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毛鸡几人踏上的新征程陷入一片沙漠。
这里地广人稀,方圆千里之内不见得一丝炊烟,空中弥漫着浓浓的炽烈的沙土味。时不时听见飓风的咆哮,将沙土高高卷起又重重摔下。映入眼帘的只有无边无际的黄沙。
沙漠中唯有的一种绿植仙人掌,也在炽热的阳光下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弯缩着身子。根根象征着仙人掌意志的尖刺也萎靡下来,抚之不见刺痛,如芦苇一般柔顺,令人拿捏。刚毅不再,唯现一股妥协,一种消沉。
天空中很久才会出现的一只鸟儿在飞过这片沙漠时也停止鸣叫,不敢扭头欣赏这片奇特的沙漠美景——“苍穹勾宛雪,风起扬沙天”,全然放弃了自己的天性。它们只顾闷着头,一直向前飞,一直向前飞。它们想着,或许只差一声鸣叫与一眼观望的精力,自己就可以飞出这片死亡地带,飞向新生。
地面上行走的没毛鸡几人更是步履维艰,他们觉得自己就好像正在被架到火焰上烤似的。炎热的天气与燥炽的空气以及长期的缺水,使得他们的皮肤皲干开裂。再加上漫天的沙尘时不时钻入到裂开的伤口中,在血肉里遨游。那感觉真如同一群蚂蚁在伤口中啮食一样,令人痛苦难耐。
没毛鸡此时又化作为鸡类形态,因其已将自己身上的羽毛消耗一空,所以他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只水煮鸡从锅里爬起来似的。照他的话说是为了凉快凉快,顺便减少真气的消耗。但以没毛鸡平时的性格来看,他是极不愿意在别人面前展现自己的本体,更不必说展现如此不堪的本体了。因此,这正说明他们现在的处境已近乎山穷水尽。
他们是按照没毛鸡手持的一张地图来行走的,但不知怎么回事,前面带路的没毛鸡在依徇地图行走时,在一片树林里竟然带着大家兜了几十个圈子。虽然众人没说什么,但没毛鸡却在一气之下将地图撕碎了,转而自信地说自己的记忆比这破地图强多了,兴致冲冲地带着大家前进,结果……
几人现在正在一颗巨大的仙人掌下面乘凉,但由于沛劲的沙漠狂风,仙人掌时而右摇,时而左摆,时而前跌,时而后晃,使得那一小片阴影随时变化着。三位长老左跑右跳,追逐着那片阴影,可是等到狂风止息时,太阳已经正值端头,根本无影可避,弄得他们蓬头垢面,疲惫不堪。
没毛鸡扫视了一眼这支疲惫之师:蛮古天正在竭力地咽着唾液,企图能够缓解自己那干裂喉咙的疼痛,大红鸡不见了,大概是找虫子吃去了吧?三位长老正跪在地上,张着嘴,希望能从同伴们的尿中汲取一点水分,滋润滋润自己这干裂的身体。可是同伴们早已如同干涸的河流,哪里能挤出水来呢?好不容易撒下两三滴尿,却被狂风吹散到沙里,弄得三长老抱着二长老的“水源”,一阵狂啃……,至于那小家伙呢?没毛鸡露出来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因为小家伙正吊在他的胸脯上呢!
不一会儿,大红鸡回来了,她鬼鬼祟祟地四面八方瞧着,待发现没人关注这里时,她悄悄地拉过没毛鸡,背对着众人,从胸脯中掏出了一个浑圆的蛋。
没毛鸡迟疑片刻,道:“大红,你这是?”
“哦,恩人,我刚才去抓虫子了,因那虫子太过狡猾,好几次都溜走了,我便下誓,哪怕要掘地三尺,也要抓住它。结果没抓住虫子,反倒意外地在地下发现了一堆蛋”,说到此处大红鸡顿了顿,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继续说道:“我当时一眼红,一阵大快朵颐之后,发现蛋就只剩一只了。”
“对不起呀!恩人”
没毛鸡摆了摆手道:“大红,你这是哪里的话,蛋本来就是你发现的,你就算全吃了也不为过,何必自责呢!再说了你不是还留了一个给我们呢,这就很可以了。还有啊,你以后也不必一直恩人恩人地叫我了,那次只是顺手而为,算不了什么的。”
听此,大红鸡直了直身子,目光坚定地说道:“或许那次您只是顺手而为,但的确救了我的性命,对于我意义重大,我怎么能够不感激您的恩情呢!”
