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天我也没跟他们出宫去,就走到了停放马车的宫门口,外袍就放在我来时坐的那辆马车上。
我走时皇太极冷声冷气的说了一句:“这儿,容不下那么多好心的人,你自己是死不了,别到时再连累了别人!”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那天皇太极跟我说的那句话。心想:他是在吓唬我?要我不要再去招惹他?还是提醒我在东京的这些日子里要安分守己啊!
可当时竟然好奇张口问道:“皇太极,你是因为那日我伤了你,所以才这么讨厌我吗?次次说话都这般夹枪带棒?”他满眼冷意的瞪了我好久,道:“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不要直呼我的名字!”
我被他那双充满冷意和敌视的眼睛,吓住了,但仍弱弱的问道:“那我叫你什么?”
他肃声回道:“我是大金的四贝勒!”
我一时被气的不竟冷笑两声,也不知当时是那里来的勇气,大步走到他面前,亦肃容怒道:“好啊!大金的贝勒爷,那麻烦你听好了,我不是你们大金的奴才,也不是任你摆布的手下,所以你用不着在我面前摆出一副主子的架子!我就叫你‘皇太极’!”
这几天更是越想越怕,那天也不知是抽的什么风!他可是大清的开国皇帝呀!蒙古各部迟早会被他一一征服,对他俯首称臣也只是时间问题。哎,我想这些干嘛!反正我这次回去就可以回去了,我也用不着怕他,他收不收服蒙古,做不做皇帝对我来说也只是一段冰冷的文字罢了!
大清的开国皇帝是吧!那我就非得气死你,反正现在他是没有那个权利将我治罪的。
不过那日回来去向阿巴亥问安时,她倒也没有提我打她宝贝儿子的事,这两日待我跟是出奇的好,日日嘘寒问暖,送各种补品,还有多铎这几日几乎都在他额娘宫中,每次去都能碰见他,不过经过那一战,我们的关系好像也没有那么拘束了,可我总觉得阿巴亥对我太过于反常,按理说漠北喀尔喀只派我一人前来,大金待我应该如皇太极一般冷言冷语要么也该是不闻不问才对,如今可倒好,如此异常!
所以自搬到这宫中后,我倒是安分了不少,毕竟努尔哈赤这几日,也是日日都在阿巴亥宫里,而我住得这个小偏殿又离她的宫殿极近。
扎葛素见我这两日一直被闷在宫中,天天算着日子的安慰我。
“格格,咱就再忍几天,再有个十几天,咱就可以回喀尔喀了!”
“格格,就剩十二天了!”
“……”
天命十年二月初,科尔沁贝勒寨桑之子吴克善带着一支送亲队伍浩浩荡荡的进入了东京城。阿巴亥已经忙的头晕目眩,再也无暇顾及我。
二月初八,努尔哈赤亲自主持大婚!
在婚礼大典上,我终于见到了这位中国历史上有名的“贤后”,一生培养、辅佐过顺治、康熙两代皇帝的清代杰出女性代表——孝庄太后。
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嘴唇微抿,划出一个美丽的弧度。白皙的皮肤两侧微微透红,乌黑的长发挽成旗头,各种发饰点缀在上面,精致的妆容与一身似火的嫁衣搭配,嫁衣上绣着百鸟朝凤活的如要飞出来一般,更显她那婀娜多姿的身材。
我竟然见到了历史中这么一位杰出的女政治家——孝庄!
而皇太极则如冰山一角一般站在一旁,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要不是穿了一身喜服,知道他是新郎!不然还以为他这副样子是去来参加葬礼的!这么一位有颜值有才华的女子嫁给他,他脸上竟看不出来一点高兴的样子!
我心道:真是白瞎了!
礼节过后,布木布泰被几位嬷嬷扶了下去。各部都拥着上去,争先恐后地对着努尔哈赤、皇太极说吉祥话。我觉得实在无聊,便依旧是坐在席上,吃着东西。扎葛素吩咐旁边的小厮将我们带来的贺礼都一一摆上去,有几位贵族格格,过来问候,她也是进退有度,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尽显秉持有礼。
忽然多铎一身紫色长袍坐到我边上的凳子上,黯然问道:“是不是八哥成礼之后,你就要启程回漠北了?”
