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南星在心中累积了五年的苦楚终于有了倾述的对象,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嚎啕大哭起来,待赵南星哭的力竭之后,二人留下些钱财,拜别了赵南星。
二人出门时,背后传来赵南星的声音,“杨捕头,这案子你管不了。查不出来,向侃有的是借口收拾你,查出来,你就会知道很多你不该知道的东西,那时向侃更容不下你。跑吧,总好过在江城等死。”
“多谢赵大哥提醒,峻山日后定会回来探望赵大哥,还望保重!”杨捕头说完这话,和方博文一起策马离去。
此时已经天明,日光照亮了江城,却照不亮草屋里的黑暗。
杨捕头唏嘘道:“赵大哥为了江城做了这么多,落魄之后却无人相识,真是令人寒心。”
方博文苦笑了一声,说道:“也许真相比你想的更加令人寒心。你觉得,认不出和假装认不出,哪个更令人寒心?”
杨捕头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赵南星说没人认出他,他错了。虽然他沦为乞丐后变化的确很大,但你真的觉得他的朋友们没有一个能认出赵南星吗?只是没人敢认而已,大家都知道赵南星是惹上了大麻烦才变成今天这副模样,所以没人敢和他扯上关系,大家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把赵南星还活着当做秘密,埋在心里,不与任何人说起。当初大家都很敬佩赵南星的为人,可赵南星出事之后,却无人敢站出来替他鸣冤不平。江城不比别处,在这儿,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方博文缓缓说道,接着又补充道:“其实我也不比他们好到哪去,跟你说句实话吧,要不是向千冲失踪了,我还真不敢带你到赵南星这儿。”
杨捕头沉默了一会,说道:“对不住你了,老方,我开始以为这只是一起失踪案而已,可没想到会牵扯出这么多事情,早知道我就不拉上你了,不过你放心,我之前只是吓唬你的,你还可以从这件事里脱身。”
“我知道你只是在吓唬我,不然我也不会和你做朋友了,那你呢?你会听赵南星的劝告,离开江城吗?”方博文转过头来看着杨捕头。
“我不打算走。”杨捕头的语气中充满坚定。
“为什么?你现在只剩下两天半,想脱身就趁早啊!你难道还没明白吗?要破向千冲的失踪案,你就得把醉花轩的失火案接着往下查,你越往下查,江城就越容不得你,你还犹豫什么?”方博文不停地劝导杨捕头,他不希望以后杨捕头落得和赵南星一样的下场。
“我想替赵大哥伸冤,我想揭露事情的真相。”杨捕头一字一句的说道,方博文从来没见过他如此严肃。
“别傻了,赵南星现在成什么样了你没看见吗?你本事还不如他呢,到时候你连小命都保不住!”方博文的语气越发焦急。
“我不信向侃一个小小的县令还能只手遮天了不成,他只是一个七品芝麻官官,上面多的是人能治他!”杨捕头依旧不为所动。
“你要想去告状?你这榆木脑袋!越级诉讼得先挨四十大板,就算你挨了顿板子,人家也未必会接,接了也未必能把向侃扳倒,搞不好还会把你绑回来交给向侃,正好卖个人情,这是其一。其二,你知道向侃来江城多少年了吗?我告诉你,已经有十二年了,你以为这十二年里没人去告过状?官官相护你不懂吗?只要向侃干的事情不触及到他们的利益,他们的底线,谁会管你?你是告不倒他的!”方博文还在苦口婆心的劝说杨捕头。
“老方,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虽然我昨夜才与赵大哥相识,但我敬佩他的为人,我想替他讨个公道!”杨捕头义愤填膺地说道。
“你换个角度想想,现在公道不是已经来了吗?向千冲失踪就是最好的公道,这就是报应啊!不需要你去做这个出头鸟,总会有人来收拾他们的。”方博文策马挡在了杨捕头前面,不让他再往前走。
杨捕头盯着方博文的双眼,一言不发。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知道你对我很失望,但我是为了你好。你来江城满打满算也就才两年,对于江城你只是个过客,干嘛非要把命交代在这?听我一句劝,别引火烧身。”方博文移开目光,不再和杨捕头对视。
“我离开江城了,那...那位姑娘怎么办?”杨捕头沉默了半天,总算开口说话了。
“哪个姑娘?”方博文没明白杨捕头的意思。
“五年前被向千冲掳走的那个姑娘。”杨捕头解释道。
“靠!都五年了,你上哪找人去?说句难听的,那姑娘现在是否还在人世都尚未可知呢,你怎么找?”方博文没想到杨捕头居然还在惦记那姑娘。
“当时跟着随行的人应该知道姑娘的下落吧。”杨捕头应道。
“我就随口一问你还真的回答了,就算他们知道又怎样,你不会真打算去问他们吧?再说,你为什么非要找那姑娘?听说那姑娘国色天香你就动心了?想来一出英雄救美?”方博文接连发问,试图阻止杨捕头做傻事。
“我当然知道我不是英雄,我父母从小就教我做人的大道理,希望我以后成就大事,可我没本事,走了关系也只能来江城当一个小捕头,每天和你喝点小酒,发点牢骚,浑浑噩噩的度日,我就这点出息了,成不了英雄。”杨捕头的语气带有一丝愧疚。
“那你还非要逞能?”方博文更加疑惑了。
“这不是逞能不逞能的问题,老方,我不是为了什么英雄的气魄,我只是不想对不起我的良心,不想对不起我的父母。”杨捕头说出了心里话。
“啧,什么良心不良心,你是想骂我没良心?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要是在这出什么意外,你作为儿女,尽不了后代的责任,是为不孝;你称呼赵南星为大哥,说明你很尊重他,把他当做你的兄长,他劝告你的话你不听,把兄长的话当做耳旁风,这是不敬;掂不清自己的斤两,耐不住一时的冲动,非要去管自己不该管、管不了的事,此乃不智。”方博文喋喋不休。
“行了,我吵不过你,但我意已决,你不必再说了,你走吧,别再管我了,我不需要你来对我说三道四,我怎么做事,轮不到你管。”杨捕头打断方博文,表明了自己的决意。
“你大爷的,你怎么比驴还倔啊!行,到时候你可别后悔!”方博文气得转头离去,不再劝说杨捕头。
杨捕头看着好友远去的背影,呢喃道:“谢谢你了,老方,保重。”
两个本该并肩而行的身影如今形单影只,二人分道扬镳,一人走向忙碌的衙门,一人走向平和的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