没毛鸡听此,心里觉得怪怪的,但又具体说不上来,只好答道:“都依你的。”
“那,恩人您快尝尝吧!看看蛋好吃不好吃”,大红鸡露出了殷切的目光,腼腆地扭着身子,那表情就像是渴望得到表扬的少女那般,羞涩中带着一丝期盼。
“啊!好吧好吧!”没毛鸡将蛋掰成两瓣,将一瓣递到那婴儿嘴前,没想到同样喜欢吃蛋的婴儿却把头扭到一边去,对之嗤之以鼻。没毛鸡又将蛮古天唤来,将一瓣蛋递给他,蛮古天兴奋地刚准备伸手去接那瓣蛋时,突然发现了大红鸡那宛若杀人的目光,心里一阵发憷,讪讪地收回双手,表示自己最近对蛋类过敏。
真是奇怪!
没毛鸡扫视两人,却又得不到原因。他频频相让,蛮古天的拒绝之意却愈发明显,而且眼神中还带着一丝惊惧。没毛鸡扭头回看,发现后面只有大红鸡正在顺柔地盯着他,那眼神温润地就像一泓春水。
“真是奇怪,老蛮犯什么病了,像他这种好处不离手的人竟然拒绝好处,真令人匪夷所思!”,没毛鸡心想到。但他又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自己一个人将蛋吃了下去。
“奇怪,这蛋的味道怎么好像在哪里吃过呢?”
全程,大红鸡一直在注视着没毛鸡,当她看到没毛鸡把蛋吃下去时,脸上露出比自己吃蛋时更加甜蜜而又满足的笑容。
在没毛鸡等人为接下来的计划忙的焦头烂额时,大红鸡却悄悄地退下了,谁也没注意到她尾翅旁的那一堆羽毛有些殷红,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发光,闪动着动人的光辉,宛若天边最美丽的赤霞。
可是,赤霞虽美,却已频近黄昏。
就在没毛鸡等人正在对前进计划一筹莫展时,远处兀地传出了一阵打斗声。
听此,没毛鸡顿时警觉起来,倏地趴到地上。同时号令所有人都找一个地方隐蔽。在长时间没发现敌人的身影后,没毛鸡示意众人继续隐蔽,他则弓着腰,向打斗方向潜行。
打斗方向地势较低,与没毛鸡等人所在方向隔着一道长长的沙垣,遮住了没毛鸡的视线。
在没毛鸡爬到沙垣中部时,那边的打斗声就已经停止,想必打斗一定有结果了。没毛鸡屏住呼吸,迅速潜行到沙垣顶部,往下一瞄,在下面的沙漠上赫然躺着一个黄发人影,四周不见一物,只有类似“大”字的印记在地面上错综交叉,并拉出一条通道,直通向远处的视野尽头。
“这是天沙蝎,看来刚才的打斗声就是这个人与天沙蝎交手所发出的”,没毛鸡低低沉吟,同时他又迅速地来到那个人影面前,将他的身体翻转过来,露出了一张年轻的脸。
这个人全身上下甚至连毛发都是黄色的,是那种沙漠色的黄。他头上扎着束束鞭子,鞭子又分为小节,用一种不知名的穗草束绑着。全身布满了黄沙,嘴巴很小,尖尖的,像是一个倒放的漏斗。鼻子皆是朝天鼻,而且向上翻的厉害,就像是被谁打了一拳似的。手指与身躯都很纤细,但穿的衣服却是大大的,就像是麻雀长了鹏鸟的毛似的,让人看起来很别扭。没毛鸡微微下倾,耸动鼻子,嗯~不错,正是一股沙子味,这说明他在沙漠中生存良久,以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人就是驼族人啊!
