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欣终于明白了红鼎天大概是可以预防高原反应的药,临时起意才走的西北路线,怎么可能会做预防呢,她心里清楚,也就顺着骆红颖的话点了点头。只是当着面前这个年轻男人的面说自己怀孕了,不知为什么,她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觉查到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洪欣心中一惊,对于这个名叫林川的旅友,她并没有任何好感,那么这不好意思又是从何而来?难道是因为自己太年轻?24岁,对于许多女人来说,怀孕生子并不是一件很出格的事情,那为什么还会不好意思呢?
否定,是的,这是一种潜意识中的否定,至少认为自己不应该怀孕。
洪欣突然发现自己也许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爱着杰哥。
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么爱杰哥,洪欣有些闷闷不乐,只是勉强地吃完了晚饭。回到房间的时候,骆红颖还在叨唠着责备洪欣应该多吃一些。
天色还早,外面的风雪已经停下了,一片银灰色从窗外透进来,有些亮堂,让人一时很难入睡,于是两个女人各自躺在床上聊起天来。
这一段日子,两个女人一同行路一同吃住,睡前也一同聊天。两个女人俨然就是一对好友,天南地北的聊,关于沿途的风景,关于对美丽服饰的喜好还有关于各种吃的口味。
女人在一起,话题会很多的,但两个人都很自觉地抛开了有关爱情与男人的讨论,因为她们心理很清楚,涉及到这类话题的时候,杰哥便会象个幽灵一样冒出头来。
今天的话题是有关信仰的,完全是因为林川才引出来的话题。
“我从来就不认识这样生活的人,放弃一切来到这么一个荒凉的地方。”洪欣评价着林川的行为。
骆红颖笑了:“我见过不少这样的人,你知道在香格里拉,还有大理等地,有许多人都是放弃了一切,然后住在了那里,他们喜欢那里的风景,也喜欢那里的生活节奏,舒适……”顿了一下,她郑重地说,“还有懒惰。”
“懒惰?”洪欣对这个词并没有好印象,不明白骆红颖为什么想到这个词。
骆红颖很认真地说:“这是我听一名旅友说的,他对那种生活的总结,但懒惰这个词在他那里绝不是贬义的,而是一种生活方式,他说懒惰是浪漫主义的温床。”
“浪漫主义,浪漫主义……”洪欣默默地心里念叨着,她在想自己一时冲动与杰哥私奔的行为算不算浪漫主义。
“城市里的生活节奏太快了,我以前不知道,但这几年是深有体会。”骆红颖有些悲哀地说道,她怀疑自己的绝症其实就是不适应城市的快节奏。
“你有信仰吗?”洪欣突然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骆红颖转头看着洪欣。
洪欣解释道:“你看,藏民基本都信藏传佛教,那个林川想去玉树做点什么,你说的那个人信仰浪漫主义,那你呢?”
骆红颖想了想,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从小生活在藏民区,但我并没有任何信仰,你知道,其实香格里拉并不完全是藏民,有许多少数民族,信仰也很多,佛教,基督教,回教,还有萨满教,但我都不信,我只信我自己。另外,刚才所说的浪漫主义我并不认为是一种信仰,它只是一种生活方式。”
“那什么是信仰?”
“应该是很崇高的,应该是能够让人为其一生而奋斗的事情。”
洪欣叹了口气,突然间她觉得自己很渺小:“这么说我也没有信仰,我觉得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自己为其一生而奋斗。”
“咱们都没有什么信仰,只是希望能够按照自己所需要的方式活着,就足够了,所以我说,我信的只有我自己。”
“自己也不可信,会走错路的。”洪欣有些悲观。
骆红颖笑了,摇了摇头:“人生是没有错路的,做了就不能后悔,后悔了就说明你已经做了,那其实后悔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洪欣点了点头,她突然敏感地盯着骆红颖:“你是不是以为我在后悔?”
“没有,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后悔。”
洪欣从鼻子里嗯了一下,终于没有反驳骆红颖,而是转移了话题:“你说林川和女朋友分手了,才决定去玉树,才决定远离都市?”
骆红颖急忙摇了摇头:“不是的,我没有这么说,其实他也说不清是因为想来玉树才跟女朋友分的手还是由于和女朋友分手才要去玉树。”
“我想是后者。”洪欣自信地判断着。
“为什么?”
“一个人在情感失落的时候总会想着离开伤心地的。”
骆红颖叹了口气:“也许是前者呢,一个人为了自己的理想而放弃情感。”
对于骆红颖的这种说法,洪欣只能点头,毕竟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都把爱情情感当成最根本的需求,尤其男人,在理想与情感之间的选择往往偏重于前者。
“其实根本不重要,无论什么原因,分手了,要去玉树,这两件事都是事实。”骆红颖补充道。
“也许真的不重要……”洪欣喃喃地说道。
骆红颖突然笑了:“唉,你不会是看上这个小伙子了吧?”
这句话问得突如其来,让洪欣有些措不及防,她睁大了眼睛,然后失笑道:“怎么可能,我几乎跟他都没怎么说过话,别看他和我岁数差不多,但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就是一个小孩,也许我更喜欢成熟些的男人。”
说到这里,洪欣突然闭上了嘴。
杰哥是不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呢?答案是肯定的,成熟得让你根本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这是一种城府,是经历过许多故事的男人才拥有的一种魅力,但这种魅力对于许多女人来说也许就是一剂致命的毒药。
至少现在看来,屋里的两个女人都被这剂毒药伤害过。
骆红颖叹了口气,笑了起来,有些爽朗,但看得出这是故意做出来的样子:“我在跟你开玩笑,一见钟情的事是不可信的,尤其处于咱俩这种境况。”顿了一下,骆红颖的语调颇有些自嘲,“如果有机会让我重来一次,我也许会喜欢小男生,至少不用太费心。”
洪欣看着骆红颖,仿佛看到了一团火在燃烧着,但那火苗却飘忽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