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在后面追逐着,高队通过喇叭高喊着骆红颖与洪欣的名字,他希望这两个女人能够停下车来。
空旷的原野中,越野车恣意地奔跑着,洪欣的技术越来越熟练了,竟然将后面的警车抛得很远。但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睁大了眼睛,急忙转头看向骆红颖。
而此时的骆红颖,已经睡着了。
永远地睡着了,她的表情十分安祥,仿佛从来没有受过任何痛苦似的。
洪欣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雪山就在眼前,骆红颖是看着雪山睡着的,她终于带着自己的秘密走了。
越野车终于停了下来,洪欣从容地换上了骆红颖留给自己的那件衣服,仿佛这样,她就和这个死去的女人能够沟通似的。
在衣兜里,洪欣发现了自己的身份证,还有一张银行卡,她终于明白了,骆红颖为什么让她一定要记住杰哥死去的日了,那是密码。
骆红颖给自己存了钱,洪欣不知应该如何感谢这个死去的女人,她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后排座上的那个黑色皮包,里面装着骆红颖所说的冥币,还有一小瓶汽油。
计划的最后一步,也许应该由我来完成,洪欣这样想着,从骆红颖的口袋里掏出了烟和火机。
火,熊熊燃烧,
雪山作为背景,让这火的颜色显得格外得红。
高队与小张赶到的时候,越野车的火已经不可能再扑灭了。
洪欣穿着骆红颖的衣服跪在火前,虔诚地双手合什,似乎嘴里在念叨着什么,也许是在祈祷,也许是在祝福。
汽车在颠簸中行进着,高队再一次伸了伸腰,他腰疼的毛病依旧没有改善。
这次迪庆之行,高队没有告诉任何云南的同事,既然已经退休了,他只想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出门也是如此,象一个普通游客那样就可以了。
回想起八个月前的那桩案子,高队不禁还是有些唏嘘。
骆红颖,这个饱受催残的女人,这个坚强的女人,她虽然杀了人,但她所做的一切却让这个常年与罪犯打交道的老刑警内心充满了同情。
如果她没有绝症,她会那么从容地赴死吗?
如果没有杰哥那样的男人,她会杀人吗?
如果没有那些冷漠的乡民们,她会离开自己的家乡,离开自己的儿子与母亲吗?
如果没有那些视女人如玩物的游客,她会离开自己所衷爱的舞蹈事业吗?
一个女人,她永远是社会的弱者,这许多的假设都不可能重新来过,于是,命运就这样无情地谱写了出来。
高队这次迪庆之行是为了洪欣。
洪欣被判了十个月的刑期,由于怀孕,一直是监外执行,定期需要报道。
作为洪欣,完全可以摆脱这十个月的刑期,但她有了自己的选择,并且始终没有埋怨骆红颖,相反,在高队看来,洪欣将成为下一个骆红颖。
仅仅半个月,洪欣便从一个懦弱的女孩成长为一个坚强的女人,骆红颖的影响力真是不可小视。
来到迪庆人民医院,高队直奔手术室,洪欣刚刚被推了进去,门口处站着两个女人还有一个小孩子,开店的吴姐,骆红颖的好友卓娜还有骆红颖的儿子小兵。
看到小兵,高队心中更是不太好受。
骆红颖直到死也没有当面认下这个孩子,并不是她心狠,而是她对孩子的爱。
一个母亲,对孩子能够如此地爱,真是令人动容。
此时的洪欣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顺产的可能性被排除后,医生便给洪欣打了一剂麻药。
看着医生手中的针管,洪欣不禁暗自感叹,肚子里的孩子,你知道吗?你的父亲就曾让我受罪,现在又轮到了你。
这样相着,洪欣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她再一次看到了杰哥。
穿着白色的大褂,手里拿着烟向她乐呵呵地走了过来。
怎么会这样?
