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原本是说好的八月初来的大雨,结果却一直等到了八月中旬,才来!
夜晚,雨水“啪啪啪”敲打着客厅通风窗口的玻璃,伴随着女人在卧室里传出来絮絮叨叨的嘱咐声——赫连章拉上了亚麻色的窗帘
客厅的灯是亮着的。
灯下是白色的布艺沙发,十三岁的儿子赫连诚横卧在上面,开着电视,一边玩着平板电脑。
他开始习惯性的催促儿子早点睡觉。
儿子则反驳他,明天又不上学,讲了两句,两人互生闷气。
倒不如说是赫连章自己这样觉得。
那没心没肺的小子,抱着个平板跑进了房间,怎么?
还指望他真听了话早早睡觉。
客厅里,剩下的最后一个人。
赫连章关了灯,拔了电视机的电源。
客厅顿时,昏暗了下来,没关紧的卧室门,透过来乳白色的一束光,窗帘下亦有一抹雪色银华落在墙角。
“月亮?”
“下雨天,哪来的月亮?”
赫连章疑惑的自语问道。
他走了过去,拉开窗帘。
室外阴暗的天空,漫布着雨雾,月亮?
在哪?
赫连章的胳膊攀在窗台,银色光华落在他的皮肤上。
他矮了矮腰,斜着头顺着光芒仰视,的确看到了一轮圆盘似的月亮。
皎洁,明亮。。。空洞~
“吱呀~”
卧室的门,突兀响了一声,像是风吹开的。
那个门缝,裂的大开了许多,更多光涌进了客厅,卧室里的情况站在客厅也能看清大半。
女人,看得见头颅一下的肢体,穿着浅灰色的睡衣。
左手边是一盏亮着的银白色折叠台灯,放置在床头柜上。
她在灰黑色的床上翻了个身,不一会略带火气的催促声就传到客厅里来。
“老赫,都九点多了,澡还没洗,你明天是不是不准备出差了。”
更年期的女人惹不起啊!
何况还是自家婆娘。
“忘了,忘了。”赫连章一副恍然想起的恼悔模样,拍了拍额头,迅速钻进了卫生间。
其实是想躲女人的絮叨。
拧开花洒。
温热的水冲荡着身体,流淌,顺着肢体。
暖烘烘的。
赫连章低头扫了眼身旁堆放着脏旧的半自动洗衣机,有些出神的想了会儿,这东西似乎还是结婚后有了孩子时买的,快十年了都,记得还大修过一次。
也该换台新的全自动给老婆用了!
头上涂了洗发膏,闭上眼睛,用手轻轻揉搓着。
满头雪白色的泡沫。
他心里盘算着买全自动洗衣机的事。
还不能让她知道,那女人死抠。
卫生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李安静走了进来,她换上了轻薄透明的红纱衣,随手又虚掩上了门。
骚而不俗,媚而不妖。
这是个无论外表还是里子都十分精致的女人。
可惜,嫁给了一个庸俗的男人。
自己则跟着庸俗起来,缺少了女人味。
站在镜子前,女人右手小拇指嫣红的指甲勾动着额下的柳叶眉,一根根的捋过。
眉目如画。
顾影自怜。
女人眼神迷离的望着镜中的自己伸出到镜子外的手,将脸温柔的贴了上去。
那双手,冰冰凉凉的。
卫生间围挡的浴帘里,赫连章轻声的探问道“儿子?”
没人应答!
再喊了几声后,他将头伸了出来。
眼皮勉强抬了抬,又赶紧闭上,以防泡沫流进眼睛里。
朦朦胧胧,,,灰白色的光,,
浴室里没人。
“奇怪!”
赫连章小声嘟囔了一句,将头收了回去,冲洗了个干净。
拿毛巾擦干身子,穿上个红色的大裤衩子,赫连章往卫生间门外走去。
仿佛看不见照镜子的李安静,李安静也对赫连章视而不见。
两人的身体如光束般转眼间相叠错开。
赫连章拉开了门,李安静回头看了眼门外,直起身子,两人一同出了卫生间。
方向不同。
赫连章径直走向客厅的沙发位置,他记得手机似乎刚才忘在了那。
没开灯,因为不用,住了十年多的家,闭着眼他都能一道不漏的转上一圈。
李安静则去了玄关位置,她要出门。
没拿伞,鞋也没换,她推开了客厅的门。
“咯吱~”
“砰!”
“啪!”
一连串的声响在昏黑中,响起。
接着是寂静~~心脏高频率的跳动声
隔了一会儿,大约有一分半的时间。
一道手机屏幕的光芒亮起,照亮一双因为惊慌而圆瞪起来的血色眼珠子,和赫连章涨红的面目。
把手机捡起来,上面的钢化膜已经全部碎裂如蛛网状,赫连章打开了手机背后的照明灯。
摸索着探向电灯开关的位置,也许是惊吓过度,他第一下并没有摸到开关。
而是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触起来,又像腐烂的肉,有种黏糊的感觉。
是什么?
