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运转乾坤
龙一鸣重施故技，借着山庄西北面房子前的大树，狸猫般跃上了房顶，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伏在上面。
龙一鸣轻轻揭起房顶的一块瓦片，房间里的景象尽入眼底：这个房间的大厅宽敞明亮，约有上百平方米，但屋内的家具陈设并不多，除了一套硕大贵气的紫檀木八仙桌椅外，两侧的博古架子摆放了一些古玩物件——龙一鸣眼尖，一眼便判断这些古玩物件都是价值连城。
八仙桌旁有两个男子，一坐一站。坐着的男子年约四十，板寸头发，浓眉大眼，膀大腰圆，穿一身黑色长褂，虽从容端坐，却是杀气外露——这人长相与黄小玉之前描述过的掠走钱茉莉的凶手一模一样，而且龙一鸣年看出此人功夫深不可测；站着的男子年约五十，白净儒雅，金丝眼镜，枣红色真丝马褂，黑色西裤，一副有钱人家老爷派头，这人却是不断地来回踱步，显得焦虑不安。
又走了几个来回，金丝眼镜对黑色长褂问道：“钱夫人那边还没有回复吗？”
黑色长褂道：“暂时还没有。”
金丝眼镜道：“难道钱夫人看待那把剑比自己的女儿还重要？”
黑色长褂幽幽道：“魏老爷，您放心。钱夫人视自己女儿为掌上明珠，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她女儿更珍贵的了。”
金丝眼镜道：“孙护院，话虽如此，但那把剑是他们家的镇宅之宝啊！而且又是钱万里的遗物！”
至此，龙一鸣已大致猜出这两人的身份：金丝眼镜应是八卦山庄的主人魏老爷，而黑色长褂的则是山庄的孙护院——绑架钱茉莉的人应该就是他。
孙护院淡淡一笑：“如果魏老爷不放心，我可以马上剁下钱茉莉的一根手指，找人送给钱夫人，看那个女人心痛不心痛。”
魏老爷失色道：“不凡啊，事情不能做得太绝啊！好好，我们还是多等一天吧。”
原来这孙护院叫孙不凡。
孙不凡忽然朗声笑道：“魏老爷，看来我们不必再等一天了，钱夫人已经派人来回复了——房顶上的朋友，就不怕外面蚊子多吗？门并没上锁，请进来一起喝杯酒吧。”
没过多久，龙一鸣便很有风度地推门而进了。
看到一位英挺俊朗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魏老爷还是吃了一惊。
护院孙不凡却是笑着赞叹道：“朋友，佩服啊！”
龙一鸣也笑着道：“孙护院佩服在下什么呢？”
孙不凡道：“自我们八卦山庄建立以来，朋友你是第一个能走进来的。”
龙一鸣道：“也许是在下运气比较好吧。”
“好，为朋友的好运气干一杯吧！”
话音刚落，八仙桌上的一个酒杯便如疾箭般向龙一鸣脸门飞了过去。
酒杯内盛满了酒，飞过来时竟是滴酒未溅。
龙一鸣头不偏，眼不眨，右手轻轻一扬，酒杯已被稳稳地拿住了——也是滴酒未溅。
“谢谢！”龙一鸣举杯一饮而尽。
“朋友好酒量！”
一个回合下来，龙一鸣和孙不凡已知对方的实力。
孙不凡接着问道：“朋友，怎样称呼？”
龙一鸣直言不讳：“在下龙一鸣，羊城山河侦探社的，受钱夫人所托，前来拜访八卦山庄。”
孙不凡赞道：“龙侦探果然是快人快语！”
魏老爷却是没有那么多耐心，恶狠狠地道：“不凡，快收拾了这姓龙的！”
孙不凡笑道：“魏老爷，您放心。龙侦探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我们总得好好待客一番吧——龙侦探，这样吧，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想知道，我可以如实回答你三个问题。”
