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天,说变就变。
昨天的万里晴空,今日刷上了一抹鱼肚白,铅灰色的云层从远处压来,就像压在人的心口上,喘不过气。
程铭拍马赶到时,见唐焱等人已经等在了城门口,下马说着闲话。唐焱见程铭赶到,大呼小叫道:“程小子,你可是那绣花阁里的小娘儿?磨磨蹭蹭收拾半天,快上前来,让我瞧瞧那打扮的小脸蛋。”
听到唐焱阴阳怪气的话,程铭白了他一眼,从小到大唐焱就没有点正形,程铭早已经习惯了自动屏蔽。
“几位兄台,程某来迟了,实在是不好意思。”程铭直接越过唐焱骑马到跟前,忽略唐焱那幽怨的眼神,程铭下马朝几人告罪道。
“无妨无妨,我等也是刚来。”古无惑好似霜打的茄子看上去一脸憔悴,见到程铭也只是搭了搭手,毫无前几日的精气神。
“既然人已到齐,我等也该出发了。”除了程铭、唐焱二人以外,还有另外五位衣着华丽的公子哥,也都是官宦子弟,这到不难想,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结党都是经久不衰的话题,古无惑身后的古家近些年来封侯拜相者不在少数,如今更是太傅门下,说不定哪天就有了从龙之功,位极人臣。如此以古家为首的家族不在少数,这几位公子哥的背后家族想必也是早早投效了古家,自然遵从了家中长辈的意思,以古无惑马首是瞻。
而程铭的程家就有些相形见绌了,虽然挂着十三家族的名头,可实际上程老爷这一脉并不算是真正的程家,也可以说是程家的分支。程家的势力远在封地成阳,程铭这程家虽然身在清平京中,看上去风光,可明眼人都知道,真正可怕的是远在成阳的庞然大物。故此对于程老爷一脉也常常以京城程家相称。
程铭对此也不在意,其他几人见到古无惑发话,纷纷上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清平京。
“花儿啊花儿啊你慢些开,等着哥哥啊来把你来摘……哎我说程铭,咱这一路上风餐露宿,你瞅瞅你,再瞅瞅别人,这夜里凉了可不要往哥哥的被窝里面钻。”
走了约有一两个时辰,清平京已被他们一行遥遥甩在了身后,刚出城时的道路由宽变窄,路边的野草灌木也齐刷刷冒出了头,依稀可见有马车轮碾过的痕迹。
程铭看向身侧一脸坏笑的唐焱,稍一愣神便反应了过来,确如唐焱所言,与这身边其他人的大包小包比起来,自己马上驼的这个布袋倒是有些寒酸。
“这你就不懂了,”程铭看了眼唐焱,高深莫测地说道:“我这口袋虽小,其实里面可是大有乾坤。”
“哦?难不成你这就是一袋盛万物的乾坤袋?”听程铭这样说,唐焱来了兴致,兴冲冲地问道。
“当然不是,”程铭哑然失笑道。“不过我这袋子里可装着好多宝贝。”
“来,叫我看看。”
“不成不成,哎你干嘛,唐焱自重啊自重啊,不要学这般强盗行径。”看着跃跃欲试的唐焱,程铭赶忙将袋子攥在手里警告道。
“古大哥,有情况!”
这时,队伍前方传来的喊声止住了张牙舞爪的唐焱,他二人同时朝着喊声的方向望去,这一看,就明白了话中的情况指的是什么了。
豆腐状的黑云从远处的天边缓缓逼来,隐约还能瞧见里面翻滚的雷龙。正是晌午的天,此刻看起来昏黄一片,风从路两边的山林中穿过,发出飒飒的响声,就连几人座下的马儿也不安的原地踏来踏去,打着响鼻。
程铭收起刚才嬉笑的样子,打马上前骑到古无惑的身边,后者也是满脸写着凝重。
“恐怕再过不久,暴风雨就要来了。”
古无惑点点头,朝着另外两人吩咐道:“宋宁,刘涯,你们二人先将东西卸下,快去前面看看,有没有老庙什么的,若是没个庇护的地方,这场暴雨一下,恐怕我们都要在这地方玩完。”
被点到的两人也明白事情的重要,应了一声,将东西交给了身边的伙伴,策马奔驰而去。
剩下的几人也简单收拾了下,加快了速度。
越往前去,空气中夹杂的水汽也越来越浓,程铭皱着眉头,看向两边的山。此时如果一场暴雨下来,万一引发山洪,程铭几人别说望平巅了,就老老实实在这当那野鬼孤魂算了。
几人继续超前走了约莫一炷香后,就见前方一人骑马飞奔而来,正是刚刚离开的两人中的刘涯。
还没等靠近,刘涯就朝他们兴奋地挥手大喊道:“古兄,几位兄台。”
“怎么样?”等刘涯回来后,古无惑焦急问道。
只见刘涯深吸一口气,激动地说道:“古兄,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我跟宋兄一路赶去,在个岔路口发现林中小路的尽头竟然有座庄园,隐约有烟升起,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我让宋兄在那里等候,就急急忙忙来找你们了。”