洪欣想逃走,但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杰哥绑在了床上,杰哥的手很温柔,抚摸着自己光滑的脊背,但洪欣的内心却恐惧到了极点,她知道,杰哥的嗜好,那可怕的嗜好。
背上火辣辣的疼痛,神经一直延续到了肚子上,洪欣有种灼热的感觉,她想反抗,却四肢无力。
他就是一个变态,骆红颖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突然间,洪欣觉得一只被捆绑着的手臂松动了,挣脱出来的这只手用力地推着杰哥,但男人的力量却不是一个女人所能撼动的。
杰哥继续着自己的虐待游戏,他已经陶醉其中,不能自拔,完全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
慌乱中,洪欣的手摸到了一个物件,她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于是,抄了起来便向杰哥砸去。
这个男人轰然倒地,洪欣急忙解开了捆绑着自己的绳索,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血,大量的血从杰哥的头上流了出来。
洪欣顿时慌了手脚,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个物件,一个烟灰缸。
恐惧再次袭来,洪欣不知如何是好,匆忙中,她找出了杰哥的电话,骆红颖,杰哥的妻子,这件事必须先告诉她。
这是洪欣第一次与骆红颖相见,看到眼前的情景,骆红颖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并没有急于打电话,而是盯着洪欣。
此时的洪欣已经吓得脸色苍白,倦缩在床头的一角,只是一个劲地哭泣着。
骆红颖想了想,终于做出了决定。
那是一个忙碌的夜晚,骆红颖与洪欣一起将现场清理了,把杰哥的尸体以及他携带的那个黑色皮包都装进了他的那辆捷达车中。
两个女人开着两辆车来到了郊外的鱼塘边上,骆红颖将捷达车停在了鱼塘边缘,然后打开了后盖,向里看了看,转过头来问洪欣:“你还要看一眼吗?”
惊恐的洪欣躲在远处,只是摇头,她想不到骆红颖会帮着她掩盖这件事情。
骆红颖盯着死去的杰哥,冷笑了一下,刚要盖上后盖,目光却落在了自己的手上,那里有着杰哥给自己买的结婚钻戒,于是,骆红颖将钻戒摘了下来,狠狠地扔进了后厢,钻戒打在那个黑色的皮包上,滑了下去,不见了踪影。骆红颖提了一下黑色皮包,很沉,她打开拉锁,看到了钱。
“肯定不是好来路的。”这样说着,骆红颖把黑色皮包拎了出来,然后才盖上后盖。
两个女人将捷达车推进了鱼塘。
回转城中的路上,两个女人谁也没有说话,直到骆红颖将洪欣送到了楼下:“你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如果有人问,你就咬定不知道,明白吗?还有,你从来没有见过我,一定记住!”
“你为什么要帮我?”洪欣怯生生地问道。
骆红颖冷笑了一下:“你做了我不敢做的事情,更主要的原因是,咱们都是女人。”
女人?
女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洪欣以为自己能够表现得十分从容,但她错了,当她回到屋内的时候,地方仿佛就躺着杰哥的尸体,血依旧在流淌着。
我该怎么办?
这五个字一直萦绕在洪欣的脑海中,直到她想到了最好的解决办法。
与杰哥在一起。
“很幸运,产妇大出血,好在抢救过来了。”医生有些惊魂未定。
“那孩子呢?”吴姐关切地问道。
医生笑了笑:“孩子也保住了,男孩,七斤六两。”
吴姐这才松了口气,这几个月来,她一直在照顾洪欣,听到母子平安的消息,她自然很高兴。
卓娜也长出了口气,搂过小兵:“你干妈没有事。”
小兵点了点头,表现出孩子般的天真:“那我有一个弟弟了?”
卓娜鼻子一酸,将小兵抱得更紧了。
看到这一幕,高队的心这才放下,看来洪欣已经融入到了这里的生活,再有两个月,她就是一个无罪的人了。
知道了母子平安,高队觉得是否再见洪欣已经没有意义了,于是向吴姐与卓娜告别,就在他即将走出医院的时候,小兵却追了上来:“爷爷?”
高队停下了脚步:“小兵,什么事?”
小兵紧张地看了看身后,这才问道:“我妈妈是坏人吗?”
“你妈妈?”高队很惊讶,他知道骆红颖当初并没有认下这个儿子。
小兵有些失望地看着高队:“我知道你是警察,警察不撒谎的,我干妈的姐姐其实就是我妈妈,他们不告诉我,但我知道,你能告诉我吗?我妈妈到底是不是好人?”
高队点了点头:“你妈妈是好人,是个很好很好的妈妈。”
小兵笑了:“我姥姥盖房子的钱都是我妈妈给留下来的呢!”
高队脸色稍稍变了一下,越野车的残骸中发现了那个黑色皮包,里面的钱币都烧成了炭纸,于是,高队找到了云南的那位同事。这是一个秘密,从警这么多年,高队所犯的唯一的错误,但这个错误却是故意的。
“那你干妈好不好?”
小兵使劲地点了点头:“姥姥说,干妈就象我妈妈一样好。”
病房中的洪欣依旧还没有醒过来,麻药的效力很强,她平静地躺在床上,眼角流下了泪。
窗外,夏日的阳光射了进来,照在洪欣的脸上,泪珠圆润地反着光,映出了香格里拉巍峨的梅里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