龙一鸣知道对方是在稳操胜券的情况下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清楚自己已是身份暴露，身处敌营，但心中确是疑团重重，因此不想失去这样的大好机会。
“好，谢谢了！”龙一鸣道：“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你们为什么要夺取钱家的湛卢宝剑？”
孙不凡笑道：“哈哈，人生在世，追求之事不外乎名和利，更何况湛卢宝剑是绝世宝物！”
龙一鸣正色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看魏老爷绝非吝啬小人，为什么要这样去欺侮一对孤儿寡母呢？”
孙不凡道：“这确实不是钱的问题——我们魏老爷钟爱古玩珍宝，不惜一掷千金，但钱家人也视宝剑如命，誓死不卖。因此，我们也只好出些下策。龙侦探已经问完两个问题了。”
“看来私欲足以泯灭良心！”龙一鸣道完，走到一张八仙椅子前，缓缓落座，“好！我的最后一个问题：孙护院是不是准备马上唤来山庄的手下，将在下重重围住，置之于死地？”
“龙侦探果然是个聪明人！”说完，孙不凡“哔——”地打起一个响哨。
龙一鸣明白：孙不凡的响哨过后，这个房间很快便会涌进八卦山庄的打手，并将自己重重围困，一场殊死搏斗在所难免。他只希望黄小玉能带着钱茉莉尽快逃出山庄。
孙不凡也是这样想的——他相信很快地自己的手下就会像洪水般涌进这房间，很快地眼前这个身手不凡的龙侦探将被剿亡，很快地八卦山庄将会迎来新的胜利……
然而，一分钟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房间外面竟没有一丝动静，更别说有人冲进来了。
房间内的三个人都错愕不已，尤其是孙不凡——他一直坚信自己严格训练出来的手下一向是视军令如山的！
“刘闯！”孙不凡不耐烦地向房间外一声大吼，声如洪钟！
刘闯是孙不凡的得力干将，是山庄护院第一纵队的大队长。大队长刘闯身手了得，一手虎虎生风的洪拳在山庄里横行无忌，毛病就是贪杯好色。
没多久，满脸横肉、双眼迷离的刘闯把大脑袋摇摇晃晃地探了进来。
“刘闯你奶奶的！你怎么现在才来，是不是又喝多……”孙不凡正要发作，却发现刘闯有些不对劲。
原来，五大三粗的刘闯竟是被人像抓小鸡一样拎着走进房间的——被一个巨灵神般的男子！
随即，刘闯的身子忽然像个破麻袋一样被高高抛起，然后重重地摔在了房间的大厅中央，一动不动了。
巨灵神般的男子哈哈笑道：“刘闯他奶奶的不是喝多了，而是敬酒不喝喝罚酒！”
孙不凡的脸色竟然不变。
龙一鸣却是笑逐颜开了——这个巨灵神般的男子来得正是时候！
“雷公！”龙一鸣打趣道：“八卦山庄的魏老爷可没给你发请帖啊！”
巨灵神般的男子正是威震河南的忠义堂堂主雷公！
“哼！”雷公正色道，“白兄弟他们的死就是八卦山庄的请帖！”
龙一鸣问道：“你们是怎样进来八卦山庄的？”
雷公哈哈大笑道：“龙兄弟，这次你就小瞧我了。当时你说独自去要追查白涛的凶手，我放心不下，便派手下秘密跟随你们。自你们进入八卦山庄之后，我便带领兄弟们一起来做支援了。”
原来，雷公看似粗放豪迈，实则心思细密。
龙一鸣双手抱胸，笑问道：“如此看来，八卦山庄里的虾兵蟹将现在将已经被忠义堂的兄弟们收拾干净了？”