古无惑狠狠一拍手道:“太好了!既然如此,我们也快些过去。”其他人也是群情激动,只恨爹妈没有给自己生出一对翅膀,说话间就要往那里赶。
如此一来,程铭倒落在了队伍的最后。
唐焱发现程铭一副沉思状,靠过去拍了拍他,“怎么了?还不走。”
程铭一惊,随即摇摇头,“没事,总是觉得有些古怪。”
唐焱笑了笑,对程铭打趣道:“你啊,还是老样子,一天到晚想的太多,走吧,再不走,怕是要变成落汤鸡了。”
他们已经出了清平京许久,路边星星点点的村庄也早在他们进山的路中消失不见。这荒郊野岭突然冒出一个庄园?程铭百思不得其解,等他看去,队伍已继续赶路,他只得跟了上去。
当第一滴雨打在程铭的肩头时,他看到了刘涯口中那座藏在林中的庄园。
一条歪歪斜斜的小路的尽头,可以看到灰色的石墙,墙檐上的瓦片躲在杂乱的枯树中,就像刚刚刘涯说的那样,正有几道青烟从院中腾空而去。
“唉?”在程铭看过去的当口,刚刚带路的刘涯发出奇怪的一声。
“宋宁呢?”古无惑皱眉发问,人是他带出来的,怎么这才走了半天,就有丢了一个,回去又该怎么交代,而且最关键的,是怕压低了这雨中的人心。
刘涯挠了挠头,一脸茫然道:“我刚刚就是让他在这里等的啊,怎么,怎么就不见了。唉古兄你看,这还是我怕走丢,专门让他做的记号。”
淡蓝色的布条绑在一旁的树枝上,与棕色的树皮格格不入。
“会不会是宋兄先行一步,去庄内打听消息了?”
古无惑听到程铭的话,又看了看程铭手指的地方,恍然大悟。
顺着小路看去,能看到一深一浅的马蹄印记一直延伸到远方。也许是刚刚下雨的缘故,没有仔细观察,恐怕是要忽略过去。
“关心则乱,古兄,不如我们也过去吧。”这一次,程铭竟然先朝庄园走去。
落在他身后的唐焱一头雾水,“好你个程铭,怎么刚刚还觉得古怪,现在倒好,自己看到了就急着要过去。”
程铭也不答话,朝唐焱做出个搞怪的手势,骑马先行一步。
剩下的人也没了主意,一并跟了过去。
咚,咚,咚。
“谁啊?”门后传来个苍老的声音。
“老人家,”程铭回话道,“我们几位从清平京而来,眼看着大雨将至,来您这里讨个歇脚处,您看可否?”
“那麻烦您稍等了。”老人答完后,就没了声音。
不一会儿,脚步声由远到近,随后是门栓被人拉动的声音。大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从里面探了出来。
“几位,我家主人有请。”
大门缓缓打开,程铭几人牵马走进,惊讶的发现这庄园内部与刚刚在外面看到的衰败简直是天壤之别。
一眼望去,正中是人造的池塘,塘中怪石嶙峋,就连地面也齐刷刷的用了青砖填充。院子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门廊向东西舒展,两列矮屋在东西两边,池塘的后面,有一道拱门,透过拱门看去,好像是个像祠堂一样的地方。
在他们还忙着左顾右看时,刚才那声音的主人,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人,领着几个家丁丫鬟从拱门后出来,先是向程铭他们深行一礼,说道:“几位公子,暴风雨就要来了,我家主人还有些杂事,这已经让人收拾好了房间,等公子们去屋内稍作歇息,饭时我家主人便会与几位公子相见,还望各位见谅。”
“哪里哪里,还要多谢贵家主收留啊……”
“是极是极……”
出了清平京已经几个时辰过去,这风雨来临前又是一番折腾,这几人哪里还有刚出城时的精神样儿,这会一听有上好的客房,急吵吵要地跟着老人身后的丫鬟过去,要说这荒野之外的庄内,也不知是人困马乏的原因,这几个丫鬟看上去一个个风姿绰约,加上那白花花的一片,看得几位公子哥儿暗吞口水。
“程铭啊,怎么还不走啊。”唐焱本跟着几人朝准备好的房间走时,一回头,又看到程铭傻傻地站在原地,连忙上去将他拉了过来。
“唐焱,你有没有发现有些奇怪。”
看到程铭紧锁横眉,唐焱的态度也慢慢认真起来,“你发现什么了?”
“不是发现了什么,”程铭摇摇头,回过脸去,“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地方,像什么?”
“你别卖官司,有话直说。”唐焱不满道。
“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地方就好像是个,义庄?”