“自然。”我道。
“就不再多留几个月?”他语气听着略带失望。
我看着他,无语道:“我父汗派我来,本就是来是恭贺大婚的,大婚结束了,我还有何理由待在大金?”这几天相处下来,多铎这孩子虽然身上透着一种桀骜不驯、趾高气昂的少爷脾气,但心眼还是挺好的,自我搬到宫中之后,他日日变着法的来我的宫殿检查,不是检查那个,就是看一看这个的,生怕我将他们家这宫殿划坏一点皮。所以我们是见面就吵架,一句两句不和,抬手就打。我刚搬到宫中时多铎只是隔一两日来,待不了多久便走了,可后边便是连着日日都来,有时候一待还就是一天,我倒是没什么事!反正他也打不过我,就是把扎葛素忙坏了,多铎来了以后时时担心我们两个吵架动手,片刻不离的跟着我们。
“那你走了还会再来吗?”他一脸期待的望着我。我见今日他一反常态,直言道:“自然不会再来了!”
自然不会再来!我这次回去可是要回家的。
他一下子拍桌而起,高声道:“为什么?你就没有什么……”我被吓了一跳,一看周围祝贺的人都被这一声“为什么”吓得,纷纷转头将目光看着我与多铎,扎葛素吓得一下子跑到我身边,定是以为我与多铎又吵架了!我讪讪的望着众人微微一笑,伸手在桌下扯了扯多铎的长袍,低声对他道:“你干什么,这么大声,想死呀?”
多铎看了看周围的人,怒道:“看什么看!”说罢后,一屁股做了下来,满脸不高兴的看着我。我一看,不知这又是那句话惹到了这位少爷,随即气呼呼的打了他一拳,对着他做了一个鬼脸。
“多铎,你还不去准备!”一个淡青色袍子的人,站到我们身后,明明比多铎大不了几岁,但却带着一般孩子身上没有的深沉,对着多铎小声责备道。阴沉的一张脸上一双乌亮的眼眸深不见底,一脸忧郁之色。多铎闻声立即站立,怯怯的道:“哥,我这就去!”
哥!再看多铎那副害怕的样子,想来这位便就是将来大清的入关功臣——摄政王多尔衮了吧!
扎葛素在一旁也行礼道:“十四爷吉祥!”他微微一颔首,一副大人样子,多铎跟着他走时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看了我好几眼,才跟着多尔衮离去。
我心道:这一个个的今天都是抽什么风,一个比一个不正常。
“格格,咱们也去准备一下吧!”扎葛素提醒道。
我奇道:“准备?准备什么?”扎葛素解释道:“夺彩头啊!”
哦,这才想起来,刚才好像听到努尔哈赤说什么夺彩头,有赏赐之类的话!反正我也不想要什么赏赐,但对骑马射箭却很感兴趣,所以我让扎葛素给我选了件骑装,虽然不比赛,但也不能显得格格不入。才蹦跶蹦跶的向赛场走去!等我和扎葛素到时,望眼一扫各部的人大多都已到场落座,就听代善站在台上高声道:“我父汗刚才酒喝的有些多,头晕的厉害,特地让我来当这个公正人!”说完便坐到主位上,张口吩咐了几句在旁边的侍卫,然后摆出一脸亲近的笑容。我选了一处尾座坐了下来,看见多铎站在台上,正在看着我,一身骑装,很是帅气,于是远远的对着他吐了吐舌!
一旁的侍卫站在台上简单的讲了一下规则。大概就是:骑在马上射箭!各部可自由选择对手,胜者可继续挑战,直到决出最后赢家为止!
我心道:努尔哈赤乘着大婚搞出这么一个骑射大赛,分明是想看一下各部的实力。还谎称什么酒喝的多了,明明就是怕各部因私家矛盾,公报私仇!到时一个个伤的头破血流,弄出人命,不好收场,所以才让代善代替自己做公正人,若是真伤了人,自己到时再可出来主持大局。既堵住了悠悠众口,又看清了各部的虚实。
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猜想!
一位轻绿色骑装女子上前,站在中间,对着坐在上面的代善行了一个蒙古礼,然后转身看着我这边,挑衅道:“我听闻喀尔喀部墨尔根汗马术、箭术颇有盛名,而衮布珲台吉在漠北无论是相貌还是骑射更是一绝,”在座之人听到“相貌”二字,皆是哈哈大笑!女子又对着我莞尔一笑,继续道:“许是我孤陋寡闻,倒从未听说塔尔格格的骑射如何!想必塔尔格格定也是得了墨尔根汗和兄长的亲传,不知可否与我比试一番,也好让我开开眼!”
这是冲我来的!一时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望着我。
我心道:我到大金也没有得罪这位“美女”呀!那日在宴会上,她就对我冷嘲热讽的,这怎么还接二连三的!马,我是会骑,但要比赛我还是有自知自明的!射箭?那更是不用说了,我一个连弓都没有碰过的人,你让我跟你比赛?