雷公巨掌向前一挥，笑道：“对，那些虾兵蟹将已被扔到鼠巷里喂老鼠去了！”
龙一鸣侧耳静心一听，果然听到不远处的“鼠巷”传来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雷公怒目圆瞪，狠狠地盯着魏老爷和孙不凡道：“现在就差这两只大闸蟹了！”
原本满心以为自己运筹帷幄的魏老爷，转眼间发觉大势已去，不禁瘫坐在地上。
孙不凡依然脸不改色，冷笑道：“哼，一群乌合之众——人多欺负人少，算不上什么英雄好汉！”
雷公踏前一步，朗声笑道：“哈哈，这只大闸蟹，死到临头还嘴硬！好，老子就同你单挑，等你死得眼闭！”
龙一鸣抢先挡在雷公前面，道：“雷大哥，要食海鲜何需这么心急？等兄弟我为你效劳便是了。”
雷公早已脸露杀机，咬牙切齿道：“老子要拿这条契弟的命来为白涛兄弟祭奠！”
龙一鸣清楚如果让雷公单挑就正中孙不凡的下怀——他心里清楚：雷公还不是孙不凡的对手。
龙一鸣道：“白大哥的仇当然要报！但白大哥的死是因兄弟我而起的，雷大哥，麻烦你先到门外守着。半个小时之内，兄弟我自然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好！”雷公是个爽快人。
如同麻鹰抓小鸡般，雷公一把拎起瘫软在地的魏老爷，一把拎起昏迷不醒的刘闯，昂首阔步地带上门出去了。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孙不凡和龙一鸣。
“龙先生，佩服！”
“佩服我？为何？”
“自然是佩服龙先生过人的身手与胆识！”
“彼此彼此。”
“龙先生做侦探实在是屈才了，如果能与在下联手，别说什么八卦山庄，荣华富贵肯定是享之不尽的。”
原来这家伙想收买人心，龙一鸣心里不由暗笑。
“哈哈！只是孙护院这些话，在下已是听出耳茧了。”
“难道你不想享受荣华富贵吗？——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啊！只要你现在放我走，兄弟将来一定会令你梦想成真！”
龙一鸣知道孙不凡的承诺有可能是真的，他也深知荣华富贵确是许多人一生的追求——尤其是在这乱世。然而，龙一鸣却是回答道：“可惜。”
“可惜什么？”孙不凡满脸不解。
“可惜你不懂得世上有一些东西比荣华富贵更重要。”
“哼！”
两人心里都清楚对话已是到此为止了。
屋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但孙不凡脸上却似已笼罩着阴森森的杀气！
不觉间，孙不凡已开始围着龙一鸣转掌走圈——这正是八卦掌的步法。
“行走如龙，回转若猴，换势如鹰，沉若虎坐。”
好身手！龙一鸣心里暗暗赞道。
只见孙不凡转掌走圈越来越小，如同一条绳索，越收越紧，眼看要将龙一鸣困于圈内，置于死地。
龙一鸣自幼熟习武术，天赋过人，情形越是危急，他越是能想出破敌良策。
只见两人还有一臂距离时，龙一鸣便紧随孙不凡的步法起伏，顺势而转，竟和孙不凡始终保持一臂之距。
龙一鸣运用的正是八卦中的相生相克的原理：“刚柔相摩，八卦相荡”。
只见两人的身影越转越快，如同两条鲤鱼在你追我逐，却始终抓不住对方。
孙不凡想不到对手有这等武术造诣，几次企图通过步法挪移，攻击龙一鸣的背侧，都被他轻灵躲过。
八卦连环，生生不息，两人已在房间内缠斗了十几个回合，硕大坚固的八仙桌椅已被孙不凡的掌力震碎了不少，但龙一鸣依然进退有度，丝毫不乱。