驼族,一生致力于贸易,但并不贸利,他们为的只是将快乐带到世界各地。常年与沙漠打交道,对付干旱很有一套自己的做法。他们无忧无虑,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沙漠中度过的。他们喜欢沙漠的广袤无垠与自由自在。他们讨厌被束缚,尤其热情好客。族人大多能歌善舞,沙漠中但凡有他们足迹的地方,总能听到那遥远的,悠久的,驼族世代相传的自由之音。
没毛鸡盯着那个驼族人,发现对方的右肢呈现出黑青色,且颜色正在逐渐向上蔓延,这正是中了蝎毒的症状。天蝎毒又称为半身散,即毒入半身肢体必散,到时候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你。没毛鸡微微沉思,伸手在那驼族人右腿上部以自己的焚炎真气设置了一层封印,暂时可以压制住那毒气的蔓延。封印入体,即时消散,不见其迹。只有当那毒气往上侵扰时,封印才会显现,发出炽热的炎光,轰击在那不安分的毒气上,发出~嗞嗞声响。那年轻人的身体随即痉挛,从其腿部冒出丝丝黑气。
没毛鸡背着这人的身体回到刚才众人的聚集地,在一番呼唤过后,从四面八方冒出各个头颅。待其发现一切正常时,众人纷纷迅速地聚集到没毛鸡周围,询问刚才发生的事,以及他背上这个人的来历。蛮古天仔细打量了这人一番,带着不确定的眼神与没毛鸡对视一眼,没毛鸡微微颔首,算是肯定了蛮古天的猜测。
“这个人是驼族的,驼族久居沙漠又深重情义,要是有他的帮助,我们一定能走出这里。”
众人面露喜色。
“但是这人现在深中蝎毒,恐怕在他醒来之前并不能帮助我们”,没毛鸡皱了皱眉说道。
“那,恩人,怎么才能救醒这个人呢?”
“嗯~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现在只能暂时先压制住他的毒势,若是在二十四个小时内我们找不到解药,积聚了这么久的蝎毒猛然爆发,一次就可以了结了他的性命,所以找解药对我们来说迫在眉睫。要想从根本上解毒,只能找一只天沙蝎,取其蝎尾,研磨成粉,给他食用,此毒方解。但是,天沙蝎不是好对付的。”说到此,没毛鸡微微顿了顿,继续说道:
“虽然一只天沙蝎的实力不是很强,但由于它们往往成群结队,又具有很强的报复性,同伴的血对它们来说就是最好的兴奋剂。所以,当你惹上一群天沙蝎时,千万不要留手,它们会流尽最后一滴血,直到它们的敌人躺到地上。当他们成百上千一涌而来时,说实话,以我们现在的实力不是它们的对手。”
“这有点像骨鸟呀?”
“的确,天沙蝎、骨鸟、鲨鲸,陆空海三凶。”
“那怎么办呢?”众人将目光纷纷投向没毛鸡。
没毛鸡微微一笑:“放心,我有办法”。说完,他把目光转向一旁的三位长老。见到没毛鸡的眼神,三位长老打了个寒颤,嘴里叼着的树皮带着涎水掉了下来……
夜幕降临,白天的酷暑终于离人而去,随之而来的是无际的严寒。寒风吹来,在经过各式的沙垣丘陵后,夜空中的风声化为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嚎,宛若恶魔的呓语又似枯僧的经诵。那些在沙漠中挣扎着的黑影,正扭曲着嶙峋的身体,挥瑟着干冷的枝干,吟唱着凄厉的啼怨,在黑夜中欢呼,在黑夜中绽放。
此时没毛鸡等人正趴在一处沙丘上,静静地观察着远处的一片平坦的沙坛。沙坛上有三个被捆绑结实的身影,正在那里竭力挣扎。
“大人,这么做真的能引来天沙蝎吗?你不是说它们在沙漠中拥有一流的隐匿手段,是很难找到它们的。”
“的确,它们的隐藏手段在沙漠中几乎无可比拟,但是我肯定它们会来的。”
“为什么?”
“天性。”
“天性?”
“我早年曾经抓到过一只天沙蝎,虽然尾巴已经用过了,但身子还保存着,我将它磨成粉撒到他们身上了,要知道,这蝎粉可是百年不会掉味的。”
二人看向那边的三位长老,两人对视,忽地同时发笑。
月盘已高,玉绳阑干,夜已深。一旁的没毛鸡二人打着瞌睡,这都大半夜过去了,天沙蝎还没现身,平台上的三位长老已经挣扎出了好一段距离,在月光下露出一条条长长的沙痕。凄冷的月光笼罩着这片沙漠,不断向外辐射着自己的孤独。
“怎么还没来啊?”没毛鸡打了个瞌睡,紧了紧系在身上的大氅。
蛮古天哆嗦着,道:“大人,会不会是这地方是下风向,天沙蝎闻不到?”
“不会啊!今晚这风东南西北各个方向都吹过,不会是风向的问题。再说了天沙蝎是不用嗅觉来查找敌人的,它们是用自己的血脉来感应的。”
找不出原因的二人继续打着瞌睡。
忽然,锵锵~,锵锵~的声音似远似近地传了过来,打破了这夜空中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