我一手抚额,假装听不见,听不见。半响,众人见我并不回话,各自都窃窃私语着。
猝然,扎葛素上前,对着坐在上座的代善和那位女子各自行了一个礼,笑道:“想必这位就是喀喇沁部的多兰格格吧!”
那女子闻言,傲娇式一仰首。
喀喇沁部——乌梁罕氏!我好像听衮布跟我说过,此部因非蒙古黄金家族,在漠南很受林丹汗排挤。现在看来一家子都这么横,还如此咄咄逼人,难怪不受欢迎!
该!
扎葛素道:“我家格格尊贵无比,自小便极得大汗与福晋宠爱,若是在于如多兰格格比试时,不小心磕了、碰了、伤了,怕是也不好向我家大汗交代,如此……”
扎葛素话还未说完,便听那位多兰格格冷笑着开口打断道:“我们蒙古女子向来不拘小节,自古便以洒脱、大气引以为傲,怎么到了塔尔格格这里倒成了小心呵护摆放的花瓶了呢?倒还真是尊贵无比!”
扎葛素淡笑回道:“格格别着急呀!奴婢的话还未说完呢!格格就着急开口,奴婢的意思是说,我家格格将来可是要嫁给一部之长做大福晋的,自然尊贵无比,可奴婢的命比不得格格尊贵。既然多兰格格不拘小节,那不如就由奴婢代我家格格与多兰格格比试一番?”
站在多兰身旁拿着弓箭的一位侍女,指着扎葛素喝道:“我家格格怎会与你一个小小婢子比试!”
婢子!听到这两个字,我拍桌站起身,将扎葛素拉到身后,大步上前几步,走到那侍女身边,冷冷地盯着她,说道:“我前些日子,学了一句汉话,说这乌鸦站在屋檐上,瞧得见别人黑,偏偏瞧不见自己黑,原来就是用来形容你这位下贱的“婢子”的呀?”顿了顿,指着她继续斥道:“还有,你是聋了吗?没听见是你家格格自己说,蒙古女子向来不拘小节,以洒脱、大气引以为傲的,”侍女的脸色难看极了,碍于我的身份,不敢回话低下头去。我在她肩膀上重重的拍了拍,冷声道:“以后说别人时,先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
扎葛素走到我身后,笑对着那位侍女道:“我家格格脾气直,定是误会这位姐姐的意思了,姐姐是在担心多兰格格的骑射之术还不如我一个奴婢吗?”多兰闻声,狠狠的瞪了一眼那位侍女,侍女刚要出口想要反驳,被扎葛素抢先一步,道:“那请姐姐大可放心,我一定不进全力,一定让多兰格格赢得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的。”
“笑话,我堂堂喀喇沁格格,还需要你小小的一个……”我立即转头双眼怒气的盯着她,
多兰一把夺过那侍女手中的弓箭,气道:“比就比,我还会怕你不成!”边说边快步走到一匹白马跟前。
“这小侍女可真是厉害,能获得主子如此相护!”
“小小年纪便如此伶牙俐齿,三言两语就将话说绝了!这位多兰格格比胜了,是人家侍女知敬重知礼数,故意谦让,可若是输了,这喀喇沁的人可就丢大了!”
“倒还真是临危不乱,气场不小啊!要我,我也稀罕!”
“哈哈哈哈……”
我虽然见过扎葛素的骑术,但箭术,我却并未见过,不过看她脸上那自信的表情,应该是不差的!可是我与扎葛素没料到今日会有比试,所以并没有带马来。
一个小厮将我和扎葛素带到马厩里,说让我们自己挑一匹。
这挑马是个技术活而且我更是一窍不通,所以只能跟在扎葛素身后,看着她一会儿蹲下看看马蹄子,一会儿摸摸马头,精挑细选!
正在静距离的观察挑选时,忽然看见索尼牵了一匹黑马向着马厩走了过来,马侧挂着弓与箭。走到面前后,他将马的缰绳递给扎葛素,笑道:“这匹马温顺,也不认生,可放心骑!”扎葛素一脸惊诧的看着我,我也是一脸困惑的望着索尼,问道:“这是……”
他笑道:“举手之劳而已!”
我感谢之情一时不知如何说出口,便拱手抱拳感谢道:“索尼大人,庭千在这里先谢过,若你日后有何需要,我一定义不容辞!”