又斗了十多个回合，孙不凡知道在拳脚上无法取胜，便佯机游走到八仙桌旁，忽然双手往桌子底下一抄，手上顿时多了一副银光闪闪的武器！迅雷般向龙一鸣前胸切去！
龙一鸣急忙向后跃开，定睛一看：只见孙不凡手上拿着一副三尖八角般的武器——正是八卦掌门派的独门兵器：子午鸳鸯钺。同时，龙一鸣感到自己腹部一阵撕裂剧痛，鲜血慢慢渗出外套来，他便知自己刚才已是不慎中了对方暗算——还好，伤口应该不大。看来对手是要拼命了，自己不能掉以轻心。
龙一鸣顾不上腹部受伤流血，把破损的外衣一脱，随手从身后也抄出了自己的武器——一副精钢打造的双截棍。
龙一鸣清楚孙不凡手上的子午鸳鸯钺擅长勾挂抹撩，如果自己舞动双截棍应对，会很容易被对方的武器勾挂住铁链。于是，他用力一扭一扣——将双截棍拼接成了二尺多长的铁棍。
攻守形势顿时逆转！
之前的拳脚之争，孙不凡主攻，龙一鸣主守，孙不凡刚猛，龙一鸣阴柔；现在的武器之斗，孙不凡主守，龙一鸣主攻。
只见龙一鸣手中钢棍化作点点梨花带雨，暴风骤雨般猛攻向孙不凡各处要害！
看来，龙一鸣不再手下留情了。
顿时，偌大的房间里回荡着金属激烈碰撞的巨响！
渐渐地，孙不凡已被逼到了房间的角落。
孙不凡决定要冒险——他本是亡命之徒。
孙不凡边打边退，直到自己退无可退，后背已经靠到墙边，像是一只落入了圈套的困兽。龙一鸣银棍飞舞，使出一招“横扫行军”，劲道十足地击向孙不凡的头部。却见，孙不凡忽然矮身一缩，堪堪躲过了这一击，随即利用背后的墙身，双腿用力一蹬，身体便如同离弦之箭，疾速射向龙一鸣，同时，右手的子午鸳鸯钺便闪电般全力划（刺）向对方的咽喉——这正是子午鸳鸯钺的绝技“狮子张口”！孙不凡不禁嘴角露出了狞笑，他算准龙一鸣棍势已尽，无法及时回防。他似乎已嗅到了血腥的味道！
哪料，龙一鸣的棍竟像丝绸般回旋而至，还没等子午鸳鸯钺刺到龙一鸣的咽喉，钢棍已重重地击中的孙不凡的胸口！
孙不凡顿时狂喷鲜血，轰然翻身倒地——他果然嗅到了血腥的味道，只不过竟是他自己的！
龙一鸣见孙不凡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了。上去一探他的气息——已然断了气。
断了气的孙不凡依然双目眦裂——他怕是死也不相信自己会这样被击败了。
雷公、黄小玉、钱茉莉众人在房间外面早已等待多时。
他们听到房间里传出种种声响：先是拳脚交加之声，后是金属兵器猛烈撞击之声，中间夹杂着家私杂物破碎之声——可想而知屋内的战况是何等激烈！
黄小玉几次想要冲进去，均被雷公拦住了。雷公平静说道，这是男人之间的约定，要誓死遵守。
其实，雷公何尝不想冲进去帮忙呢？可是，他很清楚自己这位兄弟的脾性——龙一鸣平时看似不拘小节，但这个家伙倔起来时，十头牛也无法把他拉回来。
正在黄小玉手脚越发冰冷时，房门豁然打开，一个挺拔的、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而他的衣襟前面浸透着鲜血。
黄小玉和钱茉莉不禁相拥而泣。
雷公终于展前颜一笑，连忙迈步上前，给这位为自己赴汤蹈火的兄弟一个大大的拥抱！
“哎呀，大佬！好痛！”龙一鸣捂着腹部，故作夸张地嚷道。
雷公嘻嘻一笑，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兄弟，辛苦你了！”
龙一鸣淡淡一笑：“嗯，白大哥的仇终于报了。”
此时，一阵清风拂过八卦山庄，竹影婆娑，朗月当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