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号实验体。
“拦住她!”
代号,能源。
“请求射击。”
心肺活动正常。
“不行……我……”
脑部活动异常。
“目标……”
像是从宇宙最开始闪烁的那一粒尘埃开始燃烧,扩散,划定出边境与界限,告知世界。
我的存在开始了。
边靖在无边的黑暗中,感受到了,几乎快忘记的身体。
边靖身边的液体就是死水,就算是用来滋养生物生长发育,它也不存在自然与生命之间的联系。
只是,有的鸟儿被拘禁久了会忘记自由,有的鸟儿则更渴望自由。
边靖试着睁开眼睛,来自本能的,缓缓睁开眼睛。
几声枪响后,只剩下了试管壁被敲打的声音。每一击都是来自世界的重新的问候。
最终试管的玻璃壁与营养液像雪崩一样坍塌,倾泻。
边靖跌倒在地上,冰凉的地板与充满陌生感的空气,正一点一点唤醒边靖对周围一切的认知。
“没受伤吧?”
边靖“生疏”地使用着自己的脖子,顶灯的光很刺眼。一个散着金色长发的女人半蹲在她面前。
女人白衫胸口写着数字,十五。
边靖有些很久不用的东西都忘记了,包括如何行走和说话,模糊的人生只有无尽的睡眠,边靖似乎觉得自己不曾拥有这些。
边靖看着十五号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是……说不出话吗?”十五号看着他。
边靖仍看着十五号,对她说的这句话分析着,目光都是空洞的。准确的说,边靖没办法控制眼睛,连“聚焦”都做不到。
边靖在十五号的眼里,就是一个受害者。只有那些限制了他自由的人和他没有修剪过的长头发知道,他在试管中度过了多少个岁月。
“看来和情报上一样,是拘禁很久了。”十五号把手指抵在边靖的太阳穴上,“不过我有办法帮你。”
边靖感觉到了十五号手指上的微弱电流,酥酥麻麻的奇怪感觉顺着自己的每根血管蔓延。
就在恍惚之间,自己似乎被灌输了很多想法,原本从试管里出来时空洞的大脑现在充实了不少,包括那熟悉的对肢体的控制感,边靖这才看清楚十五号的长相。
“好点了吗?”十五号收回了手。
“你是谁?”边靖三个字里透露着新生版的恐惧和惊奇。
“和你一样,最特别的人。”十五号把一缕头帘别在了耳后,“不过,我是来带你出去的。”
“我……”边靖想说些什么,又说不上来,脑子里只有那些“活着”的办法,缺少活着的“证明”。
“不能帮你复原记忆,我非常抱歉。”十五号说,“不过,你应该记得你的能力吧?”
“能力?”边靖脑海里浮现两个字,这两个字的解释也随之而来,却没有半点过去记忆的痕迹。
边靖现在就像是一个空白人。
记忆对现在的他而言,不过是说话,行走,动动四肢罢了。
“对,能力就是我们最特别的证明……”
“她在那!她居然把十二号放出来了。”实验机构的安保们拿枪指着边靖和十五号。
边靖把目光移向安保们,这才看到他们旁边倒下的安保们的尸体。
安保们穿着一样的藏青色制服,岁数也就三十多左右。
边靖不知道那些液体是什么,至少是不同于试管的营养液,营养液在没接触空气前是浅绿色的,接触了空气就很快速的蒸发掉。而边靖看到的液体是一种醒目的颜色,从倒地的人身体里流出。
边靖的意识告诉自己,这是血。
边靖又看了看穿着同样制服的,站着的安保们。他们看上去似乎都一样,又似乎都不一样。
边靖还没法区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大概是同类,边靖可以记住他们的模样,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忽然间,安保们开始用枪互相指着,两两一组非常整齐,只可惜安保们是单数,有一个安保呆滞在原地。安保们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边靖和十五号。
瞳孔放大,双手颤抖……一切症状表明他们在害怕。边靖面无表情地看着安保们互相用枪杀了自己人。
边靖还是不能判断,自己新的记忆里,死亡是否就是这个意思。
他们像是同类,又不是同类,每一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但倒在地上后都流出了同样的液体,这足以证明,倒在地上时他们都是同类。