“如此小事,格格不必如此,还有‘大人’二字,实在愧不敢当!”他立即拘身诚惶回礼道。
可叹就是如今这个年纪个子太小搭他的肩膊有些费劲,所以只能拍了一下他的胳膊,道:“好!那大恩不言谢,不过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扎葛素道完谢后,一下子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索尼一脸赞许,她坐在马上,道:“格格,那我走了!”我叮嘱道:“不用逞强,记得要保证不受伤!”她笑着点了点头。
我与索尼回到刚才的位置,只见一个侍卫站在较高的一个台子上,手拿两把旗子左右上下的摇了两下。我并不知道是何意思。扎葛素和多兰已骑在马上并排立于进场的地方。我拼命的冲扎葛素摇着双手,远远的我看见她笑着。
伴随着一声牛角号声。陡然两匹马齐齐起跑。一下子我心惊胆战的望着扎葛素,她骑在马上,一手挽住缰绳,侧着身子倒挂在马上,那架势活似天外流星一样快,一般美;那气势从容洒脱,简直可以用曹植在他的《白马篇》中描写的诗句:“绞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也不为过!半圈过后,难度升级扎葛素任是一手挽住缰绳,但却单脚站立于马背之上,今日她穿的是一件天蓝色锻裙骑装,半缕黑发简单的在脑后挽了一个环,簪着衮布送的那只步摇,另半缕黑发编的根根分明,披落在肩上。一时场面惊心动魄且不失美艳!
在座之人皆是一声声雷鸣般的“高呼”!
一个来回之后,她已将多兰远远的摔在马后。我一心挂念着扎葛素,自然无心再去看马后的多兰。最后,扎葛素拿起马侧的弓和箭,拉弓之时脸上颇有难色,我心知她臂力有限且还骑在马上,射箭更是难上加难,谁知扎葛素刚将弓拉开,胯下战马不知怎地,突然受惊,不受控制的跑了起来。
我惊叫:“扎葛素!”拼命向马场跑去。那马速度极快的从我眼前跑过,我这才看到原来马的尾部被射了一支羽箭。我追在马后,一位红袍男子闪现一般飞到马上,只见那马向天长嘶一声,生生的将扎葛素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然后那马也倒在了地上!
我疾步跑过去,扑到扎葛素旁边,我不知她哪里痛所以不敢碰她,轻声问她:“扎葛素你怎么样?你……那里痛啊?”
陆陆续续眼前多了很多脚印,
扎葛素惊魂未定地喘着气捂着胸口,见我跪在一旁,欲抬起手来,可是却“呲……”的一声喘息又跌下去,道:“格格,您快起来,我没事!只是腿有些疼!”这个傻丫头,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我,我惶然的拉着她的手,顿时流下眼泪来。我听到一声从容不迫的声音,在一旁吩咐道:“将人用藤屉子,抬到宫里再请个医官!”
过了一会儿,几个侍卫抬着一个担架,一个侍卫将扎葛素,抱起,放到担架上。走时,我用充满怒意的眼神瞪了一眼站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多兰。一路跟着侍卫到了宫中,一名侍卫又将扎葛素抱到床上。这丫头一路上硬是一声也没吭。我示意众人下去,只留下了两位侍女,那位医官拿剪刀慢慢剪开了扎葛素的裤脚,只见双腿已是被剐蹭的血肉模糊,那大夫见状也是一惊,轻轻的捏了捏扎葛素的右腿,扎葛素痛吟叫道:“啊……”我紧了紧握着的拳头,心里又怒又气。医官又捏了捏左腿。
“啊……”叫声被刚才的大了一倍。
那大夫指着旁边的一位侍女道:“你,抓着她,不要让她动!”
“我来!”我上前坐在床沿,抱着扎葛素。
“格格……”
我安慰她道:“一定会没事的,你放心!”
又望着医官,怯声问道:“大夫,她的腿?”
医官镇定的道:“格格,不必担心,右腿只是外伤,只是……左腿骨折了,可能要受些罪!”
我心下一痛。那医官对着扎葛素道:“忍着些……”
“咔擦”一声,扎葛素痛吼了几声,便昏了过去。
接好之后,医官留下了内服、外敷的药,又交代了几时换药,换药时应该注意的事和饮食问题之后,极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行个重重的礼,才退了下去。
我看着怀里的扎葛素。过了好久,我才将怀里的扎葛素放到床上,低声道:“对不起,我没有护好你,你放心,我一定替你讨回来!”。出门时对着那两名侍女吩咐道:“好好看着扎葛素,若我回来扎葛素再有个什么事,你们两个的命也不必留着了!”
许是话说的有些狠了,她二人吓得立即跪在地上,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