前还点着灯,祁羽在看着杨禅刚呈上的卷。杨婵觉得一旁的宫灯有些暗了便去掌灯,宫灯里的火芯跳动,映在杨禅那双眼里。
“杨禅。”祁羽只唤了一声,杨禅便立马收回了视线,转身过去。
“王上可有吩咐?”杨禅毕恭毕敬地问道。
祁羽抬头看了杨婵一眼,却没说后文了。
“王上可有吩咐。”杨禅又问了一遍。
“俞家那边怎么样了。”祁羽说的好像并不是刚刚想问的。
“都说过了,俞老爷已经知道了。”白天去的正是杨禅。
“麻烦他老人家了。”祁羽脸上点表情还是有些不对。
“王上是觉得微臣这趟办的有哪里漏了吗?”杨禅一向有疑必问。
祁羽摇了摇头,转了视线看向屋外,轻声喃喃道:“这么久也该回来了吧。”
一日后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看单子?”
“别管啦,反正是心急的人,嗣叔说了心急的都没什么好下场。”
俞家武场新兵的名单在今日终于放了出来,一张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人名。出来贴单子的两人,发现门前早就站着一个人了。这人便是耶律绥。
单子贴好两人便回去了,耶律绥知道自己等的东西来了,便上前去找名字。可这单子就跟能吸人似的,贴了不一会耶律绥便觉得周围变得嘈杂了。
好多人过来挤着找名字。不仅有青年人忙着找自己的名字,还有老人寻着自家儿子的名字,更有孩童吵着要举高去看那榜单上那能引以为傲的爹爹的名字。
相比之下,耶律绥没再去看单子,不知怎么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径自走进了俞家武场的大门。
隐约听到后面有人在议论自己,大多还是关于那日的比试谣传。说什么自己被俞家的人伤了手,说什么自己天天蹲点砸场子,还有人说自己是哪里来的江湖人被俞家四姥爷一句说得弃恶从善。
这些耶律绥都不在意,要知道这里面可没一句实话。不过天天蹲点完全是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这单子,更没什么落脚处,毕竟自己没什么钱,白天都只能去说书楼蹭个凳,更别说晚上了。
耶律绥可没想过回凌府,凌家大爷他可真没辙,比磋武堂那小子还难办。
所以,反正刚看着那些人贴单子的时候,耶律绥就在上面找到自己名字了。工工整整被写在了最上面,就是没料到上京的人这么看热闹的。
太能挤了。
这边的人还真是让耶律绥开了眼。
办完了该办的手续,耶律绥就去领了自己房门的钥匙。说来也奇怪,刚刚忙着找自己的名字却没注意这次俞家军收了多少人,进来登记的时候才发现俞家军这次只要了四十个人。
“今年怎么只要了四十个?”周围有人在议论,像是刚招进来的小伙。
“这次就是为补个上次战损的人数,你还以为会把全城想来的人都收了啊。”有人漫不经心地解释道。
“老弟,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有人站出来断这谬论,“俞家军自前年就开始只招一百个兵了,年年收三百,各地人都跑来就为进俞家军的日子早就是前代时候的事了。”
“前年?不就是新王刚登基那会?”有人说出了什么大实话。
“对对对,就是那年起俞老爷子才开始没带兵打仗的。”
“我也想起来了,说是王上体恤老爷子负伤,直接让卸甲归田了,虽说没把老爷子赶回老家……”
“人家俞老爷子祖上本来就是上京人士!真赶回哪里老家,先王泉下知道了也不会……”有的人莫过于多嘴了。
“停停停,再说就是……”有人连忙打断了后话,像是害怕被谁听去了。
有些事传来传去会变了味,但有些事在一开始做的时候就有人觉得别有一番意味。比如说这新王一上任就辞退了前朝老将,还明面上削减了这位老将手底下的兵。到底是担心老人家的身体还是操心着老人家的心思呢。
数着房间编号,耶律绥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屋子,门还锁着看来还是头个到的。耶律绥拿钥匙开了锁便进去了里面的空间并不大,床位是普遍的一铺通,算算平均应该可以挤挤睡上十个人,另一边摆了个兵器架,架子上能放刀枪剑还能挂点小皮条,还有一张小方桌,给了盏灯台,没什么灯油,估计要自己去买。耶律绥选了个靠墙的位置放了行李,简单弄了弄床铺便躺了上去。
还是这种简陋的通铺适合耶律绥。纵使是异乡也能有些舒心,至少比那什么凌府让人觉得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