边靖看了眼自己的手和身体。或许,自己也能流出同样的液体,自己有一天也会和他们走向相同的结局。
这个定义大概就是死亡。
边靖思考时,十五号已经站起来了。
“带我们去其他实验室。”十五号对那个呆滞的安保说。
“你这个……”安保的目光又落在边靖身上,“你们就是工具而已!就是工具……”安保撕心裂肺地吼着。
在边靖眼里,他仅仅是说话声音变大了,声音颤抖了。相比地上倒下的那些,他此时并不相同。
“那也是神明的工具。”十五号伸出了手,仿佛木偶大师控制一个牵线木偶。
那位安保恢复了平静。
边靖觉得,就算他没有流出同样的液体,他也和那些倒在地上的人没有区别了,似乎是少了些什么,他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
活着,但是已经没有了灵魂的自主性。边靖暗自解释。
“走吧。”十五号迈着高挑的步伐向着安保走去。
“去哪?”边靖条件反射似的问了一句。
“外面。”十五号回头对着边靖露出了一个笑容。
能感觉这个表情带有友好的目的,可不能确认到底是什么含义。
边靖也不知道如何抉择,似乎是第一次抉择的感觉。
外面是哪里,自己又在哪里。
犹豫之间,边靖选择跟着十五号离开。
或许是出于动物的本能,出生第一眼看到的具有信赖感。
十五号出门的时候递给了边靖一双拖鞋,至于衣服还是穿着写有编码的白衫。
只要脚离开地板就没有那种冰凉的感觉,又是一次很奇妙的变化。
实验机构里没有多少人,走廊灯打开了半数,每个房间门口都堆了点货箱。
有的货箱里还放着实验用的仪器。根据十五号说的,这个实验机构因为某些原因需要转移,现在正处于转移期间。
这个转移怎么看都是慌慌张张的,走廊的地上铺满了研究记录,当然也不乏那些撕碎,焚烧销毁的。
地上还有很多,一小堆纸张留下的灰。
十五号说,这家实验机构主要的研究对象便是边靖等人。
对外界,这是一个普通的机构,宣称研究的内容是关于人体大脑开发。
可是外界,早就已经步入了最迷茫的时期,像是现在的边靖一样。
人们第一次接触没有办法用科学解释的东西,最终又不得不把它们归为科学范畴,进行强行的解释,好比一出牵强的小丑剧。
这个演绎的过程不免产生争执与偏见,在过程中诞生了好多科学实验机构,有名的无名的,承认不科学的不承认不科学的,数不尽。
无论怎么解释,怎么应付世人,可它就那么出现了,是现实而不是真实。
纷争让科学世界陷入了战乱,一场以科学之名,而却为权利而争的战乱悄无声息地在科学界打响。
就在前几天,某个匿名组织发布了一个视频。内容为某个组织行动狩猎,用非科技手段猎杀棕熊。
视频中的人类再次让世界见证了这一不遵守科学已经出现的事实。
十五号猜测,这也是这家研究机构紧急转移的原因之一。
十五号的组织让十五号故意被带进机构,并且只用一天的时间就脱离了控制。实验人员并不清楚十五号能力的极限,最后疏忽防范被她杀死。
而十五号来到这个机构的原因也是组织提供的信息,为了带走其他实验体,以防落入类似恐怖组织手里。
至于十五号能力的来源,十五号的回答是,这家机构的所有实验体都是星球移民计划中的平民。
但是星球移民过程发生了什么让这些人拥有了能力,十五号并没有详细地讲解。
边靖也不在意。
那些关于名利,金钱,等等自己没有准确认知的东西,边靖都不在意。
毕竟本能是活下去。
十五号说话也很有条理,嘴角总能勾起一抹笑容。边靖的注意力不在十五号的脸上,可惜那份笑容白白浪费,边靖的注意力在沿途走过的这些东西上。
周围的每一个东西都是第一次进入边靖的记忆,然而他们并不陌生。
边靖脑海中有“忘”和“记”这两个字的解释。能忘的,能记住的,都离不开记忆的概念,特别的是,边靖觉得自己与周围的东西在这个方面是绝对性的不一样。
十五号还是在一旁讲述着,关于她自己的事情。
十五号简单描绘了自己的能力,能直接控制生物的神经,也因此被这家实验机构感兴趣。编号十五。代号,梦语者。
潜意识告诉边靖,像他们这样的实验体,可能不止他们两个人。而关于口头提到的星球移民计划,或许有着真相。
“你能想起自己的能力吗?”十五号和边靖并排走着。
“不能。”边靖说。
边靖的实验代号是“能源”,想必也是与能源相关的能力。
“对了,我之前特地去查了下你的资料。”十五号说,“你知道你的名字吗?”