赫连章迟疑了会儿,吞咽下口唾沫,缓慢的将手机背后的照明灯往过挪移~
黑白两色的鞋柜
一支斜靠在墙壁上的钢笔,散发着幽蓝的青光
一双~猩红的眼睛
一瞬,赫连章的心如同被揪到了嗓子眼,喊不出,也喘不出气。
“叮叮叮……”
急促的来电铃声突然响起,赫连章惊的下意识抬步往后退了一步。
哗啦~
身体飘了起来,赫连章踩到了什么东西,滑了一下。
“啪!”
身体与手机一同落地,就落在了赫连章的耳边。
那声音没完没了的还在“叮叮叮~”的响个不停,赫连章费力的抬了抬手,似乎还想要接听那个电话,手举起到一半又落了下去。
意识逐渐在沉没。
卧室里,传出了老婆李安静焦急的呼声和光脚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
客厅的灯,瞬间亮了。
女人跪坐在赫连章右手边,看着那后脑勺下留了一地触目惊心的黑红色液体,眼泪“啪啪啪~”的往下直掉。
李安静手脚无措的拍打着赫连章的胸口,一边大声呼唤他的名字。
“呜……老赫老赫……”
“你怎么了……别吓我…老公,求你,……”
“你起来……”
赫连章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
他的血,还在流,滚烫的血,跟女人的眼泪一样炽热,廉价。
李安静站起身来,紧张的绞着手指,她不停地戒告自己,“不能慌,不能慌……”
她的手在抖~
“120,对,120……”
女人念叨着,接着便发疯一般冲入卧室,拿起了手机跑过来。
她在打120,一边哭一边打。
哽咽的声音在告知对方地址跟情况时,甚至能察觉到微微的颤抖。
是她的恐惧!
儿子赫连诚,也从卧室跑了出来。
见着父亲倒在血泊里,歇斯底里的哭喊着。
…………
“李安静”乘了电梯下楼。
电梯从十七楼落到了六楼,停下,电梯门缓缓开启,上来一个青年男人,站在了李安静旁边。
他穿着军绿色夹克,黑色工装裤,搭配一双黑红色运动鞋,看样子他还有些驼背,前半身微微向前佝偻。
他的手按向了一楼的楼层键,到了跟前,却在那停顿了一会儿,往旁边的关门键按了下。
电梯的门再次关上,载着他往一楼落去。
电梯里,内壁的液晶屏广告在宣传着某生殖泌尿科医院的专业权威,周术靠向右边的电梯墙侧。
李安静在那边,周术靠过来,她没有躲开,两人的身体大半重叠在了一起。
像是……
长了两个头四条腿的连体人。
周术的眼睛偶尔扫向周围一圈亮着红光的一楼电梯按键,放空闲置着的大脑发散性思维的进行自我脑补各种恐怖事件……
但说到底,仍究不过是小事~
电梯到了。
楼外,雨还很大。
周术带了伞,在裤子的口袋里装着。
撑了伞,周术走在小区路边上,李安静陪着走在他旁边,周术走在伞下面,李安静走在雨里。
雨穿透了她的身体,落在脚下的水洼里,点起无数还没彻底荡开的涟漪,又被其他雨滴冲乱。
两人并排而行,快要走到小区门口时,李安静停住脚步,畏惧的看了眼小区门口的位置,她直接穿墙而过。
小区门口,一棵新移栽来的象牙树正在开花,艳红的花色,硕大的花朵,花瓣一片片张开,吐出短小的花蕊。
周术从下面路过,嗅到一股子浓重花香,有些冲鼻,闻得头脑晕乎乎的,他快走了两步,出了小区。
李安静在那等他,她想坐他的顺风车。
刚才滴滴司机打来电话时,李安静就在边上,她听到了周术的目的地跟她居然惊人的相同,哦!
刚好,省得她还要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路上飘。
当然,现在还得飘一会儿。
清冷的夜。
清的是环境。
冷的是雨。
周术裹了裹衣服,小区外面是条没有路灯的昏暗老巷,出了巷子才是主路,滴滴司机的车就停在小巷的路口,这条巷子路太窄,车进来容易,出去难。
巷子长两百多米,不算太深,很快两人就出了巷子,巷外是宽阔的柏油路。
柏油路两侧,是一排排低着头的路灯,路灯下则是树叶茂密的杨树,散发着淡淡的清新。
头上,清冷的白光,能透过高大的树影落在地上的光芒实在有限,雨中也显得有些过分暗淡。
黑色还是这个世界的主题。
滴滴司机的车停在一棵树下,是一辆黑色的吉利帝豪。
它的前面还停着一辆打着双闪的银灰色宝马x5。
车的主人没在车上,嗯,人坐在吉利的副驾驶上,跟司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见着周术过来,他推开车门回头跟司机招呼了一声“我先过去了。”
下了车,他冲周术微笑着点了点头。
很有礼貌的一个中年男人。
面相看起来也很和善,虽然周术并不信这些,但这个男人的确有种让人不由得就想亲近他的亲和力。
人和人真的是,不同。
同行的李安静整个人躲进了周术身体里,男人的视线如有实质一般压的她几乎喘不过气。
虽然,她并不需要喘气。
男人笑了笑,转过身走向自己的车。
周术拉开了车门,李安静跟他一同坐进了副驾驶,那个男人在,她不敢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