“不知道。”
记忆这东西很奇妙,对方在对话里提到了什么,自己就能想起相关的东西。
对于“资料”一词的解释,边靖可以确定,十五号的组织以及十五号或许知道一部分自己都没有印象的“能力”。
“边靖。这是你的名字。”十五号看着边靖,“忘了什么,也别忘了这个。”
“那你的名字呢?”边靖回问。
“加……”
十五号伸手拦在了边靖身前,前面走着的安保挡在两个人身前。在走廊前面不远处,有个人叼着烟站在忽明忽暗的灯下。
“此路不通呢。”那个人顺着走廊慢慢走过来。
十五号的表情发生了变化,边靖只知道发生了变化,偏向紧张的表情,又是说不清的奇妙感觉。
“我知道他们特别欣赏你的能力。”那个人站在了一个比较亮的灯光下,“不过,我觉得你屁都不是。”
“彼此彼此。”十五号微微一笑,把右手食指指放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企图控制对方。
周围只剩下四个人的呼吸声。边靖看到那个男人没有什么新动作,但是感官又一次告诉边靖,他和那些普通的安保人员不一样。
边靖觉得他体内有些东西,没有倒下。
“怎么了?能力不好用了?”男人把烟蒂丢在地上踩灭。
“拦住他。”十五号指了下那个男人。
被控制的带路安保人员朝着男人跑过去,但是没几下就被盾牌撂翻在地,最后还要死要活地抱着那个男人的腿。
十五号第一时间就拉起边靖开始往反方向逃跑。
奔跑这个概念有些微妙,腿上也有不一样的感觉。对边靖来讲,什么东西都是新的,都值得去体会。
“对方好像是盾牌。”十五号边跑边说。
“盾牌?”边靖脑海里可以确定盾牌是防御的,但是盾牌是什么样子自己却不清楚。
“盾牌是他的代号。”十五号说,“能力应该是防御一类的,之前在外面见过,但是没交过手。”
十五号在向前面带着边靖跑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一眼边靖。边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满不在乎的样子。边靖似乎是在思考,为什么自己选择了十五号这边。
最后边靖站在了原地。
“怎么了?”十五号也跟着停下来看着边靖。
“腿有些……”边靖找着形容词,“疼。”
边靖已经抬不起腿了,酸痛的感觉充斥了边靖两条腿。纤细而没有肌肉的双腿正在微微发抖。
“是因为很久没运动的缘故吗?”十五号朝着边靖走过来,蹲下用手在边靖的腿边扫了一下,“我先切断你的痛觉。再坚持一下,到了范围就会有人接应我们。”
边靖没做出什么回应,算是默认了。
照之前十五号所说的,在紧急转移中带走几个实验体,最坏的打算就是只带走边靖。
“你跑不了,把他留下来,我还能留你个全尸。”
声音在二人身后的走廊那头,代号盾牌的男人正朝这边走过来。
十五号把旁边的货箱全都打翻,抓着边靖继续逃亡。
这次任务用最坏的打算完成,原因就在于保护这家实验机构的人是正好克制十五号,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棘手地逃。
十五号拉着边靖,在光线很暗的走廊货箱之间灵活地穿梭着。“狼狈”一词在边靖的脑海里也浮现出来。
“就是这里了。”十五号带着边靖走到了窗口。
窗户外面透着微弱的光亮,雨水密密麻麻地落在窗户上。
边靖刚产生出一个疑问,就见十五号用地上的废旧铁架台打碎了窗户。紧接着周边的景物发生变化。除了边靖和十五号以外,周围的所有事物都发生了扭曲,像高温时周围的空气没规律地晃动着。
最后边靖与十五号消失在货廊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